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了沈逸尘,南姬的生活好似瞬间便安静了下来,平日里整个人都是蔫蔫儿的,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她不喜欢离别,从段初年到沈逸尘,这段日子以来总有人莫名的离开,令她很不舒服。
即便有时会想,也许有生之年,还会同段初年不期而遇,即便知道沈逸尘和三哥哥打了胜仗便会回来,可心头的沉闷还是如乌云罩顶一般,挥之不去。
偶尔,南姬会盯着手腕上的青玉镯发呆,无意识的转动着那一圈圈绞丝,这一待便能待大半晌。
夏安杰见不得自己的宝贝妹妹如此沉闷,再不见往日的活泼劲儿,便凑到南姬眼前,笑着哄道:“夭夭,逸尘出发前不是说想带你去城外的十里荷塘吗?若夭夭烦闷,四哥哥带你去,可好?”
南姬下意识的便想摇头,她还是想等沈逸尘回来再一起去的,可转念想到了什么,垂眸思忖了片刻,点头道:“也好,沈伯父喜欢茶,我想去给他熏点儿荷香茶。”
夏安杰可不管什么荷香茶,只要南姬肯出门走走便好啊!
翌日,夏安杰便带着南姬出了府。
所谓十里荷塘就在凉城外不出十里的地方,且荷塘大得漫无边际,一望无垠,故此得名。
此处早前只是一道河渠,后来水位上涨,河渠拓宽,野荷花更是一茬接着一茬的生长,渐渐的蔓延十里,夏日里竟是极好的纳凉消暑之地。
南姬到时才发现荷塘旁的空地上搭了个竹子的凉棚,其中小桌、小榻、蒲团齐全,此刻正有一人在凉棚中席地而坐,悠然的喝着茶。
夏安杰笑着道:“还是承远细心,他着人搭了这个棚子,说出来游玩总不能一直泛舟荷塘上,待日头大了,怕晒坏了你。”
南姬勾唇一笑,垂眸不语。
文承远一偏头,便瞧见了漫步前来的兄妹俩。
今日的南姬穿了一袭嫩粉色的襦裙,胸前百褶叠起,缎带飘摇,站在荷塘旁的她犹如这十里荷花中走出的仙子,乌黑的青丝随风而起,琉璃眸波光潋滟,敛尽一池春水。
趁着上午日头还不是很毒,南姬想抓紧熏制荷香茶。
所谓荷香茶,便是将茶包放入朵朵含苞待放的荷花中,如此熏制一夜,茶叶便会沾染上荷花香,冲泡时便会有淡淡的荷香充盈唇齿间,若有似无,回味无穷。
南姬提前让柳叶缝制了无数个粗布的小茶包,粗布缝隙大,更易沾染味道,其中装进沈伯父喜欢的雨前龙井,如此乘着小舟穿梭于荷塘中,将茶包挨个放入荷花花苞中。
夏安杰自告奋勇的为南姬撑船,小小的竹船飘飘荡荡,荡得人心浮动,南姬也渐渐展了笑颜。
竹船边漂,她边放置茶包,一边顺手摘下成熟的莲蓬,不消一会儿便一捧碧绿抱满怀。
粉嫩的娇人儿端坐船头,怀中抱着碧绿的莲蓬,当真如偶然闯入人世间的荷花仙子一般,灵动而缥缈。
坐在凉棚中的文承远凝视着竹船上的小小身影,渐渐深了眼眸。
轻灵纯澈的歌声从荷塘上飘来:
“阿哥,你慢慢走,背上的行囊里装着温暖的鞋袜和阿妹的牵挂;
阿哥,你早早归,要记得阿妹亲手煮的茶和漫山遍野的格桑花……”
不知是何地的歌谣,曲调别致,极具地方特色,是文承远从不曾听过的,但其中却充满了纯纯的质朴与牵挂。
他微微垂眸,南姬还是记挂沈逸尘的,只要他未归,她便总是忧心的。
许是当年的安和大长公主每每在老王爷出征时,都是如此心情吧!
又或许,这边境的儿郎家眷们皆是如此,一颗心皆牵挂在了他们的身上。
战争是残酷的,战争却又是必然的,为了疆土,为了天下,为了万千黎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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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渐渐升起,夏安杰带着南姬从竹船上下来,到凉棚中纳凉。
文承远为他们各倒了杯茶,看了眼绵延不绝的荷塘,笑道:“夭夭巧思,这荷香茶当真是妙,我都想尝尝了。”
南姬端着茶杯,淡淡一笑,道:“待熏制一夜,明日取出,分给你一半。”说着,便举了举手中的茶杯,头一回正经看着文承远,真诚道:“之前四爷舍命相救,夭夭还未郑重道谢过,在此借由此茶,拜谢恩公!”
文承远一愣,挑了挑眉梢,笑道:“别别,可别‘恩公恩公’的喊我,你还是喊我文老四吧,我听着还顺耳点儿!”
说着,同南姬的杯子轻轻一碰,算是受了南姬的道谢。
夏安杰哈哈一笑,调侃道:“承远愿受虐啊?夭夭冲你礼貌恭敬些,你倒不自在了?”
文承远淡然一笑,点头道:“是啊,我生性不拘,受不得这些大礼,浑身不自在,夭夭闹闹我,我反而觉得自在些。”
南姬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了,笑着垂下了眼眸。
清风吹过,带来阵阵荷香,当真是舒服得人筋骨都松了。
夏安杰招呼着赶车的小厮端来马车上带来的茶点,招呼着文承远尝尝,“快,承远,这些都是夭夭做的!哎呀,今日你可是有口福了!夭夭的手艺,就算比之御膳也是不差的啊!”
南姬拍了拍夏安杰的胳膊,嗔怪道:“四哥哥就会说大话!”
文承远挑起眉梢,捏了块儿佛手酥放入口中,外壳酥掉了渣儿,内馅儿软糯,唇齿留香,他微微蹙眉,点着头,半真半假道:“着实是不差于御膳!”
“是吧是吧?!”夏安杰兴奋得很,冲南姬笑道:“夭夭就是谦虚,你看,承远可是走南闯北尝尽万千美食的,他都说不差,定然是好的!”
南姬淡然一笑,默默地剥起莲蓬里的莲子。
文承远侧眸瞧见,微微蹙眉道:“莲蓬坚硬,最是伤指甲。”
南姬垂着眸,手上未停,只轻声道:“夏日里易上火,冷食不易克化,易伤脾胃,祖母年岁大了,每年夏季我都会为她剥莲子,制莲子糕亦或者莲心茶,清心去火。”
文承远便不再多言,只看着那双嫩白的柔荑细细的剥着莲子。
十里荷塘,和风阵阵,荷香肆意,茶香缥缈,凉棚中的男子静静垂眸看着身边的女孩,眉眼间竟是盛放着连自己都不知晓的深情,连眼角的朱砂痣都染上了绝艳的色泽。
文承远从后腰抽出一支箫,慢慢地吹奏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