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文静原本是要将这个秘密烂在心底的，谈娜去世不久的那段时间她陷在愧疚、悔恨的痛苦里日夜难安。
……是她间接害死了她。
这天晚上，秦序被母亲的一通电话叫回了家。他匆匆赶回来，身上带着在夜色中浸过的寒凉，整个人比平时都要冷郁。
秦序不明白大半夜的为什么急着叫他回来，但电话里赵文静的状态似乎有些异常，他也就没耽搁。
到家就看到赵文静披散着头发，失魂落魄地坐在院子里，只开了一盏小夜灯，远远地看过去有些恐怖片的效果。
“妈，”秦序立即走过去，“怎么坐在这。”
赵文静恍惚地眨了眨眼睛。
没有精致妆容加持的女人脸色有些暗淡憔悴，缓缓抬头，看到秦序后表情突然变得急躁、不安，紧紧抓着他胳膊颤着嗓子道：“不能，不能让欢欢和那女人的儿子在一起。”
秦序眉一凛：“什么？”
……
大四临近毕业，穆欢这时候考研复试已经上岸，她读研选的是本校，学习以及其它方面的压力都轻松了许多。
早在上个月，穆欢已经搬出了宿舍，和原羽同住在小家里。
周五傍晚那天，原羽和往常一样接了下课的穆欢，然后俩人逛了逛超市，出来后原羽一手拎着明天要做的鲜肉蔬菜，一手拎着大袋某人爱吃的零食。
穆欢吸溜着酸奶，歪头看他。“我帮你提点东西吧。”
穆欢最近才意识到，自从和原羽在一起后，她几乎要被他弄得丧失了‘生活自理’这一重要技能的发展锻炼。
他真就像奶孩子一样。
吃的喝的穿的睡的全都给妥帖包揽好，也就导致穆欢现在连自己的内衣放在哪都不知道，要喊他来找。
这家伙不会是故意的吧？
想把她养成个小废物，下辈子跟个二傻子一样只能依赖他？！
穆欢嗅到了阴谋的味道，轻眯起了眼审视的目光看着原羽，吐出四个字：“心、机、小、狗！”
“嗯？”原羽茫然又无辜地眨眼。
穆欢伸手要去提零食袋子：“我帮你提一半。”
原羽黑色的袖口半卷，他肤色薄而白，稍稍用力就会鼓起脉络青筋，手臂修长，拎起超市的袋子都赏心悦目的好看。
他弯起眼笑了一笑，十分无害：“有些重，姐姐手会勒红的，我自己来就好了，心疼我的话姐姐在晚上补偿我多半小时就好了呀。”
“……”
多半小时，还真敢想。
穆欢严格规定性生活一周三次，一次一小时不能再多了，小狗精力是无限的、可怕的，当然不满足，时常就卖乖要加时。
穆欢轻哼了声。“我才不心疼你。”
就该在白天让他不停运作耗费掉体力才对！看还有没有心思想那些龌龊的！
今天是双日，小狗吃肉的日子。
穆欢累的昏昏欲睡，被他抱出浴室。
放在桌上的手机在这时响了。
原羽略皱眉有被打扰到的不悦，把人放床上盖好被子在她脸颊轻柔地亲了几下才起身，手机上显示的是不认识的陌生号码，他接听后没什么表情的脸似乎一冷。
室内陡然陷入了寂静。
外面下了雨，应该不小，雨滴砸在玻璃上的声响能听得清晰，室内明亮光晕静谧地流淌，显出些惬意温馨。
趴在枕头上快要睡着的穆欢眯了眯眼，她刚才隐约听到了手机响，却又不听人说话，这才昏昏沉沉地抬起点脑袋找向原羽。
“干嘛呢，谁给你打电话……”穆欢柔柔糯糯的睡嗓嘟囔，看到他背着身听电话却一句话不讲有些奇怪。
两秒后，原羽挂了电话。
似乎又有短暂的停顿，在穆欢看不到的角度捏着手机的指骨微微颤抖发白；很快，脸上重带起温柔的笑，转身走到床边，摸了摸她散在额前的细软头发，捋到耳后露出白净精致的脸。
他盯着她五官目光细致：“公司有些急事，需要我过去一趟，姐姐自己在家会不会害怕？”
穆欢眨着睡眼，困得不想说话只摇了摇头。
多大人了，这有什么害怕的，她妈死后穆正川整月整月不回家也是这么过来的。
“外面好像下雨了，开车慢点。”穆欢还是轻轻软软地叮嘱了句。
“嗯。”原羽点头，亲了亲她嘴角，“睡吧，我很快回来。”
他关了灯，走出卧室后脸上柔和的神色渐渐被黑暗吞没，看起来隐晦不明。
……
睡着了的穆欢不知道原羽是撒了谎，因为他大半夜冒着雨没有去公司，这显然只是用来遮掩某些不想让她知道的事的借口。
车子在某个路边就停下了，车灯在雨夜中闪烁。
这会雨势小了些，雨水落在车上的声音在静谧黑夜依旧显得清晰。
原羽在驾驶座，他黑漆漆的眸子盯着水珠滚落的车窗，不知在想什么双目显得有些空洞，一只把着方向盘的手因为用力鼓起青筋，显然是在竭力压制着某种情绪。
直到副驾玻璃窗发出被敲的声响。
原羽眼睫动了动，看过去，同时半落下车窗。
车外面秦序撑着伞，细密的雨珠在黑夜里带起丝丝凉意，两人目光交汇时也仿佛浸染了寒光。
秦序勾了勾唇却是个意味不明的冷笑，紧接着打开副驾车门坐了进来。
他直接开口，语气是平静的：“我和穆欢，从幼儿园认识，到现在有了二十年。”
原羽神色阴郁，眼底攒动着浓浓戾色。
穆欢不在场，面对秦序，他显然不需要假装温顺无害。
秦序却似乎不在意他的情绪，有些不屑轻嘲的姿态，淡淡开口：“可以说，我比任何一个人都了解她。”
“如果你有些自知之明，就不该再妄想纠缠，离她远远的，”静谧的空间只有雨声和他的嘲声，“我还不想走到那一步，毕竟这事情再翻出来，最受伤的还是穆欢。”
“而且——”秦序淡笑，“她一定恨不得把你和你那个好母亲杀了，并且对和你有恋人关系而感到悔恨憎恶。”
原羽听着，神情从刚开始的阴沉变为漠然麻木。
“所以，”他终于有了声音，看向秦序，竟然微微笑了一笑，“你以为，这么不择手段地拆散我和姐姐之后，她就会和你在一起吗？”
秦序脸色一沉。
原羽嗓音轻薄，吐出的话冰刃似的往人心窝子上扎：“认识二十年，她对你没有一点想法，然后，不可收拾的——。”
“爱上了我。”
秦序咬牙，拳头握得骨关节咯吱作响，之后他轻轻一嗤，脸上想打人的怒也散了些。
他这么晚，知道当年的事一刻也不想等，来到这不是和他争论这表面输赢的。
“一周之内，主动离开穆欢，否则后果你清楚。”冷冷甩下这句，秦序就开门下了车，撑起伞走进雨幕。
……
这是显而易见的威胁。
可原羽却是真的怕了。原来穆欢母亲的死是车祸意外没错，可在意外发生的前提是——
赵文静偶然撞到穆正川出轨，他经常性出入原韵柔开的花店，整月不回家以忙于工作为借口却是和别的女人大献殷勤。
赵文静拍了照片发给虞娜。当了多年家庭主妇的女人觉得天都要塌了，开车去公司要找男人质问，然后发生了车祸。
……
穆欢如果知道会怎么样？
他不敢想。
和秦序看似平静对峙时，其实怕的全身发麻发冷汗，脑子里闪过和穆欢在一起的每个美好点滴，他呼吸都变得颤栗，像跌落进万丈悬崖，他眼睁睁看着自己将被无底深渊吞没。
他不能、绝对不能让穆欢知道。
他好不容易……才和她走到这一步。
原羽眼泪不知不觉就滚落了面颊，为什么好像全世界的人都要阻拦他和姐姐，他已经很努力、很努力了，为什么还……
为什么秦序这么恶毒，为什么他见不得别人好？
他这种人为什么……
为什么不去死呢？
不过短短几秒，外面的雨势猛然大了些。
原羽抬起蕴满泪水的眼，盯着外面那道雨幕里的身影。
对。他该死。
原羽抬手抹掉眼泪，拉开手刹。
他被泪洗过的瞳仁清澈黑亮，睫毛上还挂着剔透小水珠，精致柔和的脸却覆上了一层诡异的笑靥。
他急转方向盘，猛地油门踩到底。
轮胎在雨夜地面划过刺耳的‘刺啦’一声，随着雨势越发大，他眼里愈发闪动起高涨的猩色兴奋，显然已陷入某种疯狂的境地无法自拔。
……
秦序的车停在对面。
他需要走过公路的一小段隔离栏，然后从人行道走过去。
下着暴雨的深夜，这边区域也有些偏僻，只偶尔有一辆车匆匆掠过就再没什么活人气。
秦序撑着伞，后方陡然穿来一声突兀刺耳的声响，他来不及反应，一转身，十分刺眼的远光灯隔着雨帘射得他无法睁眼。
他一惊，下意识抬手挡住这强烈的白光，冲过来的车快得让人没有闪躲的机会。
一个呼吸间，白光冲击眼球，透过车窗，他隐隐看到车里对方阴狠扭曲的面容，像没有人性的疯子。
砰——
……
雨还在下。
哗啦哗啦的雨水，落地后冲刷着被车撞倒的伤者，随即雨水染上了血迹，雨水混着血水形成一滩淡红的水洼，又很快被大雨冲淡湮没。
原羽下了车，撑着把黑伞，踱步走到了秦序面前。
秦序呈扭曲姿势趴在地，豆大的雨珠砸在身上，血水顺着白皙的小臂流下，他手指节动了动。
原羽在他手边停下，雨珠打在伞面激起薄薄雾色。
他半张脸隐在黑伞下看不清晰，撑着伞柄的手骨感漂亮，身上透出的阴冷气质却比着寒凉雨夜还要令人悚然。
“你又算个什么东西，”他嗓音凉凉，用鞋尖踢了踢那只颤动的手，“总围着姐姐转，我也忍你好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