匀山哑然了,无言以对。他心想,假设自己处在那种环境,遇上那样一群愚昧的邻居,恐怕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顿时悲上心头。
“那,后来呢?”
“后来……”
后来,暮云妈一度幻想丈夫能回心转意,为此,专门去观音庙求签问卦。
一位右眼青光的算命先生告诉她,她丈夫命犯桃花煞,须到五十五岁才会结束。暮云妈询问破解之法,算命先生告诉她把菜刀藏在丈夫枕头下,再给他的大脚拇指绑上一根红绳,即可破除。
暮云妈藏了刀,绑了红绳,可惜结果没有任何改变,丈夫依然不愿回家。
两年后,暮云妈病情加重,由间歇性发狂转变为重度狂躁抑郁症,邻居们不堪其扰,最终把她送进了精神病院。
小暮云只得跟随父亲一起生活。
暮云爸与寡妇相好一年多,暗中又勾搭上冯铁匠的妻子。铁匠妻子三十出头,是个性格随和、温柔贤惠的女人;表面上生活平静、美满。其实外人不知,她有说不出口的苦恼。
丈夫冯铁匠比她大五岁,正值壮年却无法满足妻子的需求,作为一个成熟女性,她一直压抑着欲望。
在某次宴席上,两人不期相遇;虽然生活贫困,但哄女人的手段暮云爸可比村里其他男人高明,加上幽默的口才,两人很快亲密起来;在他们悄悄交往一个月后,终于发生了肉体关系。
尽管自认隐藏的天衣无缝,但还是引起了丈夫的怀疑。
第二年秋天,两人在玉米地偷情时被冯铁匠得个正着,两个男人立刻动起手来。铁匠力大,加之身体强壮,三两下就把暮云爸掀翻在地一顿猛揍。
铁匠妻子急忙拦架,不料丈夫失手打瞎了她一只眼睛。
后来,铁匠被判故意伤害罪有期徒刑一年。
冯铁匠出狱后,暮云爸担心他找自己的麻烦,便以还债为借口,把女儿嫁给铁匠儿子作为补偿。
暮云知道真相后对父亲彻底失望了,她逃离家乡,一路北上,最后来到北京。
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为了活下去,她在石景山一家名叫“水晶宫”的KTV当陪酒女,不料碰上一伙流氓,差点被强暴;离开“水晶宫”,她去服装店卖男装,由于不善言辞、没有业绩最后被老板辞退。
第三份工作是“吉祥斋”的服务员,有一次遭到客人当众羞辱,张总看不下去替她解了围;了解到暮云的悲惨经历后,出于同情就带她到华诚来上班,一直至现在。
听到此,匀山终于明白是庆文其实误会了暮云和她老板的关系。同时,他没想到外表坚强、聪慧的暮云竟有如此不堪回首的过去,令人痛心、怜惜。
暮云心存感激,为报恩情她拼命工作,甚至以牺牲身体的方式来帮老板赢取生意。
一个女人竟以这种方式苟活,不得不佩服她的勇气与坚韧。匀山觉的这个女人太不容易了,经历那么多磨难,应该被温柔对待。
“我发誓,从今往后会好好保护你,不再让你受任何委屈!”
匀山激动地说。
暮云凝视着他,渐渐笑了,忽然起身亲了匀山一下。
羞涩地说:“谢谢你。不过,我的事情自己会解决,你呀,还是好好保护霁雨吧!”
“可是,你自己……”
“我没事!”暮云打断他,擦擦眼睛说道:“不聊这些了,我们吃饭。”
汤锅里千波万浪,血海滚滚。
匀山把火力调下一点点。
暮云端起酒杯。
“我们先喝一个。”
“生日快乐!”
“谢谢。”
碰过杯之后。
“开吃!开吃!”暮云夹片肉卷放进血海里煮。
“我也饿啦!”
匀山跟着涮起来。
两人吃得津津有味。
匀山回味自己刚才的表现,居然说出“从今往后会好好保护你,不再让你受任何委屈!”的话来,似乎超越了友情,有点冒失。不过,这亦是他的真心话。
匀山夹块熟肉,蘸上料送到暮云嘴边。
“来,尝尝!”
暮云一愣,不好意思地说:“干什么?”
“喂你啊!”
或许是同情,或许是怜悯,总之,匀山怀着一种莫可名状的复杂心情。
“不要,我自己会吃。”
“别拒绝,这是我的诚意!”匀山执拗地要喂她。
暮云推脱不掉,只得张开嘴咬了下去。
匀山露出开心的笑容。
暮云立即有样学样,夹块肉来喂他。
“来,多吃点肉,今天你辛苦了。”
暮云捞出半碗肉,全盛给了他。
“别管我,你也吃呀。”
暮云却只挑蔬菜吃,很少吃肉。汤锅白雾腾腾,热浪不断冲击两人的脸。
匀山捞一碗熟菜凉在旁边。
“这个先放着,等下你再吃。”
“谢谢。”
看着暮云纤细的胳膊,匀山劝道:“你也吃点肉吧,太瘦了。光吃青菜,会营养失衡的。”
说着又夹块肉喂她。
这一次暮云没有拒绝,坦然地咬了下去。
几杯酒下肚,匀山全身燥热,血往上涌,面红耳赤。觑眼看向暮云,只觉她脸色粉白,红唇欲滴特别娇美。
吃饱喝足,差不多一点钟了。
酒劲上来,匀山靠在沙发上休息。因为吃了不少辣椒,他感觉自己的嘴唇火烧火燎地疼。
暮云见他难受,从冰箱里拿来冰块,让匀山含在嘴里。
“感觉如何?”
“疼!”匀山苦笑道。
暮云歉疚地说:“对不起,难为你了!”
“没关系,我顶得住。”
她忽然靠近来,仔细打量着:“哟,你嘴唇紫啦。”
“啊!是吗,难怪这么疼。”
暮云又放块冰在他嘴唇上。
“这样敷一下更舒服!”
冰块凉凉的,感觉非常舒服。他闭上眼假寐,不一会,冰化成水顺着嘴角流到了脖子里面。
这时,暮云麻利地把餐具和电磁炉收进厨房,剩菜也全部归整在一起。匀山有些困顿,不知不觉竟睡着了。
洗完碗,暮云又开始收拾茶几。窗外阳光明媚,能远远看清对面屋子里的主妇正躺在沙发上看电视。
清洁结束,暮云又从冰箱里拿出蛋糕,放在茶几上。蛋糕是昨天预定的,一直放在冰箱里。
“喂,醒醒啦!”
暮云摇了摇匀山的头。
“嗯?……”睡梦初醒的匀山迷迷糊糊,盯着暮云。
“起来吃蛋糕啦!”
暮云说完,回到茶几对面坐下。匀山伸直腰打个大大的哈欠。
蛋糕是粉色的,上面点缀着一圈玫瑰花,中间有只可爱的猴子图案。下面写了四个字,“生日快乐”,旁边配一颗粉红心。
“这个猴子代表什么?”匀山指着蛋糕问。
“生肖。”
“哦。属猴……,二十七!”
“对呀!”
想不到暮云比他大两岁。
“好了,开始许愿吧!”
匀山先插上两根大蜡烛,暮云插了六根小蜡烛,位置刚好。
等所有蜡烛点亮后,匀山说:“OK,现在该你许愿了。”
暮云双手握在胸前,闭上眼低下头,像个祈祷修女。
不一会,许愿完毕。二人一鼓作气吹灭了蜡烛,暮云拿起餐刀开始切蛋糕。
“刚才,你许了什么愿?”
匀山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问。
暮云狡黠一笑。
“我不告诉你!”
“说嘛!我最喜欢听秘密了。”
匀山像个顽皮的孩子,央求道。
“不行,告诉你就不灵了。”
“没关系,只要我不说就灵。”
“哈哈哈!”
暮云大笑:“好吧,告诉你得了,我许的愿望是旅游。”
“去哪?”
“桂林。”
想不到她的愿望是这个,匀山十分意外。这根本不符合电影电视里的情节;通常女人许愿,要么与爱人一生一世,永不分离;要么拥有天使脸蛋魔鬼身材,暮云却根本不按套路出牌。
“这个愿望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匀山好奇地问。
暮云笑道:“算是小时候的一个梦想吧。读了‘桂林山水甲天下’的文章,就想去看看。”
‘桂林山水甲天下’是一篇小学课文,匀山也读过。
“这个不难,只要想去就能实现。”
暮云摇头,感慨似地说:“一个人去旅游,太孤独了!”
“找个朋友一起不就不孤独了嘛!”
“太难了……”
“难?什么意思?”
“没合适的人呀……”
暮云忽然眼睛一亮,盯着匀山问:“你陪我去好不好?”
“我?”
“是啊。”
“行是行,不过,你想什么时候去?”
“明天!”
“明天!?”
“对,我不想再等了,你陪我去吧。”
暮云逼视他的眼睛,好像非掏出答案不可。
“明天……”
匀山感到为难,躲开她的目光看着咖啡杯。虽说关系不错,可突然要两人一起去旅行,匀山还是下不定决心。工作可以请假,可女友还在赌气,如果不缓和的话肯定完蛋了。
“算了!我就开个玩笑,看把你吓的……”
虽然暮云嘴上说放弃,可听得出语气里满是失落。
“暮云,我心里非常感激你。陪你去旅游也没问题,只不过我们这样去,就怕……”
“你怕霁雨误会,对不对?”
匀山老实地点点头。
匀山的担忧不无道理,徐霁雨才是正牌女友。自己这么唐突地要求他履行男友该做的事情有点不合理。若问她对匀山的感觉,如今早已超越了友情,介于友谊和暧昧之间,这种情绪特别微妙,无法清晰地定义。
匀山对她的依赖也不像友情那么纯粹,这一点她能感觉到。
“没关系,以后总会实现这个愿望的。”
暮云一耸肩,无奈地说。
“我,我陪你去吧。”
犹豫了一会,匀山突然坚定地说道。
“不用了,我现在也没旅行的心情和打算。”
“你不高兴?”
“没有。”
“是不是因为我没答应,你就生气了?”
“不是。”
“那为什么?”
“没有原因。”
“无缘无故怎么能轻易放弃自己的梦想,我决定了,陪你去旅游。”
“真的?”
暮云脸上渐渐露出了笑容。
“真的。”
“那霁雨呢?不管她嘛?”
“不管了,工作也去他妈的,我豁出去了,放纵一次又如何?也许我们真的不合适,分开更好。”
暮云高兴地笑起来,拿食指沾点奶油抹在匀山额头上。
匀山也拿奶油抹她。
暮云吓一跳,急忙躲闪。可反应不快,头发上粘了一片奶油。
匀山又抓起一把奶油准备抹她的嘴。
“啊……”她大叫一声。
手里的奶油猛地扣在匀山脸上。
“我要报仇!”
匀山抹开眼睛,站起身准备扑过来。暮云先他一步,站起来跑开了。
匀山边笑边追她,暮云边跑边躲。
二人玩起猫捉老鼠的游戏来,在客厅里追逐嬉闹,像两个顽皮的孩子。忽然,暮云不小心绊了一跤,倒在沙发上;匀山刹不住脚,也摔下来趴在暮云身上。
两人的脸贴脸,鼻尖碰到一起,四目相对,能听到彼此粗重的呼吸和心跳。匀山很紧张,心跳加快,僵持了两秒,一使粗劲想站起来。
然而后脖颈却被手臂箍住,是暮云。
她同样紧张,双目含情,小声说:“亲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