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文生怕错过什么,仔细地注视着罗盘。当长针转向巽位时,顾箐箐脸上露出了轻松的笑容,“OK,是这个方位。”
庆文不解地重复一遍她的话,“这个方位?”
“是滴。”顾箐箐朝庆文使一下眼色,拿起皮包说, “跟我来吧!”
于是,两人一道走出了酒吧。
街上,黑夜已经浸透城市,远山和楼群像被墨染过,连成一片。天空乌蓝,有几颗星星贴在天上,闪烁着微光;云层如流水般快速移动。街道两边的路灯发出刺眼的光芒,行人从下面经过甚至能看清其面貌。
二人穿过西三环南路,沿人行道朝东走了一百多米,来到广安路,最后在一排幽暗的环形花坛前停住脚。顾箐箐手捧罗盘,左转右转调整角度,宛若香港电影里的茅山道士;忽然在一处位置站定,然后把罗盘放在路中间,蹲下来专心研究指针的方向;可惜角度差一点,她摇摇头,说句不对又站起来继续调整位置。
绕花坛移了四五次,可她始终不满意。于是,顾箐箐托着下巴凝神思考,嘴里喃喃自语:“天水讼,巽为风,九天玄女度凡水……”
庆文听不懂她说什么,焦急地看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顾箐箐把罗盘调转90°后,一指花丛背后的石凳说,“原来在这儿。”
“啊!”庆文不禁叫了一声。
“以后还得再细心点才行!”顾箐箐对庆文说,“按照罗盘所示的福地,就是这里。”
“没搞错吧?”
“没有。”她自信地说,“我的罗盘最准确了,到目前为止从没出过错。即使李居明用的,也未必有我这个好。”
庆文看不懂其中的奥妙,挠挠头说,“我不明白,罗盘为什么会选中这个地方。”
顾箐箐会心一笑。
“你看,”她指着表盘上说,“指针现在所指的位置叫‘明堂’,是聚气之地;所谓平正开畅,真气相融,此乃能量源泉。又有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庇护,说明这里还是福地。”
“哇!想不到你的知识如此渊博!”庆文称赞道,“那么,灵修是不是要学很多东西?”
“呃,不尽然,学风水纯属个人爱好;所谓活到老学到,多了解些知识总归不是坏事。”
“没错。”庆文又望了一眼人行道两边,低声问,“你觉得这里安全吗?”
顾箐箐自信地说,“不会有问题,这个时间点应该没人来打扰我们。”
此时,已近午夜,街上没有行人,连汽车也寥寥可数。
“下一步要做什么?”
庆文兴奋地瞅着对方。
“哎呦,走了半天路,我都累了,不如先坐下休息一下,好吗?”
不等庆文回答,顾箐箐快步走进阴影里,拿一张报纸垫在石凳上坐下来。庆文还站在路灯下,盯着阴影发愁。
“嗳!傻站着干嘛,你也来坐呀!”
顾箐箐朝他招手,像黑白无常一样恐怖。
庆文心底发毛,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可怕的看法。生平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形,他害怕是圈套,假如花丛后面突然跳出几个大汉把自己一顿暴揍,再勒索一番,那就损失大了。现如今,女人假借约会之名打劫路人的新闻在网络上层出不穷,因此,他不得不小心谨慎。
正缘如此,庆文才不敢冒险。他想,顾箐箐原本有点古怪,此刻又跑来路边玩灵修;仿佛只要踏进黑暗,随时都会发生可怕的事情。
然而,今晚的目的还没达到,庆文不甘心就此打住。犹豫了一阵,咬咬牙冲过去在她身边坐下来。他想弄清楚她的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
“你累不累?”
顾箐箐撩开挂在额头前面的几缕碎发。
“不累,你呢?”
“有点脚酸,休息一下就好了。”
庆文不敢放松,心里七上八下,双脚微微颤抖,四面环顾以防突然出现险情好迅速撤身。
“现在几点了?”
“不知道,大概十一点吧。”顾箐箐发觉庆文有些心神不定,便问道,“你着急回家吗?”
“不是。”
“那你在看什么?”
“这里太暗,我怕有流氓……”
顾箐箐脸上露出轻蔑的笑容,讥讽道,“怕什么!你一个大男人胆子居然这么小,这时候哪来的流氓。”
顾箐箐的果敢,令庆文感到羞愧,同时,还激起了他的勇气。
“那么,可以开始了吗?”
“可以。”顾箐箐看着他说,“现在,我教你灵修的第一步,冥思;冥思动作简单,非常容易学,你照着我的动作做就可以了。”
“OK。”
顾箐箐坐直腰身,盘起双腿,掌心朝上放在膝盖内侧。庆文跟着做了。
“很好,保持这个样子。”见庆文学的有模有样,顾箐箐称赞道。
“现在,放松你的身体,调整你的呼吸,闭上眼睛,气沉丹田,让心平静下来。放空大脑,放空心灵,想象自己像婴儿一样。”她语速缓慢、轻柔,像在唱催眠曲。
庆文忍住笑意,依顾箐箐的指导闭上了眼睛;由于不敢彻底放松,他留了一丝缝隙来观察对方。
“防人之心不可无。”他想。
大约过了五六分钟,见对方一直在嘟嘟囔囔讲话,四周也无其它变故,他才安心地闭上眼。
这时,心中另一个声音跳出来大声抗议,‘蠢货!你是来泡妞的,怎么干起了灵修。’不知不觉受她影响,竟然忘了自己的目的。
庆文暗骂自己是笨蛋。
大家不难想象,在深夜的大路边,一对男女躲在花丛中不谈情说爱,却打坐玩灵修,那画面多么荒唐、可笑。
庆文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听她唱催眠曲。忽然,觉得一股隐隐的奇痒从大腿内侧传来;身体一凛,他立马睁开眼睛,发觉顾箐箐正凝视自己,目光如蛇,一只手在他腿上来回摩挲。
“你干什么?”
庆文紧张地问,感觉有点别扭。
“你知道吗,灵修可以唤醒内在力量,创造生命无限可能!”
顾箐箐嘴巴贴在庆文耳根幽幽地说话,故意朝他呼气。一股股带着雌性的、温馨的香气从对方身体散发出来,庆文闻到后全身直起鸡皮疙瘩,后背传来阵阵快意,心情随之兴奋起来。
“什么意思?”
顾箐箐神色平静,淡淡地微笑道,“罗伯特·门罗说如果男人与女人的内在能更深层相遇,会帮助彼此打开生命更多的意义与可能……,允许自己与别人连结、开花,即使处在孤独之中也会觉得滋养。”
庆文有点不耐烦,以为她神经错乱。
“喂,你到底在说什么?我一句都听不懂。”
顾箐箐依然不紧不慢,用充满诱惑的声音吐着热气说,“知道奥修吗?”
庆文摇头。
“不知道,怎么啦?”
“他是所有灵修人的偶像,精神导师,二十世纪全世界最稀有的灵性大师。”
庆文愣了一会,接着问,“灵性大师又是什么?”
“就是性爱大师咯!”
“啊!”庆文吃了一惊。
“太夸张了吧,他也搞灵修?”
顾箐箐点点头,一脸自豪地说,“奥修就是静修派的创始人。他说‘人要忠实于自己的体验去生活,而不是依据某个“真理”或权威的话语去生活。人要在探索个体的欲望中去化解欲望带来的紧张感,而不是试图压抑它。长期自我压抑,会导致个人不幸,甚至人格崩溃。’灵修能够释放压力,每一次释放都会让你越来越轻松、越来越快乐;如果你继续释放,就会更轻松、更快乐。
灵修虽然方式众多,但都不易成功,唯独爱才是捷径;他说爱是万物之始,无始无终;性像庙宇,广袤无垠,非常神圣。性爱像钥匙,它能开启生命之锁,攀上智慧顶峰。”
庆文咽了几口口水,露骨的言语刺激着庆文的大脑,欲望之火在他体内一点点燃烧起来,仿佛自己已经与顾箐箐上了床。也许,再过不久,想象就能变成现实。
以往,每次跟女孩约会,他总得费尽唇舌、说尽情话,在半暧昧半引诱的攻势下她们才会就范;但今天的情形恰恰相反,顾箐箐不仅主动挑逗他,还把双腿搁在他腿上。
“难道这就是灵修?”
庆文觉得好笑,原来所谓的“灵修”并不是成仙得道。真实面目竟如此丑陋,对这种挂羊头卖狗肉的做法庆文心中充满鄙夷。但是,话说回来,尽管瞧不起,可他心里还是挺高兴的。有人主动投怀送抱,自己又何乐而不为呢。
不知何时,顾箐箐的手臂已经环住了庆文的后颈,像孩子一样撒娇。嘴里喃喃地低吟,“我三个月没有了,好想要……”
庆文浑身滚烫,这正是他期盼已久的时刻。
顾箐箐咬着他耳廓,肆意娇喘。
庆文大受鼓舞,是时候该一展男人雄风了。
“去开房!”
一阵激吻过后,庆文提议道。
顾箐箐好像生怕庆文跑掉,死死缠住他不放手。她摇摇头,命令式地说,“哪儿都不去,我们就在这里!”
庆文差点惊掉下巴,叫道,“在马路边……”
“是的!就在这儿!”
“我靠,你疯啦!”庆文忍不住爆出一句粗口。他急忙抬起头朝马路左右瞧了瞧,只见人行道上空荡荡的特别安静。
“你害怕?”
“不,不怕,从来没在这种地方试过,我有点紧张。”
庆文感到心脏像鼓锤一样砰砰乱跳。在路边玩确实刺激,可毕竟太冒险。万一被人曝光出去,就没脸在北京混了。
“我都不担心,你紧张什么?”
庆文犹豫之际,传来顾箐箐不满的声音。
“万一被人发现,怎么办?”
顾箐箐睁大眼瞪了他半分钟,突然气呼呼地从他腿上退了下来。
“胆小鬼!不敢玩就算了,何必磨磨蹭蹭浪费时间,我走了。”
说着她一边整理被弄皱的裙子,一边拾起皮包,就要离开。
庆文已经欲火焚身,那能放她走;他急忙站起来一把抱住对方。
“喂!别走;我们商量一下,好不好?”
“还商量什么,我问你,到底敢不敢?我可没时间陪你在这儿吹冷风。”
顾箐箐的话斩钉截铁,两眼直视着庆文。
面对最后通牒,庆文不得不下定决心,“好啦,死就死,豁出去!大不了丢人嘛,有什么可担心的。”
他把顾箐箐重新抱起来。随后,庆文详详细细描述了整个过程,堪比说书先生一样精彩。
匀山听完,长舒一口气,兀自感叹,“你真幸运!”
庆文玩味地笑笑,“将来有机会,你不妨跟女朋友一起试试,感觉太棒了!”
“算啦,我可没那个胆。”
临睡前,匀山瞟了一眼床头的闹钟,已经十二点三十三分了。
“明天要早起!”
匀山愉快地闭上眼睛。
夜里,他做了一个梦。
梦中,他和席暮云化作两只鹰,在空中翱翔。可惜美梦不长,中间被尿意憋醒,起床上了一趟厕所;复睡后,他又梦到自己泛舟江上,在观赏山水。
可能白天提到去桂林,所以做的梦都和山水有关。
这一夜,暮云辗转反侧,久久难眠。
白匀山走后,她想了很多很多;关于自己,关于家,还有极不明朗的未来。自三岁起,到十六岁出逃,残酷的生活从没给过她一天温暖,完全靠坚强的意志和乐观心态才走到今天。
曾经,她认为自己这辈子不可能再有改变,将孤独终老。然而,当白匀山出现在她的生活之后,想法就变了。他温柔的个性深具感染力,并且信任自己,一旦遇上事,总第一个找她倾诉。
当然,他并不是把她当做感情的垃圾桶,他会认真听她分析状况,并接受建议。正因如此,两人的关系才那么好,几乎到了准恋爱的地步。
一想到自己隐匿感情,把他让给朋友,暮云就后悔不已。男人虽多,可合适的寥寥无几。白匀山除了没钱,算是一个比较理想的伴侣。
她翻个身侧躺着,突然意识到自己在思念他,不由地兴奋起来,脸颊泛着红晕,心跳加快,连手心也沁出汗来。
吃蛋糕那一幕再度爬上心头。只是,底线已破,他们今后会如何相处呢?暮云有点不安。
夜空中,月亮在云层里穿梭,忽明忽暗。
从明天起,一切将重新开始,要跟过去的生活说再见了。暮云感到很开心,越想越激动,越想脑子越清醒。
翻来覆去实在睡不着,起身喝杯牛奶,仍旧没有睡意。她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暮色中的楼影出神,忽然一股强烈的陌生感笼罩住四周。灵魂一下飞上了天,停在半空俯瞰着躯壳立在窗前发呆。
等回过神来,看看手表,已经五点钟了,离天亮只剩一小时。
暮云强迫自己回到床上。
早晨,匀山醒来时刚过七点。
刷牙洗脸吃早餐一气呵成。然后与被窝里的庆文告别,拖着行李箱走出门来。
订了十点十分的飞机,因此必须赶在九点之前到达机场。过安检需要时间,如果被耽搁,那就麻烦了。
为节省时间,匀山打车到京铁家园。暮云刚刚起床,正在刷牙。
匀山带来早餐,等她洗漱完享用。
出发时过了八点,的士司机载着他们朝东前进。暮云挽着匀山的手臂坐在后排,她困的要命,头刚刚靠在他肩上便睡着了。
司机目视前方,沉默不语。
匀山背靠沙发,眼睛盯着窗外,心里特别平静。太阳已从天际爬上来,辉映着大地,照亮了匀山的半边脸,而另一半则被阴影笼罩着;明与暗自中线分开,使他的脸十分立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