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你是不愿意为本宫解毒了?”
姒禛的脸隐匿在黑暗中,看不清神色,似乎是她说出不答应他真的会了结了她。
舒宁嘲讽地站起身,一只手撑在桌上,另一只手摩挲着手上的戒指,看似漫不经心道:“你知道我的身份吗?”
“白云山弟子,幻影阁阁主,大灵行阳王独女,舒宁郡主,”姒禛顿了顿,“噢,忘记了,你那爹还悄悄给你添了个宝贝弟弟。”
“既然你都知道,还让我救你?”舒宁一步步靠近他,右手搭上他的肩,踮起脚尖轻声道:“我是大灵郡主,你是大辽太子,救了你,对我有什么好处?倒不如现在直接弄死你,趁着辽国大乱让我父亲挥兵直入,岂不是完美?”
姒禛摩挲着她的小脸,两人姿势暧昧:“果真是娇小,脸还没本宫的手掌大,”他的手滑到她的脖颈,“这脖子这样细,怕是我稍稍一用力,就会直接断掉吧?”
他缓缓用力,舒宁不仅不怕还在挑衅他:“可以啊,太子殿下最好是掐死我,看看自己能不能走出这白云城。”
“威胁我?”上位者最恨被人威胁,此言一出,他加大了力道,但只是一瞬他便放开了,“呵,真有意思。”
门外,敲门声响起。“姑娘?宁姑娘?我过来了。”
是倩儿。
舒宁拍开他的手,找地方想将他塞进去,指着一个衣柜道:“进去。”
见姒禛不动,她又推:“进去躲躲,快点。”
推不动。
“再不动,我就下药毒死你。”她低声威胁。
“你信不信我刚才在饭菜里下的毒不给你解药?”
姒禛这才天神一般,睨了她一眼,飞身从窗户离开了。
“姑娘?”倩儿见房内久久无人应答,有些急,不由得推门。只见舒宁扶起揉着脑袋迷迷糊糊的蓝儿,窗户大开。“姑娘可是出了什么事?”
“无事,就是蓝儿不知道为什么晕倒了,我有些急。”
舒宁面不改色撒谎,让倩儿将懵了的蓝儿扶了出去。
“好好的这是怎么了?”倩儿急急的找了人带了蓝儿走,顺便让人将饭菜撤了下去,安排妥当之后回来关上了门。
倩儿:“姑娘,可是有人来过?”
舒宁微微点头,有些事情心知肚明就好了,没必要说太多。
倩儿没多问,只让她躺在榻上,给她捶捶腿,笑得宠溺:“姑娘多日不来,我都怀疑姑娘是忘了自己是这儿的主人了。”
舒宁吃着桌上洗好的葡萄:“事情太多,这不是来了嘛?委屈你了,还得见那些不想见的臭男人。”
“只是见面,奴婢不委屈。”倩儿眉眼弯弯,“能为姑娘探听情报,这是奴婢尽所能为姑娘创造的价值,我还怕姑娘嫌我不中用呢。”
“怎么会?”舒宁轻点倩儿的额头,“我是舍不得我这娇滴滴的美人儿。”
倩儿嗔怪地放下她的手:“快吃你的葡萄,别跟那些臭男人学坏了。”
舒宁收回爪子,吃着葡萄,也喂了倩儿一颗,“你说,要是以后我走了,你们怎么办……”
“当然是跟着姑娘一块儿走,姑娘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烛光摇曳,倩儿坐在凳子上,给她按另一条腿:“城中动荡,数十条人命呢说没就没了,还有他亲弟弟,那草包还好意思来寻欢作乐。”
她指的是刚才那大少爷,肥头大耳,是城主最不喜欢的长子。
“你还真别说,那还真不一定是他亲弟弟。”
谁不知道城主大人生性风流姬妾成群,孩子也成群,当年还强行纳过一个怀着孕的女人,可能还真有不是亲生的。
倩儿会意,噗嗤一笑。“不过这大少爷还真是深得他爹的真传,好色之徒,是咱们这儿的常客,十天有八天都宿在这里,还有两天在地下赌场。”
“这白云城城主,也该换个人了。”
“早该换人了,官者自当为民谋福祉,可真是极少有人能做到这一点。”
海晏河清的盛世,早已经过去了。先帝虽也有不当之处,在位时也是难得的吏治清明,哪有这些污糟之气。承帝即位,改革换制,各城之主以财力或武力,媚上取胜,俨然已经是地方分裂割据了。
他们,任重而道远。
“姑娘真的和别人很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姑娘啊,脑子里没想着男子。寻常人家的女儿,只图嫁给一如意郎君度过一生,姑娘却思虑深远。”
舒宁坐起来,将倩儿拉到榻上坐下:“说到如意郎君,倩儿,你起来,你比我知道的多,我有一件事不明白。”
倩儿正色:“姑娘怎么了?”
“若心悦一人,且已向他说明了心意,那人却避着你,该如何做?”
“姑娘有了心悦之人?可是恒岸?”很快她又否决了自己的猜想,“若是恒岸,怕是巴不得呢,就算姑娘勾个手指,他也魂都没了。”
倩儿思索了一番,问她:“对方可有娶妻?他是否已经说明自己有了心悦之人?”
舒宁摇头。
“那,如果姑娘只是对方是否同样心意的答案,便直接问他呀。”
“若答案是,姑娘害怕,对方也羞于启齿,怕是会错过一段姻缘,若答案不是,姑娘也不必如此纠结了,我相信姑娘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
舒宁似懂非懂,点头:“嗯。”
“不必烦心,姑娘这样好,自然值得全天下最好的男子。”
“倩儿可有心悦之人?”
她先是愣了愣,后将发丝拢到耳后,“姑娘不知,欢场无情爱?对她们大多数人来说,能在恩客中得一如意郎君,为自己赎身做个贱妾已是最好的了。我虽是清倌,那些男人纵使为我一掷千金,也只是逢场作戏,当不得真的。”
舒宁也明白:“等我回到安西城,我就解散这长生殿,放你们走可好?”
倩儿摇头:“这殿中的女子,哪个不是自愿来的,姑娘对我们千般万般的好,沒有谁对姑娘有怨言。只是红颜易老,商人重利轻别离,还不如在这长生殿中,自己好好赚钱好好生活,也是报答姑娘。”
“是啊,靠别人总归是靠不住的。”
那晚她与倩儿彻夜长谈,直到黎明时分倩儿才打着哈欠出来回自己的屋子。
舒宁下午醒来时,一睁眼便看见姒禛撑着头在面前假寐。
真吓人,她差点看见她太奶奶。
姒禛睁开眼,目不转睛盯着她。
他依旧是红衣。
“我说大哥,你之前也这样突然出现在别的女子闺房吗?”他真的很执着。
他放下一片金叶子,说出的话若惊雷炸响在耳边:“你若为我解毒,我娶你。”
舒宁对此不屑一顾:“有没有搞错,我是灵国郡主,你是辽国太子,咱们之间立场本就不同,要联姻也该是娶公主,关我屁事。”她默默离姒禛远了些,感觉他脑子不太正常。
再说了,他……他本就胎中带毒,深入骨髓,这么多年早已是强弩之末,就算治好了也撑不了多久,也只能是在医士断言的二十岁上加上个一年半载,哪个想不开的要嫁给他守活寡。
“若我们联手,结灵辽之好,那便只剩梁国,天下唾手可得。”
嗯,然后呢?
舒宁拿起那片金叶子端详,透过叶子缝看他,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就能解你的毒?
“你能。”沒有技巧,全是盲目信任。
她提议:“行吧,不如我给你解毒,你给我钱吧?虽然谈钱很俗,但是我就是喜欢钱。”
姒禛很疑惑:“你不想嫁给我?我是太子,以后你就是大辽的皇后,是最尊贵的女人。”
“我又不喜欢你为什么要做你的皇后,再说了,我要是愿意,我以后也会是大灵的皇后,照样尊贵,就算我不做皇后,”舒宁眼中闪过一丝野心,“我还想试试那皇位坐着如何呢。”
“好吧。”姒禛掏出一个钱袋,掂了掂,丢进舒宁怀中,“给你,定金。”
舒宁接住,“哟,份量不轻,全是金子吗?”
他身上带着股药味儿,连带着钱袋子上也有。
“自然是,本宫乃大辽太子,这点小钱还是出的起的。”
“堂堂大辽太子,你的命就值这么点儿?”
姒禛又从袖子里丢出一袋,两袋,三袋,四袋……
“够了……你是大耗子吗身上带这么多钱?”
舒宁开心的把钱收起来:“好吧,不过我还有一个要求,你得答应你欠我一个人情,以后我若有需要,你得兑现。”
“没问题,只要本宫能做到。”
“要不还是打个条儿把我,真怕你食言。”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本宫还不屑于出尔反尔。”
舒宁点头,“也是。”裹着被子看他:“行吧。近日城中的命案,是你做的吧?”
没想到她会问这个,姒禛点头:“没错,我的一个丫头被人欺负了。”
“如果没错的话,我的朋友那次恰好救了你的丫头,你们就是那伙住在归来客栈的人吧?”
他点头:“没错。”
“有什么问题?听说你们城主在全城搜捕?连根毛都没找到怎么会找到凶手呢。”他嗤笑着很是不屑。
他还有脸问有什么问题?他一个敌国的人,跑到她大灵的地盘上撒野,还肆意杀害大灵子民,真是嚣张啊。
哪怕那些人不是善茬儿,也不该轮到他一个外人来动手。
更何况死的还有一城之主的儿子。
舒宁扬起一抹单纯的笑:“没什么问题。”
姒禛有些等不及了,他的时间不多了,还有半年他就二十岁了。“什么时候能开始?”
“还没诊断呢,你慌什么?眼下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
“什么?”
“出去,我要起床洗漱换衣服,你在这儿很碍眼。”
姒禛:“……”
他是板着一张脸出去的。
待舒宁穿戴整齐出来,正好遇见杨妈妈过来叫她起床,远远的就看着她在廊下过来,扭得摇曳生姿。
她一只手搭在柱子上,吹了个口哨:“哟,妈妈来了。”
杨妈妈见她这样子就来气:“好好的大闺女,跟谁学的这些流氓样式,手,放下去!”
“啊啊啊疼!”
舒宁被掐的没办法,规规矩矩地跟着杨妈妈去吃了饭,再回来的时候姒禛正坐在房里喝茶。
“我看你这神出鬼没的,灵力也不低啊,中毒了还能练成这个样子,啧啧,真是天妒英才啊。”她感叹着,摆弄着桌上的茶杯,叠过来叠过去。
见姒禛高冷地喝茶不搭理她,舒宁这才正色道:“把手拿出来。”
慢吞吞的。舒宁一把将他手扯过来,伸出右手,手指搭在他脉搏上,细细诊断。
八九不离十了。
没想到,竟然有人在二十多年前就已经将这种毒用在了皇室斗争上。
“殿下的身体如何?毒可能解?”一道嗓音骤然响在她耳边,舒宁惊了一下,忍不住咆哮:“你们主仆能不能不要这么神出鬼没!很吓人的喂!出个声会死啊?”
南风将她的话当了耳旁风,执着地看着她,只关心毒能不能解。舒宁点头,藏住小心思:“能是能,就是灵药难寻。”
“只要你说的出来,我大辽倾一国之力也要寻来!”
“行。”舒宁很看好他们,寻了一旁桌案上的纸笔,开始列清单。
南风看着她在纸上涂涂画画,先是画了灵草模样,下面写上名和地点。
“灵芝?这不是最寻常的吗?哪个皇家内院没有?”
舒宁瞄他一眼,解释道:“这可不是一般的灵芝,它长在海外仙山,极其难寻。”
“这长山雪莲,长在极寒之地,酷似莲花。”
“葵草,绿色植株,在大山深处,当然呢哪个大山我也不知道,它与一些普通的草只有细微差别,你们要注意辨别。”
“这叫六月雪,长得像一片雪花一样,白色的,长在熔岩之地,危险无比。”
“这个,叫半枝妖,”舒宁看他们的神色,道,“它长在妖界,只会在等级高的妖兽出没之地出现,知道为什么吗?”
南风摇头。
“看你们也不知道,因为它是妖兽最好的补药,也可以说是食物,它开花结果时有一种难闻的气味,这气味妖兽对妖兽有致命的吸引力,人只会觉得它气味古怪。”
“还有这个,叫神菇花,是一种毒性很强的药草,你们找的时候要小心,同样,它也在妖界。”
舒宁将纸递给南风,“对了,那半枝妖的果实为紫色,别找错了。”
南风接过图纸,眉头皱着,妖界,妖界要怎么去?
“抓只妖怪让它带你们去不就好了?”舒宁看出他的心思,晃着腿,笑得欠揍。
姒禛凝神看着图纸上的最后一样:“那这竹栀子呢?”
这个嘛,“这个我有。”
南风:“合着你一个炼毒的毒师,什么药都没有?”
“这不还是有一样的嘛。”舒宁摆弄着手里的瓷瓶,“而且,我平时炼的毒都是小儿科,要是我真有这单子上的毒草解毒草什么的,这不直接拉低你们太子爷的身份嘛。”
姒禛沉思,点头:“南风,派人去寻吧。”
南风:“太子殿下,难保她没有拿我们寻开心,这全部寻到耗时颇久……怕是……”
“无碍,我相信她,”姒禛看向她,“若你存心戏耍,我定在毒发离世之前,取你性命。”
“嘁。”
南风恶狠狠瞪了她一眼,对姒禛拱手:“是。”
然后很快拿着单子从窗户离开。
舒宁看着南方离开的背影:“诺,这个,化尸水,杀人放火天善后的最好道具。”
姒禛接过那个小小的瓷瓶,很高冷地:“嗯。”
“好了你可以回辽国,等你找到这些灵药灵草的再来这长生殿找我吧。”舒宁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就要往外走。
姒禛却道:“本宫这一趟,原也是不抱希望了,没想到真的找到了你,还有了解毒的法子,我决定在这儿等着直到毒解。”
“噢。”舒宁随便他,“你要不走我也没法赶你走,希望你别被我那皇帝舅舅发现。”到时两国掀起争端,可别将她卷进去。
舒宁对他挥挥手:“再见。”然后转个身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