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狱友介绍才知道,樊瑞是监室的管教,负责教导、惩罚犯错的人兼处理日常事务,被犯人们戏称“打手”。
进监室的第三天上午,趁众人出去放风之际,樊瑞再次把匀山留下,“蹲下,我来告诉你一些这里的规矩。”
“好,谢谢瑞哥。”
“第一条,今后不管是我或龙哥、虎哥,谁叫你的名字,回答时必须喊‘到’,知道吗?”
“明白。”
“第二条,在监室里,除了睡觉,平常穿橙色监服,轮到值班就换上红色监服,晓得不?”
“嗳,记住了。”
“第三条,如果管教干部带你出去提审或者接见,必须先戴好手铐,然后喊‘报告’,靠墙站在过道上,等干部锁了门再一起走,记住了吗?”
“嗯,记住了。”
“另外,在这里别乱说话,你懂我的意思吧?”
“我懂,我懂。”匀山连连点头
樊瑞微微一笑。交代完毕,便递给匀山两张纸。
“这是监规,一周内背下来,背不会就罚你值班。”
“记住了,谢谢瑞哥。”
匀山小心地接过来一看,上面密密麻麻全是文字,内容如下:
标题“十三号监狱监规”。转行是小字:监狱是无产阶级专政机关,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的有关规定,为了保证监所安全,使监管工作有秩序的进行,特制订本监规。
一.认真学习国家法律和党的政策,深挖犯罪根源,努力改造思想,重新做人。
二.遵守学习、生活、作息等各项规章制度,服从管教人员的管理教育。不得妨碍管教人员依法执行公务。严禁侮辱、谩骂、殴打管教人员。
三.保持监所正常秩序,不准高声喧哗、煽动哄闹、打架斗殴、欺压他人;不准索要他人物品;不准教唆犯罪;不准散布反动、淫秽言行;不准携带、制作、隐藏危及监所和人身安全的违禁物品。
四.爱护国家财产,不准损坏监所设施。
五.搞好个人和监所卫生,保持内务整洁,患病要服从治疗,不准伪装病情。
六.彻底交代罪行,检举揭发犯罪,不准串通案情,不准策划抗审。
七.必须互相监督,发现有违反监规和企图逃跑、行凶、自杀、破坏等行为的应立即报告,不准隐瞒包庇,严禁打击报复检举人。
八.在押人员享有的法定权利,受到法律保护。一经受到侵犯即可揭发控告,但不得诬告、诽谤。
九.在押人员必须严格遵守本监规,监狱对违反监规者将视情节轻重分别给予训诫、责令反省、上械具;对构成犯罪者,将依法从严惩处;对有立功表现者,将酌情依法从轻处理。
每天,匀山除了遐想,就是背诵这些规定。
尽管监狱生活乏味、无聊,却也平平安安;狱友们规规矩矩,几乎没人惹是生非。这种和平秩序完全有赖于两位大哥的管理以及惩罚。犯人们来自五湖四海、各个行业,有饭店老板、公司职员、皮条客、小偷、毒贩、保安、流浪汉、商贩等等。
入狱后的第三个月,匀山终于申请到了打电话的机会。向爸妈报过平安后,又立马打给暮云;电话刚一接通,她迫不及待打听他的状况,连珠炮似的问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身体怎样,有没有被人欺负?
匀山告诉她自己很平安,没被人欺负;再三确认他所说不假,暮云才放下心来。二人互诉了一会思念之情,暮云提起石远桥,说他被关在天荷湖监狱,公司如今由其弟弟石冈管理。
这天,匀山刚结束打坐,一个外号叫“一点青”的狱友来找他。最近两人一起吃早饭,刚刚熟识。“一点青”右眉毛尾端有块胎痣,由此得名;他个头不高,身材精瘦,对所有人都彬彬有礼。他自称曾在北京某某酒店上班,职位是客房部经理。
“一点青”爱吹嘘自己昔日的生活,热衷向人倾诉。他不等匀山发问,便絮絮叨讲起了自己的“传奇经历”。“一点青”十八岁便离家去新疆当兵,二十一岁从部队复员。之后在老家休息半年,经亲戚介绍来北京工作;先从保安做起,经过五年奋斗,最终成功升职为客房部经理。每每谈及这些往事,“一点青”眼中就会泛起光芒。
可是,职位的变化不仅没给他带来好运,反而使他和女友之间出现了感情危机。自上任客房部经理以来,“一点青”常常忙于工作,几乎腾不出时间陪伴女友。渐渐地,女友由抱怨变为愤怒,半年前两人大吵一架,她绝望地说他根本不懂自己,最后分了手。
今年年初,客房部新增了一名女主管;女主管气质优雅,长相艳丽而甜美,闪闪发亮的栗色长发披在肩上,站在她跟前使人心中不由地荡漾起阵阵波澜。“一点青”对她暗生情愫,而工作又加强了二人之间的交集。正月某天值夜班,他喝了点酒,壮着胆子跑到宿舍向她表白,还强行搂抱对方。
女主管吓懵了,以为他要欲行不轨,一番反抗逃出宿舍并报了警。很快,警察就抓捕了“一点青”,法院判他猥亵妇女罪,拘留三个月。
“你太心急了。”匀山表示惋惜。
“一点青”苦笑解释道:“哎!人最难控的就是欲望。经过这件事,我也想明白了一个道理。人不能寂寞太久,尤其男人,最容易冲动、进而犯错。”
杨庆文来看匀山是四个月之后。他愁眉苦脸,一见面就向匀山吐苦水,说公司现在乱成了一锅粥。经营方面石冈完全外行;刚当总经理不久便大搞改革,制定了一系列所谓高明的“措施”;比如,办公区域打扫不干净,全体人员连带受罚;上班时间去厕所不能超过三次,每次入厕时间不得超过五分钟;电脑禁用网络,业务人员只准用电话交流;所有客户不论大小,招待费一律五百元以内,而且必须自己先垫付后报销;等等诸如此类的新措施搞的大家怨声载道。
老宋、牛廉垚受不了折磨最先离职,设计小陈也打算离开。庆文上周交了辞职信,下周将会有结果。
“这些,石总知道吗?”匀山问。
“知道有什么用,他人又不在公司。”
“难道就没人阻止石冈?”
“我操,谁有那个胆,他跟老板是亲兄弟。”
“照这个情形公司迟早要完蛋呀。”
“谁知道呢!反正我们都是打工的,管不了那么多。”庆文耸耸肩,也许是厌倦了,他不想再谈公司,便岔开话题:“你还要呆多久才能出来?”
“差不多三个月吧。”
“哦。那等你出来,我给你接风。”
“谢谢。”
“别客气,咱们是朋友。”
八月底,监室进来两个新人。其中一人是名医生,年纪很轻,目测三十出头;医生短舌头,说话囫囵不清,对待别人格外傲气;樊瑞盘问时命令他蹲下,那家伙拒不听从,跟樊瑞公然叫板。到了晚上九点,“医生”被龙哥、虎哥和樊瑞拖进厕所一顿闷揍,直到他趴在地上求饶三人才罢手。
暮云最近挺苦恼,她遇上了麻烦。出于感谢,老板把京铁家园那套小公寓送给了暮云,一周前刚刚办完过户手续。
公寓位于京铁家园一期三栋十七楼,房间面积约四十平米,方方正正,是张敬波发达后购买的第一套房产。到了第二年,他的生意扩大,张太太嫌公寓太小,想换个环境。于是,他们搬去朝阳,在富力城购买了一套两百平米的别墅,小公寓被闲置下来。自从暮云被张敬波收留后,就安排她住这套公寓直到现在。
馈赠一事张敬波瞒着太太。之所以如此是不想惹来麻烦;妻子的秉性他很清楚,若明确提出赠送她绝对不会同意。张敬波自以为此事做的滴水不漏天衣无缝;然而,百密一疏,终究还是被太太发现了端倪。有一次张太太去银行办理业务,无意中发现一张平时少用的银行卡有几笔陌生转账,一路追查,发现钱最终进了席暮云的账户,她立刻起疑。
记得丈夫曾跟她提过这个女孩,在公司里任助理之职,不过从没见过面。张太太不动声色,没有拆穿丈夫,背地里雇人去调查,想一探究竟。不料,赠房之事浮出了水面。
起初,张太太十分恼怒,认为丈夫的做法太过分,居然瞒着自己把房子送人;那公寓除了是夫妻共有的财产之外,还是他们在北京拥有的第一套房产,意义特殊。张太太思量再三,没向丈夫发难,她决定先见见那个叫席暮云的女孩。
周一下午三点,正在工作的暮云接了一个陌生电话。
张太太自报家门。
“老板娘您好,请问找我有什么事吗?”暮云客气地问道。
张太太说有事想约她谈谈,明天下午两点在中关村一家星巴克见面。
挂断电话,暮云感到莫名其妙。心想自己跟老板娘没有任何交集,她突然打电话过来,还说有事要谈,真是破天荒头一回。不知道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暮云不由地扭头朝老板办公室望去,可百叶窗遮住了玻璃看不清里面的情景。此时,张总正在接待客人,屋里不时有笑声传出来。
呆望了一会,暮云将目光收回来。同事们都在忙自己的事,没人注意她。
“会是什么事呢……!”
暮云嘀咕一句,继续整理电话笔录。她把清单上打过话的客户用红笔勾选出来,并备注了沟通结果。这样做可以节省老板的时间,方便他筛选。等完成这项工作,暮云看看手表,已经十二点十分了。稍事休息喝杯水,然后关上电脑下楼去吃饭。
第二天,暮云依照约定来到咖啡厅和张太太见面。对方提出一个条件:退回公寓离开华诚,立刻给她二十万现金;暮云表示要考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