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黑暗里,那东西慢慢探出黑色的头,小心翼翼地挪向睡着的众人,假寐的叶欣李晓高平借着火堆的光线,偷眯看着,身形似乎是人,全身都披着黑藓,看不到五官,赤脚踩着地面的碎冰,声音极轻,动作灵敏。
它的目标是李晓,逐渐向她靠近,伸出泛黑粗糙的手,指甲秃秃的,像是用牙齿咬的,几乎被啃完了。
李晓咬牙闭上眼睛,感觉周围的光变暗了,臭味越来越浓,呼吸不自觉的屏住。
眼看就要触碰到,叶欣翻身而起,直接将他胳膊擒住反扣于身后,那人吃疼跪坐下来,火光摇曳。
李晓刷的起来,退到一边观察,喘了口气,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跟着他们的,看着他身上披着黑藓,难道是躲在那儿藏着?
回忆之前惊险的一幕:
壮汉突然间直直落下,大家以为他死定了,也不知壮汉是怎么的,急中生智,用力一个熊抱,全身贴着厚厚的黑藓,落下时,竟然没事,就全身都黑了,湿湿黏黏。
还好衣服防脏污,就是瘦子清理好一阵,那黑藓破裂的汁液有股很轻的味道,不容易挥发,却像洋葱似的刺激,凑近闻比较猛烈,熏得瘦子眼泪直流。
胖子一边擦脸,一边和瘦子说着什么,那会儿高平看他俩磨磨唧唧的,催了好一阵,大家注意力都在他们身上,加上陡坡漆黑,就忽略了藏着的这个披黑藓的人。
回忆起来,那一幕中,壮汉身后不远的黑藓壁底下,隐约有人脚形状的黑藓!
大家也陆续被惊醒,看到又一个怪人,全身黑不溜秋的跪坐在地上。
高平跟上:“装神弄鬼的,老子倒看看你是什么鬼。”一把将那披着的黑藓层扯掉,一阵臭味散开,不过大家也几日没洗澡了,臭臭相抵,倒还行。
弓着背,估计原身高可能一米七八的样子,头发长到膝盖位置,已然花白,油腻脏污粘结成一股股麻绳似的,圆圆的眼珠子,眼白上布满血丝,脸颊凹陷,脏兮兮的,全身透着墨青色,抬头纹很重,看着像五十来岁。喉结突出,是个男人,干瘦体型,可是小腿却很粗。
还不等高平盘问,表情满是惊恐,直接支支吾吾的说起话来,像是华国人的语言,可是说不清楚,旁人更听不明白。
叶欣看到那人身上破碎的衣服,布料竟然是高密布,忙按开他嘴巴,嘴里空空的,只剩一点舌尾,怪不得说不清话。
那男人也盯着叶欣看了很久,突然呜呜哽咽起来,挣脱开手,拿手指点了几下地面,再画了个十字,复又看向叶欣,大约很想哭出来,可身体长期缺水,眼睛很干。
叶欣内心一震,是叶家人,其他人看到这个暗号都有点难以置信,忙将老前辈扶起来。
那年诺曼病毒事件后,叶延成从北极回到了叶家,带回了黑球,汇报了关于鸟鱼的信息和自己的猜测。
关于林忠林队长,甲板上的幸存者自从听从通知进了房间到后面出来,都没有见过他,前后船板的监控也没有看到,舱室各位置都搜查过,这样一个大活人凭空消失。
叶家也有暗自寻找,一直没有线索。
而叶延成去北极所借身份的李乘本人,在一个阳光灿烂的下午,靠在公园里的长椅上,微笑看着六岁的孩子在远处放着风筝,逐渐进入梦乡。
他的妻子则在孩子身旁,带幺儿小跑着。
欢声笑语。
再一个转身后,看到李乘已经倒在长椅上睡着了,牵着孩子走过去,想逗逗他,却发现李乘脖子上缠着风筝线,表情痛苦,夕阳映照着发紫的脸和晶莹的线,李乘没了。
公园嘈杂又安静,哭声警车声,喋喋私语的人群。
查了当时的监控,是意外,硕大的多线轴风筝掉落在长椅后边的树杈上,一阵疾风将线缠绕到了他的脖子。
只是这意外太巧了,恰好就是叶延成回国的第一天,那天附近有家公司举办风筝节,这家公司正是吴家的产业。
之后许多波折。
再之后宋伟斌加入了叶家,叶延成想保住他的命,宋伟斌想报这个仇。
命运弯弯绕绕。
没多久宋伟斌查到线索,偷偷跟着吴家的人来到了越国的基地,至此和叶家失去联络。
叶欣小时候见过宋伟斌,是位干练又话唠,嘴硬又心软的叔叔。
而眼前这哑巴黑藓人,便是消失十几年的宋伟斌。
如今沦落成这副模样,叶欣也红了眼眶,他做错了什么,命运不公,心中定有说不完的苦楚心酸。
二人相认,其他人都忙将食物,备用衣服鞋袜给这位叶家前辈换上,鞋码那些稍微有些大,不影响穿着。
高平问了两遍叶欣:“美女,这谁啊?”
看她不理他,自己是不知道氛围怎么忽然变了:老东西难不成也是她的队员?倒是吱一声啊。
好在是安全的,当下大家又坐了回去。
叶欣拿着纸笔和宋伟斌交流,许久没有握笔的缘故,宋伟斌艰难握着,简略写曾经的事,这些情况叶欣大体有了解过,大差不差。
宋伟斌知道自己进来了很久,刚进来的时候一直记录日出日落,数着日子,盼望有一天能出去。
再到逐渐绝望,知道自己可能再也出不去,放弃了记录,一晃竟然十几年了,很惊讶。
这些年真是看天活下去的,靠着喝雨水,吃黑藓,怪物遗留下的动物尸体残渣苟活。
直到看到一个人,看到一群人,认出叶欣,又有了星火希望。
人看着还算清醒,可是时不时还会自言自语起来,呜哦呜哦的,似乎在开导自己。
在这种地方能保持神志和人性非常了不起了,叶欣十分敬佩他的意志力,等回去以后通过治疗应该能调整过来。
只是接着又写到一处,叶欣忽然看向李晓,原来老前辈跟着是为了这个,也把目前的处境告知于他。
李晓坐到一旁,还好虚惊一场,方才听到踩碎冰的声音中有异常才警惕起来,不过现在唯有等那个女人的信息分享了。
说起刚刚,自己真是鬼迷心窍了,怎么会忽然拉起她的手。
大口喝着水,狼吞虎咽地吃着正常食物,宋伟斌稍微收拾了一下自己,用热水擦了把脸,将头发割短,感觉自己作为人终于活了过来。
至于为什么那么多年都没走出去,宋伟斌也写下了缘由:为了活命,受过舌刑,也接下了某种诅咒,走不了。这儿前几天来了一个人,也受刑成了怪物。
宋伟斌至今都不知道这是个什么地方,只知道面对怪物,自己跑不动也跑不掉,躲躲藏藏。
受刑的位置正在他们脚下,有处寒冷空间。
叶欣:受刑?为什么去底下,为什么会受刑?
宋伟斌:沿着这条路一直走,必然经过那儿,每个人都必须做出选择,我记不清,很痛苦,我写不明白。想活下去,受刑可能是必须的,你们还是回去吧。看过门上的图案,往前走依然要继续受刑,我胆怯。
从寒室门口到藓壁,可以活动的空间就那么大,但凡多出会儿,舌尾就止不住的冒血,这样的囚笼,没有枷锁却又全是枷锁。
写完这大段,宋伟斌放下了笔,还是希望叶欣别去了。
叶欣却在纸上写道:我必须去。
内心坚毅:不单单是为了东西,为了李晓,为了叶家,也为了这位前辈,人生原本就要做各种选择。
根据宋伟斌提供的信息,推算出这些怪物活动的规律:群体根据太阳的起落时间出巢和回巢,之间根据收集食物情况往返巢穴。
从这儿到寒室,大约一小时路程。怪物走寒室的特殊通道,特殊就在于,人类完全走不了,哪怕是之前那个怪人。至于寒室其他内部构造,具体什么危险,宋伟斌完全记不清了,帮不上忙。
好在队员们可以多休息一会儿,到次日凌晨三点出发,这是大家这几天睡的最长的一次。
宋伟斌常年坐着睡觉,有时候甚至站着睡,今天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躺着睡,竟然十分不习惯,很久都没睡着,还是回到坐着睡了。
叶欣又一阵心酸,叶家亏欠太多人,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这一切。
凌晨三点,大家准时出发,临走前将一应痕迹都清除。
这是李晓高平他们到栾山的第三天,高平当然十分着急,背包的口粮准备的是六日的,这三天过去,长生殿的门槛都没摸着,还有回程的时间。
李晓则觉得呆在这边自己的头疾好像没有犯过,也许神秘东西与自己确有什么关联,越发好奇起来。
宋伟斌给大家带路,精神格外好,有了鞋,偶尔还小跑起来。
路的尽头是个急转弯,似乎怪物只能挖到这儿,然后便是斜坡往下,看来是掉头往他们之前休息位置的下方走。
斜坡上满是碎裂的冰渣子,冰渣子下面隐约能看到台阶。
前面就是寒室入口了,一小时的路四十分钟到达。叶欣让宋叔就到这儿,回去找安全的地方躲下。等他们出来再去接他,不想他再度涉险。
宋伟斌双手交叉胸前,似乎想最后拦着叶欣,又犹豫了会儿却是决然跟了上去。
万一叶欣遇到危险,他还能做点什么,哪怕是命也可以,就像之前宿舍门口拦不住叶延成一样。
而且这次他要自己去抓住自由的希望,自问自答:十几年了?十几年了。
寒室入口处竖着比之前的洞穴稍微窄些的方形银色金属门框,部分嵌入山体中,横向门框面很宽,上头似乎刻着一条巨龙,腾云驾雾,头部居于正中,栩栩如生,龙须飘飘,眼珠子灯笼大小。
细看又不对,这对龙角很直,一对爪子一只五趾,一只有四趾,半龙半蛟,奇了。
只能看到头和前半部分身体,后半部分藏在了土层里。
两侧金属门框打磨的像镜面般映照着队员们,手电打上去格外刺眼,徐徐冒着寒气。
门框后又是向下一层层台阶,台阶之间比较宽,二十来层。
说是寒室可能不准确,应该说是冰窟,较之前洞穴切面,空间拓宽了六倍以上,宽度最长接近30米,高度高了三米。
台阶下方两侧环形水池各自通往新的方形金属门框中,门框嵌入石壁洞边,里头黑漆漆的通向更深的地方。
水池的水可以直照到底,不到半米深,水中还有很多黑色颗粒,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水。
宋伟斌小心提醒着:一会儿别碰水,水温非常低。
高平随手丢了片背包上的叶子,离水面还有一米多就直接冻住了,砸到水面上成了粉末,无影无踪。
不知道算什么液体了。
这得零下上百度,才能在那么高的距离就急冻成粉吧。
想想如果是人掉下去~
众人一个哆嗦都齐齐往中间靠,这台阶什么材质,希望耐冻吧,那么多号人站着,不会裂开吧,赶紧走。
并排站台阶的都下意识错开来,早点到空地平台才安全。
再往前是块内切半圆的等腰梯形场地,地面和台阶材质差不多的白泥,和之前一样铺着地砖,不过这里铺的是等边三角形,而且只有一种颜色,半透明白色,底下似乎有什么东西。
拼接位置并不紧凑,缝隙相当大,比三角地砖边长还宽上好些。
收窄的横边处立着一扇银色金属的门,上面并没有宋伟斌所说的图案,看过去一片空白。
过去那么久记忆出现偏差也正常。
这块空地边缘棱角分明,四根金属立柱位于梯形平面四角,上接窟顶,正好一人抱的过来,挺粗,起到很好的支撑效果。
究竟是什么金属,在这儿的应用十分广泛,耐寒,银色,坚韧,可能是某种特殊合金。
可这阿罗多王存在于千年前,还未听说过有这种铸造技术。
宋伟斌想起什么,盯着地面,忽然示意:就是这里。
地上?叶欣也有些疑惑。
随着队员站上去走动,李晓陆续听到一声声锁链滑动的声音,开始还很轻微,后来越来越重,其他人也听到了。
紧接着台阶寸寸碎裂至梯形平台,
所有人都站到了梯形里,同时整个冰窟嗡嗡作响。
宋伟斌开始不安起来,捂着耳朵不敢动,头也跟着的颤抖,呜哦呜哦着艰难发出一个音:“ong……”
叶欣反应:红?空?东?聋?龙?……
脚下的三角地砖居然白光闪烁起来,从缝隙中竖起一面面两米高的透明冰墙。
22人硬是被圈进一个个三角地砖里。
冰墙非常隔音,根本听不到外面的声音。
几个身材壮实用力撞,却毫无效果,一拳过去,鲜血就哗哗流了出来
细看才发现墙里面也有黑色颗粒,比环形水池内的颗粒小许多,异常锋利,真是阴险的设计。拿钢刀划上去,刀刃直接断了,如果钢都这样轻易断折,子弹也是徒劳。
过了会儿,其他无人站立的三角地砖自动挪到了边缘。
又是一阵咯噔咯噔的金属转动声,脚下的三角地砖升了起来,升至等人高。
人只能被挤到了角落贴着墙站直,透着白光的白雾瞬时浸没半截身体,非常冷,有毒,脚完全不能动。
冻。聋。
一根根三角柱升起来,全是金属结构,金属槽位上方图案画着眼睛,舌头,手掌,蜘蛛和耳朵,分别对应目刑、舌刑、手刑、蛛刑、耳刑五种。
不同槽位的刑具出现在各自眼前,各自面对不同的刑罚。
目刑:一把勺子嵌在个半圆金属槽位右边。舌刑:一把带锋利夹口的长镊子,放在长叶形状槽位的右边,手刑和耳刑都是一把利刃放在对应形状槽位的右边。蛛刑:似乎是最简单的一种,只有细细的一根细细的金属管。
甚至细心配置了计时沙漏,不过此时沙漏是静止的。
真刑。
接着22人开始跟随三角地砖移动方位,分配在两侧,形成11人对11人的格局。
面面相觑,两边队伍的人员都被打散了,高平和李晓在靠门那侧,叶欣陈梦则站到了他俩的对立面,壮汉和瘦子在同一个阵营。
两边又各补充了一个空白的三角地砖。
呈现246:642的12块三角对阵:G代表高平的人,Y代表叶欣的人,6人相对之间隔着一条三角区间。
2:________△ _李晓 ________
4:_____Y _ G _ Y _ 高平 _____
6:___Y _Y _ 阿良 _ G __ Y _ Y__
6:__Y__G_叶欣_宋伟斌_G_瘦子_
4:__壮汉__Y__陈梦__Y_____
2:_______▽_阿索__________
所有人俨然成了棋局上对弈的棋子。
大家并不知道彼此的刑罚,更不知道这是什么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