“你知道?”
知道还这么淡然?
安陵容被她这么一噎,陡然从癫狂状态清醒了过来。
“不可能,你从不去华妃宫中,何以会知道欢宜香中的玄机?”
难道皇上对夏冬春的情意,已经深到可以如此交心的地步了?
不,不可能。
皇上如此薄情之人,断然不会如此。
夏冬春有些无语地翻了个白眼,讥讽道:
“即使出身低门小户,但你现在都成了常在了,怎么还是和以前一样,不知道什么叫线人吗?”
天下包衣是一家,
她得势之后,自有人来为她所用。
早在先前对华妃宫里有所怀疑之时,她就已经让人留意着了。
如今华妃宫里的事情,除了她和皇上厮混时的秘辛,其余的,可算皆在掌握之中。
“低门小户?”
许是她的这句话触碰到了什么机关,
安陵容的神情忽然就激动起来。
“就因为我出身低微,所以我就活该任由你们随意践踏吗?”
“打住!”夏冬春声音清冷地喝止道。
“你给我小声点,不要吓着我的孩子。”
说着,她还安抚似的,又摸了摸肚子。
孩儿娇弱,听不得疯子大声说话。
安陵容又是一噎,忽然不知道自己原本想要说些什么了。
只是看着夏冬春那温柔的神情和动作,心中有些怅然若失。
“有时候我真的很羡慕你,明明你我都在延禧宫偏殿,偏你陡然得了宠爱,还有了孩子。”
“皇后并不准我怀孕,日日都让我喝下那些伤身子的中药。”
“被禁足后,她还使人告诉我,让我日日要去华妃那里。”
“她不想让我有自己的孩子,有摆脱她的倚仗,更不想让后宫中的其她人有孩子,她的孩子死了,便想让其她人的孩子来陪葬,乌拉那拉宜修,她就是个心如蛇蝎的毒妇!”
安陵容又越说越激动了。
夏冬春揉了揉耳朵,逐渐有些不耐烦。
“你冷静点,不然我就让人把你赶出去了。”
“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安陵容:.........
怎么回事,这也不是她预想中的进展啊。
她说的这些事情多炸裂啊,怎么对面的人一点都不觉得惊讶吗?
“你就一点都不意外吗?”她忍不住问道。
意料之中,没有得到回应。
“自皇后找到我那日,我便无法回头了。”
“她不想看到这后宫之中有孩子出生,所以一直让我想办法把你的孩子暗中除掉。”
“可是她只管命令,哪里知道这事有多难?”
皇上看重夏冬春,更看重她肚子里的龙种,
永寿宫的饮食和一众用具,旁人根本插不进去手。
她只能将主意打到了时常到承乾宫小坐的富察贵人身上。
可这样的效果太过微弱,偏皇后那边越发心急,禁足的日子,让皇后也疯魔了,甚至想除掉这后宫中的任何一个女人。
家人的性命,皇上逗趣般的恩宠,华妃的刁难,沈眉庄的漠视,样样都让她发疯。
数次辗转于各方羞辱和压力之下,她终于憋不住了。
既然皇后早晚要对自己出手,那便一起毁灭吧!
这样的日子,她活够了。
“今日富察贵人身上的香粉,是我故意的。”
原本她给富察贵人脂粉中加入的麝香分量并不重,远远不能达到靠近便让人难受的效果。
今日蓄意靠近拉扯,便是趁机将分量极重的麝香,一股脑地洒在了富察仪欣的身上。
那个愚蠢又盲目的人,一点也不知道自己沾染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她絮絮叨叨的,说尽了这一生,所受的委屈和不公。
夏冬春将身子懒懒地靠在软枕上,任由她讲。
说到最后,
安陵容的眼中有些痛苦和挣扎。
“一开始,甄姐姐成了宫女,我的心中竟然觉得有些畅快。”
“可是现在,我又觉得无论是她和我,都是那样可怜。”
听到她说起昔日的好姐妹甄嬛,夏冬春有些无趣地打断了她的絮叨。
“想太多的人,都容易早死。”
后宫是个很神奇的地方,
无比清醒和太过愚蠢的人,都容易活不长。
“呵!”安陵容又是自嘲一笑,
她点了点头,算是认同了夏冬春的话,
又接着说:
“从前你身子里的毒,也是我下的。”
“我知道。”夏冬春语气淡淡地回道。
安陵容神情僵滞,心中有太多话想说,终究不知道说些什么。
她苦涩地笑了笑,眼中逐渐晕染出一抹决然。
“那你知道,是皇后,杀了纯元皇后吗?”
说完,只见夏冬春的神情依旧淡然,是那种不管人家死活的淡然。
“现在知道了。”
夏冬春如是回道。
丝毫不在意对面的安陵容,脸上已经是惊涛骇浪的神色。
她的嘴唇嗫嚅了许久,终究是什么话也没有说出来。
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
秋竹上前将屋里的沙漏重新倒置了一番。
不知不觉,安陵容到这里,也有大半个时辰了。
她们还是第一次,单独相处这样长的时间。
“不去和你昔日的好姐妹道个别吗?”
皇帝再忙,此时应该也知晓麝香的事情了,留给安陵容的时间可不多了。
她哪里还有什么好姐妹啊,
安陵容苦笑一声。
“该说的都说了,我无话可说。”
她起身,朝殿外走去。
到门口时,又忽然转头,对着夏冬春笑道:
“其实你先前提醒得对,我这样的出身,何必强求那些本不属于我的东西呢?”
“我也希望,希望你永远不要爱上一个皇帝。”
说罢,便决然转身离去。
夏冬春看着她逐渐消失的背影,默默叹了口气。
“娘娘是在替安常在觉得可惜吗?”秋竹出声问道。
“不是。”
她摇了摇头,对安陵容接下来要应对的事情,心中并没有丝毫不忍。
若是她同情安陵容,此时仪欣和董嬷嬷,就不会出现在养心殿中。
该死的人,始终会死。
宫中岁月漫长,无非是谁活得更长久一点罢了。
“我只是在想,皇后没有了这颗棋子,又该如何狗急跳墙。”
秋竹方才将安陵容的话听了个全,自然也知道了那些不见天日的秘辛。
“那娘娘为何不直接告诉皇上,皇后所做的事情?”
皇上必定会因为纯元皇后的事情,迁怒皇后,甚至废后。
夏冬春一眼就看出她在想什么。
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皇上不会。”
起码,如今不会。
他还需要用皇后这个名头,来吊着华妃,制掣年家。
一旦废后,那华妃必然要上位不可。
届时,她就是国母,她的孩子也会成为名正言顺的嫡子。
即使华妃已经不可生养,但皇上已经有三个皇子,只要年家扶持其中一个,皇帝的江山危矣。
这时,
夏冬春耳尖,听到宫外传来了许多动静。
毫无疑问,皇上派出去的人, 开始行动了。
“秋竹啊,你晚些替我去宝华殿烧多些香烛吧,让她们吃饱了,好上路。”
秋竹点了点头,神情有些疑惑地问:
“娘娘从前一向不信这些。”
夏冬春静默一瞬,才回道:
“冤魂太多,怕吓着我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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