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过后,庆文就离开了公司。
下班后,匀山回到租屋准备洗衣服;杨泉来了,一段时间不见,他竟长胖了;还带着一瓶三星二锅头和两包酱牛肉。
他们分别坐在书桌两边。
“来,白哥,咱走一个!”
杨泉端起杯子,匀山与他碰了一下,酒刚入口,顿时一股火线自口中烧进胃里,匀山开始咳嗽起来。
“多,多少度,这么辣!”
匀山抓起瓶子一瞧,五十六度。
“我靠!度数这么高,难怪呛的受不了。”
杨泉笑道:“白哥,你不行啊,酒量这么差怎么谈生意,看来往后要多多练习才行。”
匀山的喉咙又痛又痒,赶忙喝口水缓解一下。
“这酒辣,容易上头!”
杨泉一口牛肉一口酒,说道:“喝醉了更好,立马睡觉。”
“说得轻松,睡醒了才难受,又头疼又恶心。”
杨泉笑了。
“我没那感觉。”说着,他环顾屋内,想起了庆文,问道:“我哥呢?”
因为借钱,白匀山和杨庆文的关系尴尬了好长一段时间。后来庆文主动赔礼道歉,又请客吃饭,二人才冰释前嫌。
“他去农大了!”匀山说道。
“去农大做什么?”
“我听说张靓颖在农大拍电影,他去看她了。”
“拍什么电影?”
“好像叫‘足球宝贝’,反正跟学校体育有关。”
“哦。”杨泉点下头,抓起一片牛肉塞进嘴里。
“怎么样,餐馆的生活累不累?”匀山剥开一颗花生丢进嘴里。
“累倒不累,就是忙……”杨泉呷了一小口酒,接着说:“小杂工嘛,厨房里什么活都要干,被人指使来指使去,像狗一样。噢,不对,其实连狗都不如……”
“干杂工就是如此,不论在哪家餐馆里待遇都一样。”
“是。”
匀山忽然记起杨泉曾说过在老家参加厨师培训,学过一些烹饪的皮毛技术。于是问道:“那你有没有想过在餐馆里学些真本事,将来好当一名厨师。”
杨泉连连摆手。
“算了吧,白哥。你把餐馆后厨想得太简单了。人家厨师费了多少心血才爬到那个位置,无亲无故怎么可能轻易教你。”
“……”
“何况,教会徒弟饿死师傅,这个道理谁不懂。把你教会了,他的位置岂不危险,人家才没那么傻。”
“有道理……”
“在厨师这个行业,大家习惯秘籍自珍,把压箱底的技术外传才是大忌。”
说到这儿,匀山想起庆文教自己工作方法的事来。也多亏了他,不然自己恐怕撑不到试用结束,就被赶走了。
杨泉喝完一整杯酒,脸渐渐红透,额头上面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他似乎酝酿了许久,才讪讪地对匀山说:“白哥,最近我碰上个事挺烦心的,不知该怎么处理,想请你帮我分析分析。”
“哦,是什么事。”
杨泉腼腆地笑一下,微微张了张口,说道:“不过,这个事有点复杂,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讲它。”
见杨泉扭扭捏捏,匀山猜想他的烦恼大概是和女人有关,便鼓励道:“你怎么想的就怎么说呀。”
“白哥,你听了别取笑我。”
“不会,我干嘛要取笑你。”
杨泉似笑非笑地列一列嘴,说道:“我……,我有女朋友了!”
“是吗?跟徐曼丽好了?”
听他说找了女朋友,匀山问道。
“不,不,不是徐曼丽,是另一个女孩……”杨泉急忙解释道,继而犹犹豫豫地说:“不过,我和她的情况有点特殊……”
“特殊?”
杨泉的脸更红了,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什么特殊情况,你说说看。”
杨泉用手揩了揩脸,缓缓说道:“其实,我们是三个人在一起。”
“???”
匀山瞪大眼睛,不解地望着杨泉,对他所说的“三个人”感到奇怪。
“就是两男一女。”
“我靠!你们竟然玩三……”
匀山大吃一惊,不过后面那个字没说出口。
“不是,不是,白哥你误会了。不是你想的那样,其实我们有苦衷。”
“可是,就算有苦衷,三个人一起也太……”
“唉!”杨泉叹口气,“准确地说,是她帮了我。其实,我也挺苦恼的,所以来找你商量商量,看看有什么解决办法。”
“商量没问题,不过先说说你们到底怎么回事?”
“好。”
杨泉点点头,给自己斟满酒,一口闷完才慢吞吞开始讲述他和那个女人的爱情故事。
那女人姓陈名芳,十九岁,广西人。来“鸿运楼”之前在舅舅家当保姆。她舅舅是国内某知名品牌车灯的代理商,在昌平区经营着一家专业零售店,工作十分繁忙。
舅妈是北京本地人,三十二岁才怀孕,属于高领产妇;怀孕之后事事小心,生怕有闪失导致流产。六个月时,肚子太大她行动不便,需要人照顾;舅舅给她母亲提过后,陈芳被派去了北京,正好那段时间她也在找事做。
舅妈是个暴躁的人,怀孕之后脾气更坏。她的口头禅是“交代给你的事情怎么还没办好,不想干就赶紧滚蛋!”
陈芳初到舅舅家,环境不熟悉,舅妈交代的事情她总忘记,比如衣服要分开洗、拖地要从里到外、炒菜不能先放盐等等,惹得舅妈经常生气,还骂她蠢的像猪一样。临睡前,还在舅舅跟前抱怨陈芳做事笨手笨脚,不听话。
舅舅白天要忙生意,没时间理会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对于妻子的抱怨,他哄一哄能应付过去。私下里,他也会安慰陈芳,叫她别多心,舅妈是因为怀孕才如此坏脾气,人没有恶意。
陈芳做了三个月,实在忍受不了舅妈的白眼和坏脾气,偷偷出来自谋生路。应聘到“鸿运楼”当服务员,负责为客人点菜、上菜。
陈芳身高约六十二公分,五官漂亮,肤色很白,在众女服务员当中比较突出。她一进餐馆上班,便引得那些男服务员和厨师们冲冲欲动,都争相与她聊天,打听其来历。不过,陈芳很矜持,跟那些流里流气的男工们保持着距离,从不与其中任何一个人走近。
有两位年轻的男服务员悄悄给她送花,却被陈芳转手给了舍友;吃过闭门羹,两位感觉没面子,便不约而同地认为陈芳在故意摆架子、臭清高。
为发泄遭冷遇的不忿,挽回自尊;他们散布各种谣言,说陈芳曾是某公司某老板的地下情人,被原配发现后赶了出来;甚至还夸张地说她干过发廊小姐,一直做着皮肉生意。
一时间,谣言四起,被餐馆的人传的有板有眼,好像这些事真在陈芳身上发生过一样。
那些流言蜚语严重影响了她的生活。尤其女同事们,原本嫉妒她的美貌;听到谣言后,纷纷落井下石,添油加醋地乱传一气,导致陈芳几乎成了餐馆众人的公敌,同事们无论男女,看她的眼神都带着明显的鄙夷和嫌弃。
大家有意无意地孤立陈芳,唯独杨泉不信谣言;他知道这都是男工们为了中伤陈芳才胡说八道的。平时,男人们聚在一起,臆造陈芳的家庭背景,不忘讥讽几句。好像不这么做,谈话就显得没意义。尤其是行政总厨谢振堂,露出殷红的牙龈笑着说陈芳“骚气逼人”,特别恶心。
面对大家恶意诋毁的言行,杨泉三缄其口,从不参与作恶;他觉的陈芳可怜,处境令人同情。不过,虽然没参与泼脏水,但他也不想打抱不平。他认为要是因为阻止大家诋毁陈芳而给自己造成困扰,那就太不值得了。
陈芳仅仅是一个和他在同一餐馆上班的女人,一个与他没有任何瓜葛的同事,仅此而已。
俗话说,无巧不成书,无曲不成词;缘分是天注定的,后来发生了一件事,使二人的命运发生交集,并最终走到一起。
那是今年年初,刚刚开工不久。某周三早晨。
陈芳照常起床,洗漱后从宿舍出发准备去店里上班,走到半路突然肚子拧疼,她全身冒冷汗,咬牙支撑了一小会还是倒在地上。
路过的同伴们看见,不仅没出手帮忙,还嘲讽她是在装病,继而撇撇嘴离开了。陈芳无助地躺着,又痛苦又委屈,泪水模糊了双眼。
就在她即将晕厥之际,似乎看到一个人影跑了过来。
杨泉奉大厨赵师傅之命,去部长办公室拿玻璃器皿采购计划清单,途中发现陈芳倒在地没人管。
他一边为同事们的冷血感到愤怒,一边思量该怎么办。见她倒在地上可怜的模样,内心再也无法无动于衷了。他的良知发出警告,不许他再漠视这一切。
他想,就算被嘲讽、嘲笑也无所谓,眼下救人最重要。
于是,杨泉临时改变主意,先背陈芳去了医院。医生诊断的结果为卵巢囊肿,必须做手术切。
因为陈芳的家人都不在身边,经理便顺手指派杨泉去医院照顾她,因此,陈芳深受感动,对经理和杨泉充满感激。
住了半个月医院,陈芳终于康复。回来后,他和杨泉熟络起来,并且互相产生了好感。彼此再看对方时,眼中有了异样的光芒;杨泉的眼睛始终追随着陈芳,看她在做什么,遇到了什么样的客人。
同时,他的心也时时刻跟随着陈芳;他对自己发誓,假如现在还有谁胆敢出言侮辱她,他会立刻给对方点颜色悄悄。
不过,表面上两人依旧维持着原来的淡漠关系,尽量避免引起他人注意。即使在厨房或走廊上碰见,陈芳也只轻轻地点点头便快速走开了。
到目前为止,他们隐藏的很好,瞒过了所有人。
同事们没有注意到,在陈芳轮休时,杨泉也会请假或调班。
最近,因为五一临近,北京城里外地游客逐渐增多。来“鸿运楼”用餐的客人也是源源不断,甚至出现排队现象。
陈芳等众服务员在厨房和大堂之间来回穿梭,不断催促着上菜。尽管两位大厨已经撸起袖子上阵,依然忙不过来;杨泉的工作也做了调整,开始干些切菜、切肉、切水果的活。
大家忙的团团转,几乎没时间好好聊天。一下班回到宿舍,洗漱完便到头就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