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尘,她还那么小,人生等同还没真正开始,我不忍心!”文承远哑着嗓子,轻声道:“我承认,我有私心,求了父皇的一道圣旨,但我从未想过夺人所爱,这一点,请你相信我!”
沈逸尘心痛得快要碎掉了,红着眼眶哑声道:“从何时开始的?”他缓缓抬起眼眸,直视着文承远,一字一句道:“殿下是从何时开始对夭夭有了这份心思?”
文承远微微一愣,这个问题他没想过,要说何时起心动念,当真是情不知所起了,可这些是他不顾放弃一切求那一道圣旨的缘由吗?
他自认清醒自持,不会盲目冲动到此番境地,那是为何呢?
也许是不忍一朵还未来得及绽放的娇花因着一纸婚约便要就此凋谢了啊!
可能,大概还有不忍看到她那双琉璃眸中再落下泪水,再不见往日的流光溢彩,想她再一次重展笑颜。
当得知沈逸尘“身死”的消息时,他亦是悲痛欲绝的,想到她竟是要为沈逸尘孤守一生,他不忍,唯一能想到的便是将她收入自己的羽翼下,护她周全。
如今沈逸尘死里逃生,那么那一张圣旨就显得太过趁人之危了,实在非君子所为,可谁又能料定天意呢?!
唯有叹一声天意弄人吧!
“殿下难道不是因为对夭夭生了别样的心思才求娶的吗?”沈逸尘看着文承远紧拧着眉心若有所思的模样,轻声道:“殿下既然不是非夭夭不可,缘何要强求呢?”
“你怎知我不是?”
脱口而出的话,令亭中的两人皆是一愣。
文承远冷静了一瞬,想起了曾经接到的那封关于南姬的密函中提到的内容,沉声道:“逸尘,夺人所爱并非我所愿,但她的余生只能由本王来守护,这一点,请你相信我!”有些隐晦的缘由,他此刻实在无法明说。
他抬出了“本王”的自称,是身份的差异,是皇权的象征!
沈逸尘苦笑着,周身都被卸了力气一般,再提不起分毫。
老天当真是开了个天大的玩笑啊!若是他早回来那么几天,如今是不是一切都不一样了?
亭中沉寂了下来,文承远看着沈逸尘心如死灰的模样,内心说不愧疚是假的。
此事,到底是他有愧于他的。
沈逸尘自始至终都没提过违抗圣旨,他心底清楚,君无戏言,此事已是板上钉钉,再无转圜,贸然提及只是痴心妄想,甚至会殃及家族。
也许他今日执意求见,只是为了见一眼传说中的宸王,问问他会否待夭夭好,没成想竟是熟人,这一问也不必再问了。
良久,沈逸尘张了张干涸的唇瓣,盯着面前的茶盏,哑声道:“既然承远兄拿我当兄弟,那我便直言不讳了。请你……善待她!”
文承远看着沈逸尘的眼眸,心里堵得厉害。
“她生在这里,长在这里,最是畏寒,京都城位于北方,许是会有诸多不习惯。”沈逸尘勉强的笑着,那笑比哭还难看,“她自小身子就不太好,家中父母往日里都悉心养着。可她调皮得很,夏日里贪凉愿饮几盏冷酒,易伤了肠胃,殿下要看着她,不要放任她肆意妄为。”
文承远的心紧紧的揪着,有些难过得窒息。
“她吃东西很挑剔,不好吃的宁愿饿着,你当知晓她厨艺了得,是以总是对吃食很讲究,但即便不好吃,她也不会多说,总是自己忍着,殿下……多多照顾着点她,她还小,有不周全之处,还望殿下海涵。
“她喜食辣,有时欢喜起来,总是没数,吃多了辣子又会烧灼得胃疼,殿下需得记得时常为她备点花生酪,养胃的,她爱喝……
“我知……我知王府规矩众多,可她生在武将世家,自小也没学什么女红,骑射倒是喜欢得紧,她喜欢追风逐月的肆意潇洒,即便是规矩拘着,也请殿下时常带她出去跑跑,莫要折断了她的翅膀……
“末将恳请殿下,请您善待她,即便是……有一天不那么喜欢了……”
一滴泪顺着沈逸尘的脸颊轻轻滑下,悲怆到无以言表。
“逸尘……”文承远哑声唤道,却再说不出一个字。
沈逸尘苦笑着,“殿下不必担心末将,都是天意……”事已至此,除了认命,还能如何?天意不可违,圣意更不可违啊!
说罢,沈逸尘起身,拱手行礼道:“末将告辞。”
看着沈逸尘走出凉亭的身影,文承远起身道:“逸尘!”
沈逸尘顿住脚步,却未回头。
“逸尘,我姓萧,名云峥,家中行四,封号为宸。”
沈逸尘身形微颤,恍然想起他们在醉仙居初见时,文承远曾说:
“在下弊姓文,单名一个霄字,字承远,在家排行老四,仁兄唤我文老四也成!”
时光重叠,是萧云峥想要沈逸尘知道,无论是当时,还是此刻,无论他身份为何,他是珍视他们之间这份情意的!
沈逸尘仰起头,逼退眼中的泪,含笑颤声道:“云峥兄,幸会!”
萧云峥看着沈逸尘微微佝偻着脊背,整个人形销骨立,如被抽空了一般,拖着蹒跚的步伐,慢慢离开了驿馆。
心底一声哀叹,兄弟,实在对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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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暗影处的楼昭悠闲地晃出来,倚靠在廊柱上,笑道:“都说兄弟妻不可欺,啧啧,殿下狠起来果然是六亲不认啊!”
“滚!”萧云峥冷肃着面容,现在实在没心情同楼昭嘻哈。
楼昭也不在意,揉了揉鼻尖,掏出怀中的一道诏书晃了晃,道:“这已经是圣上下的第三道诏书了,殿下准备何时返京?”
萧云峥深吸一口气,望着天边的晚霞,淡淡道:“下个月吧!”
楼昭知晓,萧云峥这是在迁就南岳王府的时间,待到一切准备就绪,才要带着南姬一同返京。
他是让出了足够的时间,也不催也不急,可京中急啊!
那一道指婚圣旨不止将南岳王府炸了个够呛,京中也是被炸得慌了神,朝中人人都在猜测圣上的用意,甚至诸位亲王都入宫试探过圣意,虽都无功而返,可架不住人心猜疑。
萧云峥知道,他此番回京所要面临的必是更大的动荡,各方势力觊觎多年,皆蠢蠢欲动。过往的十几年里,他可以隐忍蛰伏,打着风流的幌子暗箱操作,可南岳王府千金与宸王府有了姻亲关系后,有些事的发展和变化便无法预料了。
可即便前路再难,他亦义无反顾,既已决定要护她周全,那无论刀枪剑戟,斧钺汤镬,他定舍命相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