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为了不让小一辈人都长成只会舞刀弄枪的兵痞子,特意在家创办了家学,倒也没有请外人执教,只是请了南岳王府的一位门生为族中子弟们传道授业解惑,连带着沈逸尘也是自小在夏家家学中求学的。
夏安杰同文承远一见如故,这阵子更是日日粘在一起,听说家里的夫子回来了,硬是拉着文承远也来旁听。
文承远平日里不少听夏安杰抱怨念书之事,对夏家的这位夫子倒是有些好奇的。
夏知行特意在花园中辟了块儿地建了书斋,四周挂着竹帘,临近院中池塘,清风拂过,即便是夏日里也不会闷热,还有荷香阵阵。
文承远一进书斋便瞧见了趴在桌案上打瞌睡的南姬,她下巴抵在桌案上,嘟着小嘴儿,阖着双眼正迷迷瞪瞪,风从竹帘的间隙吹进,吹起她额间的碎发,扫着她挺翘的小鼻尖儿,痒得她皱了皱鼻子,混像个贪睡的猫儿。
文承远不自觉地勾唇一笑,眼角那颗赤红色的泪痣都尽显风流。
沈逸尘正翻看着桌上的书册,抬眸便见文承远同夏安杰相伴而来,遂拱手见礼道:“承远兄也来了!”
文承远也回之一礼道:“未曾下拜帖便上门叨扰,是在下失礼了。”
一旁的夏安廷爽朗的摆摆手,道:“无妨无妨,别这么见外,我们府上没那么多繁文缛节,来来来,坐这儿吧!”
既是安杰带来的朋友,大家又都年纪相仿,自是没那么多避讳。
书斋中的几人互相寒暄见礼,闲聊起来。
夏家的儿郎们各有各的性格,却都不是自视甚高的性子,无论待谁都真实坦诚,初初接触下来,文承远心中有自己的第一感觉。
老二夏安然比他们都稍长几岁,大多时间皆随夏知行在军中,不常来家学,是以今日并不在。
老三夏安廷豁达,老四夏安杰活泼,老五夏安平儒雅,各有千秋。
文承远长袖善舞,在一群人中游刃有余,闲聊的间隙,眼角总是瞥向一旁贪睡的南姬。
他来时的动静不小,南姬自然听见了,只见她动都没动,只半掀开一只眼皮,瞥了眼来人,便继续睡了。
现在她都快木了,夏安杰好似极其喜欢这个文老四,连花朝节都邀他同游了,如今来家学旁听一二又有什么可稀奇的。
夏初时节,出了太阳便热了起来,即便临近池塘也有些闷,没睡一会儿,南姬的额头上便沁出了细细的一层薄汗。
沈逸尘正和诸位聊着,转头便见南姬睡得香甜,宠溺的笑笑,挥开折扇为她轻轻扇着风。
许是下巴抵着桌案累了,也许是清风徐来太过舒爽,南姬直接抬起胳膊压在桌案上,小脸儿侧躺在胳膊上,让自己睡得更舒服些。
夏若依的座位就在南姬身后,看着沈逸尘自然而然的为南姬扇着风,她轻咬下唇,垂下眼眸,想了想,轻声道:“妹妹,夫子就要来了,你快起来吧!否则被夫子瞧见,又该罚你了!”
她特意咬重了“又”字,身为南岳王府嫡女,课业不显,形容不端,一点贵族嫡女的仪态都没有,成何体统呢?
哪像她,自小便谨小慎微的学习成长为一个贤良恭俭让的贵女,如此才有大家风范。
正说着呢,便见一道身影款步进了书斋。
文承远抬头一看,微微一愣。
一身青衣长袍,外搭一件浅灰色的烟云纱,容貌端然,眉眼间带着柔和之色,却又有一分淡泊,手持一柄灰色的羽扇,缥缈若仙,不似寻常夫子,倒似深山中的得道高人。
众人起身,冲来人行了见师礼。
待来人坐到上首位,文承远细细的打量起对方,原以为夫子会是个迂腐的老学究,没成想不过是个不足而立之年的儿郎,虽长相不算万里挑一,但周身的气质着实出众,不染尘埃。
夫子端坐书案后,摇着羽扇,抬眸扫视了一周,见到陌生的文承远也不见意外,只看向了仍在睡着的南姬,轻咳一声道:“夭夭,见礼。”
华丽而持重的嗓音如警钟一般,猛地将南姬从梦回天外拉了回来,她秒醒过来,眨了眨灰蓝色的大眼睛,端然起身,规规矩矩的冲上首位行了一礼,甜甜道:“给夫子见礼!”
夫子点点头,不见生气,这小丫头上课犯迷糊是寻常事了,他从小教到大,都习惯了。
夏安杰出声打着圆场,道:“夫子,今日我们念哪本书?”
夫子扫了夏安杰一眼,知道这混小子生怕他责罚他的宝贝妹妹呢!
他也不计较,转而淡声道:“今日我们不念书本上的东西,来闲聊一下吧!”
夫子悠闲的拿起一旁小泥炉上烧着的水,慢悠悠的为自己泡了杯清茶,书斋内茶香四溢,沁人心脾。
夏安平温润的出言道:“夫子请出题。”
夫子淡淡一笑道:“也不是什么题目,只是想和诸位公子小姐们探讨一下——时局!”他轻抿一口琥珀般的茶汤,悠然道:“前阵子不是说宸王殿下来南疆边境视察了吗?”
提到宸王,文承远慢慢撩起眼皮看向上首位,那双风流倜傥的双眸中流淌着深邃的光芒。
夏安杰嘴快道:“嗨!我和二哥三哥去接的驾,可只接到了王驾,并没有接到宸王殿下本尊啊!现下驿馆里住的还都是宸王殿下的随行人员呢!压根没见着殿下的影子嘛!这段时日,殿下也没有任何传召,也没去军营视察,不像来南巡的,倒像来游玩的。”
夏安平微蹙眉心,不解道:“此事我也听说了,据传言,宸王殿下……风流倜傥,逍遥不羁,许是到何处游历去了?”
夏安平随了父亲夏知意,是个地地道道的儒生,规矩有礼,他是无法将宸王说成传言中那般“风流无度,放荡不羁”的,但意思嘛,懂的都懂。
文承远垂下眼眸,微勾唇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夫子淡淡一笑,道:“今日我们不论宸王殿下如何,只来聊聊殿下此番来边境视察,意欲何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