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的越多,心里越郁闷。匀山不由地重重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再这么胡思乱想下去,心情只会更差。他决定起床出门走一走,虽然没有明确的去处,但只要待在外面,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或许就能够暂时忘掉烦恼,安下心来。
屋内寒气萦绕,即使穿了保暖内衣,身体还是冷得只打哆嗦,牙齿“咯咯”地敲个不停。冬天,最难受的一件事情就是洗漱。冰水像刀子,浇在脸上割肉一般疼。
匀山在毛衣外面罩了一件风衣,等到真正出门时,已经十点了。
虽然没吃早餐,但他一点都不饿。在街上朝北面慢慢走着,迈出街头面前是广安辅道;冬天里的日头失去了夏天的威力,变得十分温和,照得人全身暖洋洋的。辅道上行人们来来往往,都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头戴针织帽。北京的冬天与匀山老家几乎一模一样,气温接近;唯一的不同是风比较大,一旦刮起来,眼睛都睁不开。
匀山慢腾腾的走着,在寒风萧瑟的街头胡乱游荡。虽然身体自由自在,但不工作精神上很无聊。在别人忙于生计时,自己白白浪费时间,他觉得这不是一个年轻人该有的状态。
路过一家麦当劳店时,匀山推门进去。此时已经过了十一点,但店里顾客不多。匀山点了个双层牛堡和一杯可乐,之后挑个靠窗的位子坐下来等待上餐。他扫了一眼店里,发现在他左手边对面有一位年轻的母亲,约莫二十四五岁年纪;她带着两个孩子,大女儿估计有两岁,很顽皮,总在椅子里爬上爬下;母亲一边喝着咖啡一边不时吓唬她再不安分警察叔叔就把她抓走;而另一个孩子尚小,躺在婴儿车里,不哭不闹十分安静。
看着这位年轻的母亲,匀山突然联想起来,假如自己和霁雨结婚,将来有一天她会不会也变成如此模样,一个人带孩子来麦当劳吃饭。忍受着孩子们的淘气与生活琐碎。她愿意接受这种命运安排吗?匀山不禁一笑,否定了这个假设。
服务员端上汉堡、可乐后走开了,匀山从短暂的联想中跳出来,回到现实里。虽然待在外面感觉稍微舒坦一些,但他仍然提不起精神,烦恼压在心头,堵得难受。
思前想后,他还是觉得有必要找暮云谈谈。哪怕被她臭骂一顿,至少心里会轻松些。打定主意,匀山拿起手机拨了对方的号码。
“找我什么事呀?”
听得出暮云语气轻松,看样子霁雨并没有把昨晚的事告诉她。
“没事,就想给你打个电话。”
话筒里传来她的笑声。接着问:“你今天不忙吗?”
“我……”匀山哽咽了一下,说道:“今天没上班。”
可能他自己也没察觉,因为情绪不佳声音产生了变化,带着一丝哭腔。
“嗳,你怎么啦?”
暮云听出不对劲,关心道。
“我没事。”匀山极力掩饰心底不断涌起的委屈。
“你是不是心情不好,怎么哭啦?”
显然,她已经听出来了。
“没,没有……”匀山连忙用手指抹了抹眼泪。
“还嘴硬,我都听出来了,发生了什么事?”
暮云一追问,匀山心头的委屈顿时像涟漪,越扩越大。最后,终于绷不住,颤抖着嗓子说:“我好难过……”
“是不是跟霁雨有关?”
“嗯……”匀山像个受伤的孩子,点点头。
沉默了一秒,暮云接着问:“你和她吵架啦?”
“差不多……”偷吻的真实原因他无法启齿,实在太丢人了。
“噢,我当什么事呢。你别难过,两个人偶尔吵吵架很正常,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晚点你给她道个歉就好了。”
“我……”
“男人嘛,要大度一点,理应让着女人才对。”
不了解实情的暮云只顾自说,劝匀山大度,要包容。匀山耐着性子听完,心想要是她知道自己昨晚做的事,恐怕就不会这么说了。
“有空吗,我想去找你聊聊。”
话筒里一时没了声音,暮云似乎在犹豫,过了几秒才回道:“好吧,那你现在过来,一起吃中饭。”
挂断电话,匀山才感觉四周喧嚣不已。就在他专心打电话的时候,店里进来了许多客人,点餐台前已经排起了两条长队。
一想到要去见席暮云,匀山的心情开朗了许多。“真奇怪,同样是见女人,为什么她们给自己的感受竟有如此大差别。”
匀山敲敲脑袋,闭上眼睛分析其中的原因。也许是他看待二人的心境不同而导致的吧;对霁雨,他怀着强烈的爱慕之情,一直仰视对方;而暮云是朋友,彼此平等。
现在出发,差不多十二点半就能到达公主坟,刚好赶上吃饭。离开麦当劳时,心里还笼罩着一股悲凉之感,但经过一路颠簸却越来越平静;尤其看到满大街匆匆而过的各色脸庞,心里的阴霾逐渐散开了。
两人又去了“江枫渔火”。因为不是餐点,大堂里稀稀拉拉只有两三桌客人。二人被服务员带到一间名叫华清宫的包间里,上齐菜后服务员说一句请慢用便关门离开了。
“你和她到底怎么回事?闹别扭了?”
暮云夹起一块酿豆腐放进嘴里,吃完看着匀山。
“不是。”
“那你为什么哭?”
对自己偷吻的事,匀山始终不敢道出实情。可是,如果不说,那和暮云见面就毫无意义。他心里十分矛盾。
“我……,不好意思说。”匀山说出了真心话。
“有什么不好意思,你就实说吧。”
匀山还想确认一下暮云是否真的不知情,便试探着问道:“昨天,她有没有给你说过什么?”
“谁呀?”暮云明知故问。
“……”
见匀山露出无奈的表情,她哈哈大笑,非常得意。笑过之后,她才摇摇头,“没有。昨天她和我没联系过。”
“真的吗?”
“哎呀,我没必要骗你呀。”
匀山放下心来,略微沉思了几秒,最终决定把整件事的原委讲给暮云听;他豁出去了,哪怕被她臭骂一顿也不在乎。
“其实,是我做了一件错事。”
“你做错了什么?”
暮云喝下一口啤酒,斜睨着匀山。
匀山脸颊发烫,低下头憋了半天小声说道:“我,我亲了她……”
“什么!你亲她了?”
“嗯。”
“真的假的?”
匀山老实地点点头。
“就是因为你亲她,她才生气?”
“是的。”
“小题大做吧。我想为这点小事她不至于真生气。”
“你不知道,我是乘她不注意偷吻的,所以她才……。”
听罢解释,暮云先愣了一下,接着瞪大眼睛。
“天啦!你怎么能干这种事呢?”
“我一时冲动,没控制住自己。”
“你知不知道,女人最反感男人轻薄,你这么做,不等于撞她枪口上了。”
听了暮云的话,匀山好似挨了一记耳光,脑袋嗡嗡地响。
“我本来以为没那么严重,谁知道她真生气了……”
“你这么做,她肯定生气了。”暮云的话虽不是责备,却比责备更严厉。“即使你想追她,那也得按节奏来,哪能着急。”
“你说说,我现在该怎么办?”
“你赶紧向她道歉,如果霁雨心里有你,我想她会原谅的。”
“我已经道过歉了,可她说今后不想再见我。”
匀山说着打开手机,把霁雨的短信拿给暮云看。
暮云逐字读完,莞尔一笑。
“我觉得问题应该不大,当时可能太生气才说这么绝;只要你诚心道歉,她一定会原谅。”
“但是,她已经说了不想见我……”
“你真傻,那是气话,哪能当真。现在就看你的态度了,拿出实际行动向她证明你是在乎她、喜欢她。”
匀山沉默了一会儿,皱着眉头说:“道歉短信已经发了,还要做什么,不如你教教我吧。”
“跟她说对不起,你不会吗?”暮云翻个白眼。
“我说了,就发短信。”
“我的妈呀!”暮云一拍脑门,“短信怎么能体现出你的真心呢,你得拿出行动,当着面向她道歉。”
匀山想了半天,才有所领悟似的点点头,“我明白了。“而后又问:“假如她还不理我,该怎么办?”
“唉!可怜的男人,你咋那么笨。”暮云叹口气,说道:“那你就说些甜言蜜语哄哄她,再买束花,一起吃饭看个电影什么的,或许霁雨就不生气了。”
“哄。”听到这个词,匀山脑海里幻想出哄小孩的画面,当孩子哭闹、不听话时,只要买颗糖给他,他立马就乖了。显然,对付三岁小孩这个办法还行,用在霁雨身上就太幼稚了。
“我给你说,女人天生就需要男人哄,哄的越开心,她就越喜欢,懂吗!”
匀山听在耳边,心里却犯愁。他面露难色,无辜地说:“可是,我不会哄人,也从没哄过,怎么办?”
暮云连连摇头,感慨道:“我真无语,像你这么笨的人还是头一回见。”
对于稍有情感阅历的男人来说,哄女人开心几乎是小菜一碟,什么甜言蜜语张口就来;但对毫无经验的匀山而言,有点勉为其难。见他一脸懵懂、可怜兮兮的模样,暮云只好教受他一些道歉用语;比如“我知道那天我太冲动,只记着心中的梦,忽视了你的感受,是我太自私,我很后悔。不知道你会不会原谅我,只能尽量献上我的真情。”“既然事实无法改变,就不要去埋怨;我的错误我承担,可你不要总阴天,晦暗的日子容易忧伤,愿你的天空永远晴朗。”
匀山如获至宝,做笔记似的背诵了几遍,直至滚瓜烂熟。终于雨过天晴,心结总算解开。匀山特别高兴,像个孩子一样笑个不停;暮云又点了四瓶啤酒,他们推杯换盏连着喝光。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处在微醺之际时,暮云却变得萎靡起来,脸上布满愁云。匀山一问,她才讲起自己的烦恼。
最近公司内部发生了分裂事件,副总裁秦亮因为业务方向与老板的主张产生冲突,上周刚刚离职,准备自己开公司单干。周五晚上,他私下悄悄约了一批公司人员聚餐,目的是希望大家跳槽出来跟他干,暮云就是其中一员。
对她而言,这是一个摆脱现状的好机会;但内心深处却有种背叛老板的负罪感,因此,她犹豫不定。之所以会产生这种感觉,是因为老板对她来说,并非雇主这么简单;从另一个角度讲,他还是她的恩人。这些复杂情绪交织在一起,令她左右为难。
听罢,匀山安慰了暮云几句,并提醒她应该考虑考虑自己的利益。匀山毕竟是个局外人,话虽不错,但无法解决暮云目前面临的实际难题。不过,这已经足够,她心里稍感安慰。至少在当下,听着他那些含有好意的废话颇为感动。
“出去走走吧。”
“去哪里?”
“随便什么地方,比如陶然亭公园。”
提到陶然亭,匀山想起他们第三次见面时就去了哪里。以往的记忆顿时清晰起来、历历在目,仿佛是昨日之事。
匀山拿起衣服去柜台结账。
走出店门,外面寒气逼人。两人裹了裹衣领,脚步轻快地朝地铁站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