截至十二月二十八号,杨泉失踪超已过了一个月,连派出所也没任何消息传来。庆文因此天天悔恨,责备自己没照顾好表弟。大家猜想他可能已经遇害,匀山听了不禁一怔,心里特别懊悔。毕竟,杨泉走丢,自己也有一份责任。
就在庆文放弃希望准备告诉姨母这个坏消息时,元月二十号下午,他突然接到一个派出所打来的电话,叫他去领人。庆文喜出望外,立马向老板娘请了假,叫上匀山打车直奔大红门派出所而来。
再次见到失踪两个月的表弟,庆文悲喜交加,忍不住哭了。杨泉瘦的几乎脱了形,颧骨突起,双腮凹陷,脸色蜡黄;全身脏兮兮的像个叫花子,衣服裤子似乎很久没有清洗过。手臂弯曲贴在胸前,不能伸展开。
中队长解释说近来河北警方刚刚端掉了一个传销团伙的老窝,正是这次行动意外救了杨泉。
“你怎么进了传销?”庆文生气地问道。
只见杨泉唯唯诺诺语无伦次,眼睛里透着不安的神情,像只惊弓之鸟。此时此刻,虽然匀山也很想弄清楚他这段时间经历了什么,但又觉得杨泉目前的状态不适合询问,随即劝庆文别心急,等过段时间他恢复正常状态后再了解也不迟。
大约过了一星期,杨泉才慢慢恢复正常,不再有过激反应。周四这天,三人吃过晚饭,回到租屋后杨泉主动聊起了那天与匀山分开后的故事,或者说遭遇。
当晚,徐曼丽带着杨泉去了丰台东路一家叫霓魅的酒吧。二人坐在吧台边上喝酒、聊天,宛如一对老朋友。当他们聊起各自的家庭、生活和爱好时,才发现彼此有许多共同点。期间,得知杨泉上过厨师培训班,目前正在找工作,徐曼丽便张罗着要帮他的忙。
“嗐!别瞎找了,我给你推荐个好去处。”
她如此热心,杨泉感激不已。他心想,有人帮忙找起工作来果然轻松,不必自己费心思一一打电话咨询,人家一句话就成功了;多个朋友多条路,正是如此。
如此一来,虽然自己要欠她一份人情;但这也没有办法,毕竟自己处于困境;只好努力工作,将来厚厚地回报她。
徐曼丽并非开玩笑,当即掏出电话打给朋友,把杨泉的情况简单说明一番。挂断后她得意地说:“搞定!”
“真的?”
杨泉简直不敢相信事情竟如此顺利,他怀疑自己在做梦,于是悄悄掐一下大腿,很疼,他才确信眼前这一切并非梦境。
正当他心里感到高兴时,徐曼丽却有点为难地说:“杨泉,有一点我必须先讲明,工作地在燕郊,你还愿意去吗?”
杨泉到北京不足两个月,第一次听到燕郊这个地名,十分陌生。反问道:“燕郊在哪儿?”
“在北京的东边。”
“离这儿远吗?”
“不远,大概五十公里。”
五十公里到底有多远,其实杨泉根本没概念。虽然他渴望挣钱,但不想离的表哥太远。一直以来他都在六里桥一公里范围内转悠,还从未出过四环。
“我朋友家新开的连锁酒店,急需人手,要不你再考虑考虑。”
徐曼丽说着拿起酒杯,独自啜干。
杨泉盯着眼前的酒杯陷入了沉思,该不该放手一搏呢?如果事事依靠表哥,那么自己永远无法独立;何况他已经二十一岁了,是个成年人,该拼搏了。燕郊离六里桥五十公里,乘车一天之内能够往返,尚能够接受。于是,他一咬牙下定决心:“我去。”
徐曼丽睨了睨杨泉,故意说道:“你可要想好,别到了燕郊又反悔,我无法向朋友交代。”
“你放心,我已经决定了。顺便问一句,你朋友是做什么的?”
徐曼丽轻轻一笑,说道:“他是个富二代,家里做酒店生意,他本人也开公司,但基本上是玩。”
“哦。”
“那好,我们走吧!”
说着,徐曼丽放下酒杯准备起身。
“去哪?”
“去见我朋友,你的老板。”
她调皮地眨眨眼,拿起小挎包。
杨泉想付账,却被徐曼丽挡了回来。走出酒吧,她招手叫来出租车,载着二人朝燕郊驶去。
徐曼丽坐在后排左边,杨泉坐右边。可能在酒吧讲了太多话,现在反而没了交流的欲望。她开始玩手机,杨泉则望着窗外黑漆漆的山景,暗暗后悔没给表哥打电话,不过现在也没有办法,只好等到了燕郊再说。
十一点十分左右,车子驶进一条街,先左拐后右拐最后停在一家名叫兴合连锁的酒店门前。
门口站着一个年轻男子,看穿衣打扮,能明显感到他身份不一般;男子约三十岁左右,头发朝后梳的极光洁,身材苗条,穿一套藏蓝色西服,派头十足。
一下车。
“对不起,我们来晚啦!”
徐曼丽娇滴滴地说着朝男子走去,杨泉跟在她身后。那男子和徐曼丽拥抱一下,显得非常亲昵。末了,她转过身来,介绍道:“这是皮总的秘书,刘小元。”
“您好!”
刘小元对他微微一点头。
“这是杨泉!高级厨师。”
处于礼貌,杨泉伸出手想和对方握一下,可刘小元根本不正眼看他,双手插在裤兜里,只顾和徐曼丽调情。
“皮总呢?”徐曼丽问。
“在办公室里。”刘小元答道。
“他有客人?”
“刚刚走。我们上去吧。”说着他转身径自往里走。
“来吧。”徐曼丽招呼杨泉一声,立刻追上刘小元和他热情地聊天。
杨泉感到自己被轻视,心里很不爽快;但碍于情面只好压着怒火跟进来。
坐电梯上二楼,来到总裁办公室。
右手靠窗是会客区,面对面摆两排高档沙发,中间有一张根雕茶几。
“坐。”
听完刘小元介绍,那个坐在办公椅后面的年轻人走出来,向杨泉和徐曼丽打声招呼。接着自己在窗户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杨泉和徐曼丽坐在他对面。
“皮总,好久不见,您越来越帅啦。”徐曼丽笑着奉承道。
皮总客气地微微一笑,问道:“你最近在忙什么?”
“去了趟海南,昨天刚回来。”
“哦。”
皮总拿起茶几上一盒外国香烟,抽出一支自己点燃;然后又把烟盒递给徐曼丽。他翘着腿背靠沙发,对杨泉说:“介绍一下你的情况。”
杨泉心里很不痛快,就假装没听清楚,反问道:“说什么?”
皮总先一愣,不禁冷笑一下。
“皮总叫你介绍一下自己。”
徐曼丽提醒道。
杨泉本对自己被人轻视感到郁闷。现在,这个比自己年轻,还一副不可一世嘴脸的男人高高在上,要求他做自我介绍,杨泉就更加气愤了,故意懒洋洋地说:“自我介绍?”
“对。”
“这……”杨泉故作为难。
“你赶紧说说,别让人家皮总一直等你。”
徐曼丽催促他。
杨泉强忍胸中的怒火,随便应付了几句,然后盯着挂在墙上的一副书法沉默不语。
徐曼丽说过,皮世华不是一般的纨绔弟子,他的家族在经营酒店生意。他父亲乃廊坊市南区公安分局局长,他母亲是当地白天鹅酒店的老板,家资殷实。在燕郊、通州、大兴等地还开了多家链锁酒店;兴合只是其中之一,不过实际管理者是皮世华。
皮世华烟抽一半,把另一半摁灭在烟灰缸里。他告诉杨泉燕郊店的厨师已经招足,目前只有永清县新店刚开张,急需厨师,如果不嫌远,可以去永清上班,工资待遇与燕郊一致。
“你考虑一下。”
说完,皮世华又点燃一支烟,衔在嘴角。
听罢,杨泉心里很矛盾,这与徐曼丽当初的说法完全不同。因为离表哥不太远,所以决定尝试一下;如今,由燕郊改到永清,他们是不是在骗人,杨泉不由地怀疑起来。
“永清县也不错哦!”
徐曼丽在他耳边说道。
“永清县在哪儿?”
“廊坊。”皮总说。
“离北京远吗?”
“距离上和燕郊差不多,离北京大约六十公里左右,在大兴南边。”
“大兴!……”
又一个新地名。杨泉更加确信他们可能在骗自己。永清县不是当初说好的地方,如果早知人已招满,打电话的时候徐曼丽就该说明。但回心一想,又觉的不太可能,自己并非有钱人,欺骗没有意义。见杨泉慢慢吞吞踌躇不决,徐曼丽很不高兴。
“杨泉,你担心什么。我把你当朋友,才带你来见皮总。而且你现在遇到困难,我是真心想帮你。永清和燕郊差不多,如果你不想做或者做的不开心,随时都可以回来,皮总绝不阻拦。但我想告诉你,机会只有一次,错过了就不会再有,能不能抓的住得看你自己。”
杨泉低着头凝视自己的脚尖,眼皮跳个不停,各种担心在脑海里来回穿梭。
“永清那边已经发出了招聘通知,估计人员很快就会到位。时间比较紧迫,你最好能给我一个答复。”皮总的语气相当平和,但话中带着催促。
“可是,永清我不熟,就怕……”
“怕什么?怕我们卖了你?”徐曼丽冷笑一声,“兄弟,你是成年人,想法怎么如此幼稚。你想想,自己都二十一了,就算结婚也快到法定年龄。将来,不想自己干点事业?难道一辈子当北漂,为别人打工,这是你想要的人生吗?”
徐曼丽的话说到了杨泉心坎里,一下打动了他。坦白说,杨泉从不自甘平凡,选择学厨师,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开创自己的事业。如今机会摆在面前,怎可因为一点小小的困难就打退堂鼓。虽然永清离表哥更远,但只要自己努力工作,等攒足资金,再回来也不迟。
于是,他略做思考便答应皮世华去永清上班。
面试结束,下楼时杨泉借徐曼丽的手机打给庆文,然而,语音提示对方已关机。
皮世华开着一辆凯迪拉克,带二人连夜奔永清来。
翌日清晨,七点左右,他们到达城郊一处靠近铁路边的四合院。杨泉不解,问徐曼丽,“这是哪里?”
“我家!”皮世华说,“你们先休息一下,迟点再去酒店!”
坐了一晚上的车,杨泉又累又困,即使觉得奇怪,也没心思细想。跟着跟二人走进院子,门口两个保安一样的男子看见他们,立刻点头问候:“皮总好!”
杨泉细看,他们一高一矮,面相凶恶,高个子有点驼背像个打手。
他悄悄拽一下徐曼丽的手臂,小声问:“这是干嘛的?”
徐曼丽回头笑笑,安慰道:“你别怕,他们是保安。”
进入正屋,里面有四个年轻人正在洗漱。
“喂!”
皮世华对他们吼了一声。
其中一人放下牙刷匆匆跑过来:“皮总好!”
“你给他们安排一下房间。”
“好的。”那人连连点头,笑嘻嘻地看着二人。
皮世华转身又对二人说:“开了一晚的车,累死了,我要去休息一下。”
“皮总,请问什么时候去酒店?”
杨泉怕再出状况,担心起来。
皮世华瞧了他一眼,说道:“小杨,你别急,等休息好了我自然会带你去酒店。”
“就是嘛,坐了一晚的车,我都困死啦。”
徐曼丽张开手臂伸个懒腰,埋怨似的说道。
杨泉悻悻地闭上嘴巴。
“我去睡了,你们随便。”
皮世华说完,转身飘然上楼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