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已下,再无转圜。
即便南岳王府再难接受,也要面对现实。
既已无路可退,那便硬着头皮也要上,既然免不了要嫁,那南岳王府千金定是要嫁得风风光光!
宸王的王驾随时都有可能离开凉城,看这架势宸王是有心让南姬随王驾一同返京的。
穆晴铆足了劲儿,抓紧一切时间为南姬准备嫁妆。
其实嫁入亲王府邸,嫁妆只是女子的体己钱,大多为自己所用,不似寻常人家那般,夫家格外看重娘子家的嫁妆,求个同聘礼对等才好。
这些年,穆晴一直有意无意的为南姬攒嫁妆,碰见什么好的都会收入库房中,想着为女儿添妆,这么多年着实没少攒下稀罕物。
可如今看着以往的嫁妆单子,穆晴却怎么都觉得不够,杂七杂八添置了一堆,生生添出了一倍有余,快把南岳王府的家底搬空了,还不肯罢手,单是陪嫁的女婢就有十二人之多,这架势,说出嫁的是个公主都不为过。
老夫人头疼的揉着额角,苦口婆心道:“晴娘,我实在理解你的慈母心肠,夭夭远嫁,我同你一样不放心,可这样未免过了。”
穆晴怎会不知呢?可她就是忍不住啊!
老夫人轻叹一声,耐心道:“夭夭是嫁入宸王府,府中鱼龙混杂,我着人细细打探过,宸王妃出自上官家族,那可是出身后族的世家贵女。两位侧妃,一位出自颜氏,颜太师位列三公之首,那可是辅佐过三位君王的三朝老臣,权倾朝野,另一位出自黎氏,虽家世稍逊一筹,但也不可小觑。
“夭夭入宸王府,不可太过招摇,这些嫁妆太过了些,我不是舍不得,只是南岳王府世代镇守边疆,清廉自持,掏空了家底也无法同京都的世家大族相提并论,没必要攀比,自也没必要落人口实。”
穆晴明白其中的道理,若南姬的嫁妆太过丰厚,自会引人侧目,将来招惹出南岳王贪腐瞒报战争所获的污蔑谣言,那便不好了。
“还有,那十二名陪嫁的女婢实在太多了些。”老夫人抿了口茶,斟酌道:“人得用不在于多少,一个得力的丫头能抵得过十个百个!夭夭身边的小丫头柳叶,自小陪着她长大,自是不肯离了夭夭的。柳叶从小也学了些拳脚功夫,虽不怎么精,但在内宅中总是能护得住夭夭的!”
“是!母亲说的是!”穆晴想了想,老夫人实在说的有道理,人多了反而不易掌控,离了南岳王府,到了那花红柳绿的京都城,也说不准会不会生出旁的心思来。
“可是母亲,单一个柳叶也不成啊!”
老夫人点点头,道:“这是自然,小丫头里你再挑四个机灵点儿的粗使丫头陪嫁便是,不必近身伺候,她们反而觉得给小姐做陪嫁是抬举了。只是需得添一个沉稳持重的,帮夭夭稳住底下的人!”
“母亲想给夭夭安排何人?”
老夫人笑了笑,道:“锦洛跟在你身边多年,早年间也在我这松鹤院听过几年的教导,为人敦厚正直,又是个能干的,夭夭不懂得后宅手段,总得有个人在身旁帮衬着,才能避免吃了大亏。你若舍得,便让锦洛去吧!”
穆晴眼眸一亮,连连点头道:“是,锦洛出自母亲手底下,最是稳妥的,我自然放心,况且,锦洛她这些年时常随李郎中学习,对药理虽不算精通,但也略知一二,总归是有备无患。”
老夫人点点头,笑了,“是了,如此便好,这样你也能放心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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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岳王府上下皆在准备着南姬的嫁妆,文承远也没闲着。
身份既已大白,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了,他便回了王驾下榻的驿馆,翻箱倒柜翻出一批从京都带来的锦缎丝帛。
刚到凉城时,给南岳王和众官员府邸的赏赐均早早赏下去了,这些都是存留的部分,以备不时之需。
看着元宝又抱出来的一批锦缎,文承远环臂摸着下巴,神情凝重的审视着眼前堆满了软榻的云锦绸缎,美如烟霞,流光溢彩,好似天边的彩霞落到了眼前。
元宝觑了眼自家主子,这神情严肃得好似在研究军事阵法图一般。
“元宝,你觉得哪匹好看?”
元宝一个激灵,满面堆笑道:“爷,这……奴才哪里懂呢?都是京都顶好的料子,好些还是只有宫中才有的贡品,想来哪个女子见着了都得喜欢得不得了,哪有挑剔的份儿啊!”
文承远嫌弃的瞥了元宝一眼,道:“啧!她能是寻常女子吗?!”
元宝心底叹息,得!他家爷说什么就是什么吧!面上笑意不变,殷勤道:“爷,奴才觉得这匹云霞锦美得很,波光粼粼的,夏小姐穿上定然如九天仙女下凡!”
文承远看了眼元宝手中捧着的云霞锦,是极美的碧水蓝色,却不满的拧起了眉心,嫌弃道:“你见过谁家大婚穿这个色儿?!你找死?”
元宝恍然,这是挑嫁衣料子呢啊!
您不早说!
机灵的元宝脑袋瓜子飞速转着,立马捧起一匹烟云锻,凑到文承远眼前,道:“爷,那就这烟云锻吧!这缎子同烟云纱相似,但比之显尊贵持重,又不失烟云纱的缥缈若仙,软若云朵,还不闷热,这颜色也极好,玫红娇俏艳丽,适合做嫁衣的!”
文承远这才正眼看向元宝手中的烟云锻,是极美的玫红色,却看得他心头一痛。
她是以“娘子”的身份嫁入宸王府的,此生都与正红色无缘了啊!
若她嫁的是沈逸尘,便是风风光光的凤冠霞帔,十里红妆,可如今……
抬手抚摸那柔软的烟云锻,恍然想起老夫人寿辰时,她也曾穿一身玫红色绣银白海棠的襦裙,在烈日的习武场中,根根箭矢带着凌厉之气精准的射入靶心,妖艳而飒爽。
文承远压下心头的闷闷,吩咐道:“去寻城中最好的绣娘,按照我画的图,连夜赶工一套嫁衣,不惜重金,越快越好……还有,将库房中那盒赤金丝拿上,让绣娘用赤金丝绣制这套嫁衣!”
元宝听得直咋舌,娘嘞!那一盒子赤金丝可是万两黄金所炼化,根根细如发丝,匠人们失败了千万次方得这一小盒!贵的不是原料成本,而是人工,就算奉上万金,也寻不到匠人给再做一盒了啊,爷就这么给夏娘子绣了嫁衣?!
不管心中多么震惊,元宝还是乖乖的领命干活去了,爷说要加紧赶工,那便是等不得许久的,他抱着满怀的东西颠颠儿的跑了。
文承远随手翻着软榻上的锦缎丝帛,看好哪一匹便放到一旁,心里琢磨着南姬穿上身的模样。
楼昭进门时便见文承远一脸傻笑的看着满屋子的绸缎,混像个风流纨绔。
他挑了挑眉梢,调侃道:“殿下这是要摆摊儿去?”
文承远一记眼刀飞射,挑眉道:“过来帮我看看哪个好看?”
楼昭皮笑肉不笑道:“属下是个死太监!”
文承远轻“啧”一声,笑道:“怎地如此记仇?”
楼昭收敛了笑意,意味深长道:“殿下好兴致,还有功夫在此挑选衣料。”
“怎么了?”
楼昭看着文承远,深吸一口气,唇边挂着那抹阴柔的笑意,冷冷道:“鬼影卫打探到,沈逸尘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