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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结婚01(1 / 1)


上午十一点四十五分,二人走出重庆西站。此时,他们饿得饥肠辘辘,有气无力;于是,两人停下来在车站附近一家菜馆吃饭。休息了十来分钟,之后才拖着行李箱直奔长途汽车站。

暮云的老家在长寿区,坐汽车需要一个半小时路程。由区到村,还需再转一趟公交。村镇公交是小巴士,只有十个座位。然而发车时车厢里面已经塞满人,远超限载数量。

大家磕磕绊绊挤成一团,用本地话互相攀谈;匀山听不懂,只觉耳边尽是聒聒噪噪的说话声,十分刺耳;再看暮云却一脸享受,因为家乡话让她感到亲切。二人在一个叫走马岭的村子下了车。匀山站在路边上,环顾四周,这个村庄山清水秀、竹林夹道;公路两旁是成片水田,脱粒后的稻杆堆成小山一样留在田里。

乡下远离城市,环境清幽、空气清新;此时虽已入冬,但那一望无际的绿竹让人看了仍觉得心旷神怡。乡村公路上不时有汽车驶过,随着它远去这里很快就恢复了宁静。

“往前面一点就是我家了。”

暮云指着河对岸一排隐没在竹林里的老房子说道。

“走吧。”

二人沿公路左手边的一条岔道往前走,穿过田垄、石桥和两家邻居的新楼,在一座没有院墙的老式农房前停下。

“到了,我家。”

可能感到不好意思,暮云一笑不笑地说。

眼前的房子确实老旧,若不是有炊烟升起,很可能会被误认成一座弃屋。在周围新楼林立的村子里,它格外扎眼。老屋是三室一厅,窗户上糊着报纸;正门半开,门框上挂了一面灰色布帘,那布帘又脏又旧。

“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

“怎么会?我觉得挺好。”

尽管匀山说了挺好,但暮云心里仍觉得对不住他;与其住这破房子,还不如去宾馆。暮云的脸色有些难看。她一掀帘子先进了门,匀山跟着来到屋里。屋内的陈设十分简陋,说是家徒四壁也不为过。正对门那面墙上供着祖先牌位,客厅有一张方桌,凳子两条;方桌下面还有一个绿色的塑料暖水壶,右手靠墙立着一个黑色旧木柜,上面堆着水杯、空酒瓶、镜子、手电筒、药盒等杂物。

“伯父呢?”

匀山凑近暮云小声问。

“不知道。”

她的回答冷冰冰的。

“别管他了,我们先把箱子放到卧室去。”

两人正要往里屋走,这时,左手门里迎面出来一个中年男人,身体干瘦,短头发,眼睛圆溜溜的,腰上系着围裙,好像在做饭。

突然见到二人,笑嘻嘻地说,“哟,是幺儿回来啦。咋个不打个电话,我去接你噻。”

暮云没理他,只淡淡地应了一声,回头对匀山说,“我爸。”

“伯父您好!”匀山连忙打招呼。

“我男朋友,白匀山。”

“欢迎欢迎!”

暮云爸伸手想要拿行李,被她一把推开了。

“不用。”

他尴尬地笑了笑,缩回手侧身让二人过去。

“你们先休息一哈,饭马上就好,今个晚上我们吃蹄花!”

他们没搭话,径直去了卧室。

“情况比想象要复杂呀……”匀山在心里偷偷告诉自己。

这种为难的局面,他不知该怎么做;原本想通过自己使他们父女缓和关系,如今看来,恐难如愿了。

正想着。

“白匀山,你把箱子拿过来呀!”

暮云的声音打乱了他的思绪。

“哦,好。”

匀山提着箱子快步走进卧室,电灯已被开开,灯泡悬在屋顶散发着淡淡的黄光。匀山打量起屋内,白灰墙年久发黑,屋顶和墙角挂满蜘蛛网。一张单人床靠墙摆在最里边,床头贴着五张港台四大天王的画报,上面落满灰尘,几乎看不到原貌;木门背后还有一张林志颖旋风小子的电影画报。一张带三个抽屉的旧书桌紧挨着床头。

“你怎么了?”

匀山问她。

“什么怎么了?”

“对自己爸爸这么冷淡?”

“正常呀,有什么奇怪的?”

“你们快十年没见面了,我相信伯父也变了,多大的怨恨也该放下了吧。”

“屁话,事情没发生在你身上,你倒说得轻松……”

“可你们这样谁也不理谁,不感觉特别别扭吗?”

“哎呀,你就别费心机了,我和他之间没有和解的可能;我们赶紧把事办完,早点离开这里。”

见暮云生了气,匀山只好闭上嘴。

床铺换新后,匀山打开行李箱,拿出两套干净的衣服。

这时,门外传来暮云爸的喊声。

“幺儿,你们两个出来吃饭喽。”

见无人应,他又连喊了两声。

“走吧!”

暮云换过衣服招呼匀山。二人走出卧室来到客厅。只见方桌上有菜有汤,红烧猪蹄、青椒炒蛋、麻婆豆腐摆成一圈,中间是番茄蛋汤。后两个菜显然是临时凑得,分量很少。

“娃儿们,快来坐哈吃饭!”暮云爸热情地招呼他们。

三人落座后,暮云爸开始盛汤。

先给匀山盛了一碗。

“谢谢伯父!”

匀山接过碗放在桌上。

“莫谢莫谢,以后就是一家人咯,搞那么客气作啥子嘛。”

说着,他又想拿暮云的碗。

“别动,我自个来。”

暮云呵退父亲的手。

“这娃儿咋个还是急脾气!”

暮云爸只好坐了回去。

屋内的气氛有些怪诞,匀山暗暗着急,却不知该说什么。

暮云阴沉着脸,语气中暗藏愤怒。

她父亲挤出个窘迫的笑容,扭身拿起一瓶啤酒,用筷子磕开,分别斟满三杯。

“来,我们为家人团聚干一杯。”

暮云只顾低头吃饭,没拿酒的意思。

“喂,等你呢。”

匀山推了她一下。

“我不喝……”

暮云摔开匀山的手。

“你干吗?”

匀山不解地看着她,“我们敬爸爸一杯。”

“啪!”

暮云把筷子拍在桌上。

“吃饱了,明天我去看妈妈。”

暮云说完,起身离席而去,走到里屋门口停下来,回头说,“白匀山,你今晚睡另一间房。”

匀山一阵错愕。

“么的事么的事,来,我们两个喝。”

暮云爸仿佛什么事没发生,热情地招呼匀山,“来,小白吃菜,吃菜。”

匀山心里乱糟糟的,跟“岳父”一块喝酒,他倍感不适;尤其知道了他的真相后,内心对其本人没什么好感,现在客客气气完全是因为暮云。

暮云爸倒兴致盎然,没有一点生疏感;在酒精的刺激下情绪大涨,话也多起来。

“小白,你老家是那里的?”

“甘肃。”

“哦,甘肃啊!我知道,你们那个地方是不是特别缺水,天气还特别干燥。”

“对。”

“甘肃人好像都吃面条,从不吃米饭。”

“不对,不对,其实我们也吃米饭,不过平时以面为主。”

“你们那边有好多回民,是不是。”

“是的。”

“我知道,他们不吃猪肉。”

“没错,猪是他们的禁忌。”

“我听说,他们认猪为祖先,所以不敢吃猪肉,是真的吗?”

“呃!这个不清楚,可能是传说不能当真。至于他们为什么不吃猪肉,原因我也不知道。”

暮云爸夹一筷子菜送进嘴里,又喝一口酒,耳洞中几簇黑毛随着嘴巴咀嚼上下摇晃,他又举起杯子。

“小白,来,喝酒。”

匀山跟他碰了一下。

“你们甘肃的女人普遍显老,有红脸蛋,对吧。”

暮云爸朝自己脸上比划一下,说道,“不如我们南方女人清秀。”

“没错,您说得很对。”

匀山随口应付着,心里担忧暮云,可又不好意思离开,简直如坐针毡。

暮云爸连喝了三杯,然后感慨似地说,“记得一九七八年,当时我才十八岁;去兰州当兵,感觉内个地方真穷……”

“您去过兰州?”

“去过,在那里当了四年兵。”

谈到这个话题,暮云爸便滔滔不绝把自己当兵的历史讲述了一遍,匀山感觉自己成了他的下酒菜。

等喝完最后一杯已经九点多了,整整八瓶;暮云爸脸色红润,醉眼迷离。吃饱喝足,他丢下筷子,用手掌揩了揩嘴角的油,扭头朝里屋那边瞥了一眼,然后凑近匀山小声问,“小白啊,问你件事,身上带么带钱?”

暮云爸的普通话方言极重,有些混沌不清,匀山没听明白,反问道,“伯父,您说什么?”

“身上带钱没得?”

“哦!您说钱是吧,有,有一些。您要多少?”

暮云爸伸出一根食指。

“一千块。”

匀山翻开钱包,数了一千交到他手上。

“孝敬您的。”

“嘿,要得。你这个小伙子真心不错,我很喜欢。”

暮云爸拍拍匀山的肩,然后把钱折起来塞进裤兜。

“谢谢咯。”

说完,他缓缓地起身,往门口走去。

“伯父,这么晚,您是要去哪里?”匀山望着他问道。

“我突然想起有个事儿要办,你们先睡,不用管我。”

他一撩帘,走了。

昏暗的灯光洒满房间每个角落,客厅里悄无声息,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匀山孤零零地坐在灯下发呆,面对一桌子残羹剩菜,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悲哀。刚才还剑拔弩张、一触即爆的氛围,随着两人退场冷清下来。

尽管人都走了,但他们冷热分明的声音依旧在匀山耳旁回响。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让这个家温暖起来呢?匀山大为苦恼。

第二天清晨,阳光爬上山头照耀着大地;鸟儿们很早就在山林中雀跃、鸣啭。虽然还没下雪,但空气已经很清冷了。匀山睡到九点才醒,他感到头脑昏昏沉沉,太阳穴隐隐闷痛,大概酒劲还没有消退,胃里不时涌起一阵吐感,又恶心又难受。

他起身在床边坐着闭目养神,等身体恢复平静,心里奇怪这么晚了暮云为什么不来叫自己,难道她也没起床?于是他走出卧室。发现暮云不在客厅里,方桌已被拾掇干净。匀山抓抓后脑,听到厨房那边似乎有声音传来,于是走过去一看,原来她正在清洗昨天的碗碟。

“已经九点多了,你怎么不叫醒我。”

“你昨天喝了酒,我想让你多睡一会儿。”

暮云做事总那么贴心,这让匀山感到温暖,他走上前从背后抱住了她。

“伯父呢?”

“不知道。”

“他不在家吗?”

“不知道,可能不在。”

一提到父亲,暮云的话总是冷冰冰的。

“莫非他昨晚一直在外面?”

“谁知道呢。”

“伯父不会出了什么事吧?”

暮云转过身来,厌烦地瞪了匀山一眼。

“你是不是闲的,管好自己吧。”

清洗工作一结束,暮云便开始刷牙洗脸。匀山倚着门框,给她讲述昨晚自己做的一个梦。

“喂,你别光顾着说话,快点洗脸吃早餐了,等一下还要去看我妈呢。”

在暮云的催促下,匀山端起水杯走到门外去刷牙。

洗漱完毕,二人在客厅里吃早餐。

“走吧。”

暮云换上了红色夹克和牛仔裤,匀山也换了一套干净的衣服。

“我们要不要等伯父回来一起去?”

匀山有点担心。

“不用。”

“现在就出发?”

“对,现在就走。”

暮云挎上提包,他们一起出了门。

“伯母人住在那里?”

“她在区精神病院。”

听到精神病院四个字,匀山顿时头皮发麻,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画面。一群呆若木鸡的病人在院子里摇摇晃晃随意走动,他们面无表情,口水横流,如同僵尸一样。

匀山不禁打个寒颤。

去村口的路上,有邻居望见二人,脸上露出无比惊讶的表情,对着他们指指点点,好像在说什么。匀山感到很不自在,暮云却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在路边等了十来分钟,一辆载着过半乘客的小巴士停在他们面前。十一点四十五分,二人抵达长寿区精神病院。在院长办公室里说明来意,院长点点头,接着给他们讲述了暮云母亲的状况。然后填写登记表,领着两人来到住院部。

住院部设在一栋七层大楼里,暮云母亲住在三楼,出了电梯左转第四间。屋子是单人房,总面积大约十几平米。墙壁雪白,房间内只有一扇单开的窗户。进了门靠右手摆着一张单人床和柜子,床对面有一张小桌。

一位身穿蓝色条纹病服的中年女人正坐在床上,她身材消瘦,目光呆滞,头发乱蓬蓬的,似乎很久没有梳理过了。女人低着头,从侧面看,与暮云有几分神似。

三人推门进来,她却毫无反应。

“妈!”

暮云快步走上前,轻轻叫了一声。

然而,她妈妈仿佛没听见,眼睛直直盯着被子上的某一处。

“妈,云娃儿来看你喽。”

暮云用方言又叫了一声,她仍然没半点反应。

“院长,我妈是不是聋了?”

暮云焦急地瞅着院长。

“她能听见。”

“那为什么……”

“你母亲的精神有些错乱,出现了认知障碍。”

病到连自己女儿都不认识,暮云母亲实在太可怜了。匀山转头瞧着院长,意思在问为什么会这样?院长瘪了瘪嘴,拿手指戳戳自己的脑袋,意思说她这里有毛病。

暮云走到床跟前,拉了拉母亲的手臂。

“妈妈,你认得我不。”

暮云母亲慢慢抬起头,盯着女儿看了一会。突然,脸上的表情由呆滞变愤怒,扑上来抓住暮云的手臂,一边咬一边骂,“臭女人,不要脸的东西,还想打死我……”

暮云满脸泪水,哭叫道,“妈!妈!是我……”

她母亲像只狂暴的野兽,咬住女儿发出歇斯底里地吼叫,“臭女人,你杀我呀!你杀我呀!”

匀山和院长吓了一跳,急忙冲上去想把二人分开。

吵闹声引起了外面两名护士的注意,她们闻声冲进屋来,协助院长把暮云母亲控制在床上。其中一名护士拿出注射器,院长给她注射了一针。几秒钟后,暮云母亲便不再激动,身体慢慢松软下来,她好像困极了,缓缓闭上眼睛睡了。

匀山用身体护住暮云,防止她母亲再次暴起伤害她。

“行啦,我们都出去吧,让她休息一下。”

院长催促两人离开病房。他和护士回办公室去了,暮云和匀山从三楼坐电梯下到一楼,在活动大厅外面的长椅上坐下休息。暮云只觉浑身乏力,悲伤欲绝;被母亲咬过的皮肤呈现出两排青色牙印,火烧火燎地疼。她目光呆滞,坐了一分钟左右突然双手捂脸开始轻声哭泣。匀山陪在旁边,默默无声。直等到暮云的情绪平复之后,他们才向院长辞行。

再次回到街上已是正午十二点,离开病院他们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午饭是重庆特色菜来凤鱼和毛血旺,味道麻辣可口;暮云吃得连连叫痛快,反观匀山却很少动筷子;他不是没有胃口,而是怕辣。两人总共喝了三瓶啤酒。

从饭店出来,刚过一点半。

现在回家的话时间尚早,暮云还想散散心,于是他们决定去市区逛一逛。先到百货商场的服装区溜达了一圈,并非真要买点什么,纯粹是想感受一下氛围。从商场出来,他们又去菩提古镇游玩,六点钟返回了村里。

入夜之后,整个村庄静悄悄的,没有鸡鸣、没有狗吠、没有人声喧嚣,仿佛世界凝固了。推开家门,屋里冷冰冰的,毫无生气。

“伯父还没有回来……”

从昨晚出门到现在,整整一天一夜,他不知去了那里。

“不回来才好,我们耳根清净。”暮云满不在乎地说。

今天跑了一整天,不想回家再劳累,于是晚饭顺便也在外面解决了。他们脱掉皮鞋,换上人字拖;又去卧室换下外出服,换上单衣来到客厅,围着木桌坐下聊天。

“伯父这么久没回来,我们要不要去找找?”

“找他做什么?”

“他没有回来,万一出点事,怎么办?”

暮云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盯着匀山,问道,“他是不是找你要钱了?”

“没,没啊。”匀山慌忙否认。

“真的?”

暮云像福尔摩斯,仔细审视着他的每个表情。

“当然是真的……”

“你说谎,他一定找你要钱了,对不对。”

匀山的确不善于撒谎,面对暮云直逼而来的目光毫无招架之功,掩饰几个来回便招供了,“好吧,我承认我说谎,给了伯父一千块。”

“那你还骗我?”

“对不起,我没有故意骗你。只是,只是……”

暮云不快地说,“我不是告诉过你别管他,干嘛不听我的话呢。你给他的钱越多,他赌得越厉害,知不知道……”

匀山脖根一凉,突然才意识到这个问题,自己纯属好心却办了坏事。所谓穷则思变,那是对心中有热情、勇于拼搏的人而言;把钱送到一个“懒汉”“赌徒”手里,无异于助纣为虐、把人推下悬崖。

“对不起,当时我没想那么多,不然……”

“行啦,我明白;下次他再找你要钱,就说没有,懂不。”

“好。”

“喝水吧!我好渴。”

暮云起身去厨房烧水。匀山静静坐着,盯住桌面一处陷入了沉思;回想今天的所见所闻,暮云母亲犯病时发狂的情景再次在脑海浮现出来。不知道嫁人之前她的生活状态如何,反正婚姻生活特别糟糕。俗话说“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遇人不淑是她婚姻失败的主要原因,比火车上偶遇的那位过客惨百倍。表面上她和那位过客遇到的是同一个问题,但从处理方式来看,二者有本质区别。

当婚姻遭遇变故后,过客选择了放弃,而暮云母亲却执着于坚守。这两种做法谁更智慧,结果已立判高下。可见,女人想要幸福,除了选对伴侣之外,还得选对生活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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