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来春颂园居住,并没有给斯灵的生活带来太大影响。
她和袁今弋意外很合拍,同住一个屋檐下,没有所谓的磨合期困扰。
分工明确,各有自己独立的小空间。
看似天差地别的两个人,甚至还有很多共同话题可以交流。
直到斯灵来到储存间归置物品,意外踢碎了角落遮盖起来足有半人高的相框玻璃。
她扯下覆盖的幕布,举起手电想确定里面照片是否完好。
等幕布落到地上,里面却不是斯灵心中所想的照片。
那是一幅看上去年岁很久,边缘已经开始泛黄的油画。
她静静盯着眼前色调浓稠靡丽的画作,眼中闪过一丝惊艳,心中还有些说不清楚的熟悉感。
余光瞥见油画左下角的署名,斯灵神情忪怔片刻,一个绝妙的想法浮上心头。
当天晚上,她端着热好的牛奶敲开了袁今弋的房门。
“发生什么事了?”
袁今弋刚准备躺下入睡,斯灵紧接着推门进来。
他惊讶片刻,下意识以为对方出了什么事。
两人同居几周,这还是斯灵第一次踏足袁今弋的私人领地。
把牛奶递到对方的手中,斯灵自然坐到床沿边,像是不经意间开口提及。
“我今天在储物间看到你的画了。”
握着杯子的手微微一颤,袁今弋低头看着牛奶表面泛起的波纹,和他的内心一样不太平静。
“有什么问题吗?”
“那简直是艺术品!”
斯灵很少这样激动,她拉住对方的睡衣袖口,神情诚挚的开口邀请。
“有兴趣加入我的工作团队吗?”
灵犀将推出的新款服装是斯灵要在沪川打的第一场仗。
她追求尽善尽美,不能有任何差池。
可设计稿审了一版又一版,始终觉得差点儿意思。
那张油画给斯灵的内心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她很喜欢袁今弋的绘画风格,想要将他的画烙印在自己的服装上。
“抱歉,我帮不了你。”
出乎意料,袁今弋拒绝了。
斯灵怔了怔,有些没反应过来。
和袁今弋从认识到现在,这是他第一次拒绝她的请求。
“我能问一下为什么吗?”
牛奶见底,袁今弋把空掉的杯子递过去,只是淡然一笑,留下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我的画见不得人。”
“很晚了,回去休息吧。”
被委婉地下达逐客令,斯灵只能遗憾离开袁今弋的房间。
脚步声渐渐远去,袁今弋垂下眸子,看着自己抬起的左手,耳边仿佛再次响起当年怒火中烧的质问。
“为什么要冒头发声,你到底明不明白,这幅画一旦公布出去,你的绘梦生涯就走到头了!”
初出茅庐的少年神情执拗,不顾恩师劝阻,一味去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
“我只是想把真相公之于众。”
“别傻了,到现在这个地步,真相已经不重要了。”
“他们想当正义之士,要用舆论杀死一个罪犯,你现在冲上去替她喊冤,只会被当成罪犯的同伙!”
“我相信邪不会压正。”
可最终的结果,一意孤行的少年跌落神坛,口诛笔伐,千夫所指。
他们是真的想要用语言将他杀死。
从那以后,少年再也无法拿起画笔。
*
或许搞艺术的人都会偶尔蹦出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语言。
斯灵翻来覆去睡不着,她想不明白袁今弋究竟是什么意思。
盯着天花板放空几秒钟,斯灵从床头柜拿起手机,点进微信。
她微信里没加几个人,好友数量少到能一眼看到头。
除了聂父聂母平常不怎么玩手机,几乎每个人都保持着隔天交流一两句的状态。
除了其中一个人,以往交谈最多的那个对话框,现在落到了最底下。
最新信息是斯灵结婚前一晚打的语音电话。
她深吸一口气,刚准备去刷刷朋友圈,其中一个对话框亮起红点。
是她工作团队的一个小设计师。
离理原上谱:“BOSS,最新的设计稿发你邮箱了,记得审批!”
斯灵登录邮箱,点开最新收到的文件认真浏览。
不出十分钟,设计稿再次被打了回去。
灵犀司令官:“加油,还有进步的空间。”
离理原上谱:“嘤,和总监完全一样的回复,我的设计稿好见不得人。”
看到这句略带抱怨的回复,斯灵微微一怔。
想起袁今弋说过差不多的话,或许她能够有不同的见解。
此刻时针指到半夜十二点,林理理熬夜赶完的设计稿被两位上司双重退回。
发了会儿牢骚刚准备睡觉,自家和蔼可亲的BOSS再次发来信息。
“我有一个朋友……哦,是BOSS本人。”
“她发现自己的新婚丈夫好像是个画家,于是提出想要丈夫为自己画一幅画。”
“但丈夫说,自己的画见不得人?”
林理理满头问号。
他们画稿人平常发牢骚的话传唱度竟然这么广的吗,连老板夫都知道。
她试探回复:“或许,他是真画得不好。”
犹豫片刻,林理理按照自己的猜测又发了一条。
“又或许,他只是不想给自己的妻子画画。”
BOSS没有再回复,林理理松了口气,放下手机准备洗洗睡,毕竟明天还要起来重新画稿。
悲催的打工人。
而斯灵看着这两条信息,排除画得不好那一条,那就是袁今弋不愿意给她作画?
确实也有这个可能,他们没认识几天,初见甚至闹出那么大的笑话。
袁今弋不答应帮忙,也情有可原,是她太冲动了。
可想明白这一层,斯灵反倒更烦闷了。
设计稿敲定不下,后续的制作加工也没办法继续跟进。
她偶尔也会自己劝说自己,没必要太过严厉。
提交过的设计稿已经比大多数市面上流通的衣物优异太多,一定能在沪川打响灵犀的名号。
可想起幼时的经历,斯灵还是想要做到最好。
小众宝藏虽然美好,但一直不被发掘,只会变成沉积的废铁,就此销声匿迹。
她已经很久没有像今晚一样睡不着觉了,只能起身翻出包里的药吃下几粒。
斯灵躺回床上,心里暗暗决定,一定要说服袁今弋。
她志在沪川商圈放一把属于自己的交椅,这才刚刚开始,不能就这样轻易得过且过。
窗外的月亮是满月,可被乌云朦胧罩住,就像今夜两个同样失眠的人,沉重压抑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