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向前走了一段路之后,霁雨回过头对匀山说:“我们差不多该回去了……”
“我送你。”
霁雨对拒绝他感到不好意思,为了不伤匀山的面子,她点头同意。
霁雨住在六郎庄,坐公共汽车能够直达。当二人走到站台时,尽管已是夜里十点半,可站台上仍旧挤满了候车的人群。其中还有不少加班族背着电脑包,眼睛盯着手机屏幕在排队。两人走过去,排在人群末端。
“太晚了,等下我自己走,你别送了,早点回家吧。”
当七十四路公交车在马路左边远远驶来时,霁雨对匀山说道。此时,已经过了十一点,中关村到六里桥约有一个小时的路程,霁雨担心他送完自己再回去路上不安全。
“不行,我承诺了要送你回家,岂可食言。”
“没关系,我很快就到家了,你住得远,太晚了不安全!”
“怎么,你怕我被人打劫?”匀山笑道。
“那不至于,但太晚回去不好……”
“我是男的,不怕。倒是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我也没问题,小区门口有保安,很安全。”
“别拒绝了,我是一定要看着你到家。”
面对着匀山执拗、真诚的目光,最后还是霁雨妥了协。
“好吧。等我到了你就打车回去,知道吗。”
“嗯。”
就像是司机着急回家,车子快到几乎飞起来,二十来分钟就到达了六郎庄站。
一下车,四周一片寂静,空荡荡的人行道上不见鬼影,只有路灯发着光,矗立在马路两旁,显得格外清冷。远远望去,离公交站台不远的橡树园小区门口有人影在晃动,那是值夜班的保安。
“就到这里吧,你快回去。”
离开站台几步,霁雨转身就走。
“等一下。”
脑后忽然传来匀山的声音,她转过头去,想听听他要说什么;岂料,匀山的嘴猛地贴上来,一下吻住了自己。
霁雨吓一跳,“啊!”地惊叫一声。
她一把推开对方,顺势打了他一耳光。
“你干嘛?”
惊恐的表情布满霁雨的脸,“你太过分了。”她丢下一句话,转身飞也似的逃向小区大门。
匀山被打懵了,呆若木鸡定在原地,愣愣地望着霁雨的背影说不出一句话。
一阵冷风吹过,他打了个寒颤,发昏的头脑才渐渐冷静下来。
“完蛋了,完蛋了,我在干嘛!”匀山心里暗暗苦叫。
记得《恋爱宝典》上说:在潜意识当中,每个女人都渴望被男人强吻,那种突如其来的幸福和霸道魅力,不仅会让她们灵魂出窍、感到刺激;还能攻破女人的心理防线,增进感情。想来,这次无端地做出鲁莽举动,恐怕是受这条恋爱秘籍的影响所致。
匀山在冷风中呆立了半天才清醒过来,但一想到自己刚刚干过的蠢事就心乱如麻。
“这下真的完蛋了。”
意识到自己和霁雨也许从此将缘尽,他就特别懊悔,用拳头连续敲打脑门。仿佛身体上的疼痛能够减轻心中的悔恨。人们常说:冲动是魔鬼,一点没错;自己亲手毁掉和霁雨之间的关系,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呀。
匀山越想越懊恼,越懊恼心里越乱;他甚至忘了要回家,在人行道上只顾往前走,根本不管去哪里。走出一百来米,匀山幡然醒悟,此时不能光顾着懊悔、难过,应该想办法挽救,向她道歉。
想到此,他颤巍巍地掏出手机,点开信箱给她发去一段话:“对不起,我为我的冲动给你造成了伤害向你道歉。此刻,我很愧疚、内心十分自责。不知该怎么说,虽然喜欢你,却没有尊重,这实在该死。既然无法当面说声对不起,就让这条单薄的短信代替我的心,请求你原谅,原谅我的情不自禁。”
做出了那样的事,请求她原谅或许是痴心妄想;当然,他心里也清楚,自己的这份道歉短信可能起不了任何作用,可如果不这么做,他便不心安。
短信发出之后,匀山开始回想刚刚发生过的一幕,反思自己的所作所为。就一对互有好感的男女而言,接吻迟早会发生,这是情感质变的重要转折点。不过,这个“迟早”是建立在心甘情愿、顺其自然、水到渠成的基础之上,倘若提前发生,可能会适得其反。看看自己,不就是一个鲜活的例子。
在被邀约之前,其实匀山内心深处对霁雨不回信这事还抱有几分怨言;可当短信来临那一刻,情绪瞬间发生了转变,眷恋之情油然而起;匀山自问不是个善变的人,可自己的情绪的的确确发生了变化,这一点令他感到困惑。也许正如渡边淳一先生所言:“人确实很复杂。”有时候往往连自己都搞不明白为什么要做某个决定。
虽然是三个人用餐,但过程相当愉快。饭后散步,自己壮着胆子对她表真心;起初她沉默以对,后来才说是因为太突然,所以感到犹豫。在没有心理准备的情况下突然遭遇表白,她一时难以接受是能够理解的,毕竟他们从相识到现在,不过一个月余,彼此的家庭状况、生活习惯等等都还不甚了解。何况,一直以来他们交谈的话题主要是文学,很少涉及感情。就目前的熟悉程度来说,想发展成恋人还需更多时间来培养。
然而,缺乏恋爱经验和耐心的匀山,企图以走捷径的方式想一步到位,结果弄巧成拙。那么,究竟是什么时候他产生了亲吻她的念头呢,仔细梳理一遍,不难发现应该是在赴约的公交车上。当时,他看着街上手牵手游荡的情侣,忽然想起了庆文传授给他的追女秘诀。他说,“如果你想偷走女人的心,就亲她的嘴;一旦成功,你们就会从普通朋友立刻升级成男女朋友。”
最终,事实证明,不论是《恋爱宝典》或庆文的秘诀,对霁雨都不管用,甚至还产生了极坏的影响。所谓欲速则不达,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就是这个道理吧。
此时已是深夜,鲜有汽车来往的马路显得格外宽阔,左右两边长长的路灯一眼望不到尽头;在寒风中,绽放着耀眼的光芒。
走着走着,只听“叮”一声响,手机屏幕亮了起来。匀山猜想可能是霁雨,点开信箱一看,果然是她发来了短信;不过,等他看清内容后,顿时从头凉到了脚。
“我本以为你是个谦谦君子,没想到这么卑鄙;今晚你太过分了,我很失望,我想我们没有再见面的必要了。”内容只有两句,但看得出来字里行间透着愤怒与失望。
匀山自知犯了一个大错误,自己恐怕将永远不会被原谅,他和霁雨之间大概就到此为止了。亲手葬送自己的初次爱情,这世上估计没有比他更愚蠢的人了;匀山越想越懊悔,越想心里越难过,泪水渐渐地涌出了眼眶。
第二天,早晨,庆文七点起床时,天还没亮,从窗帘的缝隙朝外望,外面依旧黑漆漆的;闹钟已经响过,但匀山没有醒来,等他去院子里刷完牙回来后,发现他还在睡觉。于是,走过去拍了拍匀山的杯子,叫道:“喂,七点十五分了,你怎么还不起床。”
头顶的白炽灯照亮了屋子中央的一片区域,同时也照清了匀山的脸。他皱着眉头,双眼紧闭。
“你不想去上班啦?”
“帮我请个假吧,身体不舒服,今天想休息一下。”匀山嘴里嘟囔着,眼睛却始终没睁开。
由于要赶七点半的那趟公交车,庆文只得撇下匀山匆匆出了门。等他一走,房间又回归了黑暗、寂静。
尽管在床上躺着,但其实一整晚都没有睡好。昨夜凌晨一点才回到租屋,当时庆文在与人通电话,见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吃了一惊。等他把自己干的蠢事告诉他后,庆文却轻松地笑着说:“很正常,我猜她生气是故作样子,心里恐怕早就想干了。”
匀山不解地问:“真的吗?”
“骗你我是小狗,大部分女人都这样,心口不一,嘴上说生气不过是害羞罢了。”
或许庆文说的是实情,可匀山感觉霁雨不像心口不一的人,她当时看起来非常生气,甚至动手打了自己耳光;假如只是害羞,怎会动如此大的肝火呢。匀山继续回想着昨晚自己强吻霁雨的每个细节,像放电影一样一遍又一遍。
就在他专注于回想之中时,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一点一点照进来,屋里越来越明亮。天色已经完全放明,大概快八点了,能听到窗外过路人的脚步声和咳嗽声。昨天在公交车上听收音机广播天气预报,今天最低温度只有十度。虽然被窝里暖和,但暴露在清冷的空气中的鼻子、耳朵确确实实感觉到了寒意。
这是他不愿马上起床的原因之一,翻个身又躺了一阵,想到自己和霁雨今后就这么断了来往,心里实在堵得难受。窗外不时传来麻雀的啼鸣声、过路人的脚步声;还有大概是晨练的人的唱歌声以及远处的汽车轰鸣,这些声音无不昭示着新的一天已经拉开序幕。
屋内,匀山一个人孤零零地躺着,他觉得自己就像被人遗忘的晚年赛金花,又凄惨又可怜。然而,老是一味回想昨晚的事,他也感到厌烦;他觉的,或许自己应该找个人倾诉一下,这样方能减轻心中的苦闷。
第一个想到的人是同学,不过很快就放弃了。匀山忽然发觉自己和他就像一股同时飘上岸来的浪花,落地就散了;不知不觉竟然有小半年时间彼此没有通过电话,关心过对方了。
想到这里,匀山叹了一口气,唏嘘不已。不过此刻,他也没有心情打听他的境况。
至于父母,万万不能打电话,若被他们知道自己干了一件如此丢脸的事,非把他骂个狗血喷头不可。思索了一圈,发觉如今能够倾诉心事的对象似乎只有席暮云一人而已。但是,这个时间点,她差不多准备上班了,自己冒冒失失打电话讲些无聊的事似乎很不礼貌。于是,刚刚拿起来的手机又放回到了桌上。
“不知道霁雨会不会把昨晚的事告诉她呢?”匀山突然担心起来。“要是被暮云知道自己干了蠢事,都没面目见她,又何敢奢望谈心?”
她们是好朋友,发生了那种事,霁雨肯定会第一时间向暮云告状。倘若暮云兴师问罪起来,更不知怎么解释才好。看样子,自己的声誉在她们跟前要扫一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