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十号到十六号这七天,白匀山一直在中关村出差;直到第八天才带着完成的设计图回了公司;老板审阅过那些图稿之后,当即邀约鸿升通讯的项目领导来公司聆听汇报,经过协商,汇报会最终定在了十八号,即明天。
翌日,鸿升通讯的人在早上九点半就来到公司,有营销副总监陶谦,市场经理及一名女助理共三个人;他们一进大门便脱下了御寒的风衣。从十号起大厦开始供应暖气,此时屋内的温度高达二十八摄氏度,暖和如春。
老板把客人先迎入自己的办公室,在里面喝了会儿茶,休息了十来分钟才转到会议室。十点十分,汇报会议正式开始。
匀山首先阐述了鸿升品牌目前在手机市场中所占的比重,接着又分析了竞争日益严峻的市场前景。在陶副总问到如何破局这个问题后,他提出了分众营销的点子,最终选择在香河园商业街进行试点;讲解的同时,他向他们展示了灯箱效果图予以充分说明。
会议总共花了四个半小时,结果比预期完美。老板喜出望外,请客人们去同和居用餐,五点席散,大家在饭店门口道了别。公事总算告一段落,匀山紧绷的神经随之松弛下来,与老板告别后准备回家休息。
一上公交车,匀山迫不及待掏出手机发了一条短信息给霁雨,问候她这些天过得怎么样。最近一周日夜颠倒忙工作,没时间联络。间隔这么久,此时此刻特别想和她聊聊天;即使不能见面,但只要有她的音讯就很满足了。
自从十月份初次见面以来,匀山对霁雨确实产生了异样的情愫,那种感觉无法用语言形容;好像中了魔,不论做什么事,何种场合都能令他产生联想,只要提及“书”,“雨”,“诗”之类的字眼,便会情不自禁想到霁雨,脑海里浮现出她的笑脸来。有时,在网上浏览到一张漂亮女孩的照片,都感觉像她。
汽车驶过了第五个站台,可霁雨依然没有回音,盯着倒映在车窗玻璃上的云团,他感到有些落寞。然而,下一秒当他意识到今天是周末后,还未降到谷底的心情立刻恢复了晴朗。他想,也许霁雨现在正和朋友们一起逛街呢,没有看到自己的短信,晚点等她发现了自然会回复的。
“耐心等吧。”匀山在心里告诉自己。
六点一刻,他回到了租屋。
杨泉正坐在书桌前边抽烟边翻书看。见他进来,立刻打招呼般说道:“唷,白哥你回来啦。”
匀山“嗯”了一声,随手把提包丢在床上,走到放暖壶的木柜前倒水喝。
“怎么不见我哥回来?”
杨泉瞅了瞅门口,望着匀山问。
“他今天去拍戏了,估计要很晚才回来。”
“噢。”
杨泉点了点头。
“你现在饿不饿?”
“还没饿。”
问过杨泉,匀山连打两个哈欠,眼角浸出了一颗泪水,用手揩干,然后走到床边脱掉鞋子躺下来,又对杨泉说道:“那我先睡会儿,七点你叫醒我,我们一起去吃饭。”
平常,晚饭是三个人一起去吃,偶尔会变成杨泉和庆文或杨泉和匀山两人。
“OK。”杨泉打了个手势。
连轴工作八天,匀山确实累坏了,脑袋一沾枕头便睡着了。虽然时间并不长,但他还是做了一个奇梦;梦中匀山变成了一个宫本武藏式的剑客,保护着公主似的霁雨在逃命,来到柳树成荫的河岸边与一群士兵殊死搏斗。
七点,被杨泉准时拍醒,匀山先迷糊了一阵子,半响才缓缓坐起身来。
“已经七点了吗?”他感觉自己才睡了几分钟。
“对啊。”
“这么快。”
感慨完,匀山仍呆坐着,眼睛盯住庆文床那边的画报回味刚才的梦境,大概是因为想着霁雨的缘故才做了这样的梦。又过了一分钟,匀山感到四肢僵硬的感觉消失了,他才翻身下床。拿起手机一看,可惜仍旧没有霁雨的回音。于是,他想了想,又写了一条打算去吃酱肉粉的短信发给对方,还说很想邀请她也来尝尝。
放下手机,匀山心满意足地从衣柜中拿出运动服换上,和杨泉一起离开了租屋。
也许再过几天要落雪,天气越来越冷;尤其到了晚上,凛冽的寒风愈加强劲。虽然裹着羽绒服、戴着暖帽,但还是感觉脊背发凉,四肢僵冷。
二人冒着寒风赶到小吃街上的“多情玫瑰园”,到达店里的时候恰好赶上晚餐高峰期,店门前等待用餐的人群排起了长队。他们跟在队伍后头,等了近半个小时才空出位来。饭堂里暖烘烘的,气氛相当热闹,所有客人刚一进门便脱下厚重的羽绒服挂在椅背上,接着坐下来边喝酒边吃饭。
待服务员收拾干净,二人在第三排倒数第二行的位置坐下。
“吃什么?”
接过菜单,匀山问道。
“我不挑,白哥你看着点吧。”
杨泉是个奇特的人,在穿衣打扮方面极尽讲究之能事,吃饭倒马马虎虎,他的口头禅是“吃什么无所谓,能吃饱就行。”
“我们要两份酱肉粉,再来一个腰果虾仁和上汤鸡毛菜。”
“请问啤酒要吗?”
匀山看看杨泉。
“来两瓶吧。”杨泉对服务员说道。
“你的手臂还没好,能喝酒吗?”
“没关系,这不影响。”
从外表上已经看不出那只手臂曾受过伤,但仔细观察的话,还是能看出一些异样。治疗时吊着绷带,活动量不足导致肌肉萎缩,手臂到现在还稍微有点弯曲、握拳也不灵活。
“你看。” 杨泉说着,还特意抬起右臂上下甩了甩。
“那好吧,来两瓶。”喝酒是否真的会影响手臂恢复尚未可知,但目前拒绝他的要求似乎太不近人情,匀山便同意了。
服务员离开后,杨泉从裤兜里掏出了一盒烟,抽出一根点燃。猛吸一口,白色烟雾立马从嘴巴冒出来,再轻轻一吸,白烟又钻入鼻孔,又从嘴巴呼出来;整个过程就像玩魔术,杨泉一脸惬意的表情。
匀山不抽烟,他的嗅觉十分灵敏,被弥漫在周围空气中的烟味呛得咳嗽起来。于是劝杨泉道,“少抽点烟吧,否则容易得肺癌。”
杨泉哈哈一笑,蛮不在乎地说:“没事,死不了。”
匀山连连叹息,对杨泉抱此态度深感无奈。于是,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清香扑鼻的菊花茶润润喉咙。
“你一天抽多少根?”看着杨泉吞云吐雾,一副很享受的样子,匀山问道。
“十根左右。”
“那有点多啊。”
杨泉把一截烟灰轻轻弹入烟灰缸里,接口说道,“是啊。以前在老家我没什么烟瘾,一天抽两三根或者不抽也无所谓;可是自从来了北京之后就不行了,压力太大,必须抽烟才能轻松下来。”
“这么说,抽烟可以缓解压力?”
匀山不抽烟,只听人说吸烟有害健康,至于抽烟的益处,他闻所未闻。
“当然。”杨泉坚定地答道,接着又说,“在我心情烦躁的时候抽上一根整个人很快就能平静下来。而且,抽烟不光能缓解压力,还可以排遣孤独。”
提到“孤独”二字,匀山心中一颤,这也是他时常需要面对的一种状态。因为不吸烟,他从未意识到抽烟和消弭孤独之间存在着什么关联,而他对抗孤独的办法十分简单,就是去大街上漫步。
不过,他始终认可一个观点,就是无论男女,孤独会导致心理需求和生理需求变旺盛。因此,如果这两种欲望得不到满足,有人便铤而走险去犯罪。
杨泉说抽烟是为了排遣孤独,在他看来,正是心理需求和生理需求得不到缓解才是吸烟量猛增的真正原因。
“既然怕孤独,何不找个女朋友陪伴呢!”匀山故意拿话刺激他。
杨泉苦笑:“哇塞,白哥你逗我吧。”
“不是啊,我说真的。”
“你看看我,一没工作二没钱,还受了伤,有什么资本找女朋友。”
杨泉所言不虚,俗话说得好,“光有爱情没有面包是不行的。没有‘面包’爱情无法长久。”以他目前的状况来看,先找份工作养活自己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你的心情我理解,但别灰心,只要有梦想,努力奋斗,终有一天会实现的。”
杨泉笑了起来。
“是啊,虽然现在过得不堪,但梦想还是要有的。”
说完这句,他把烟头丢进烟灰缸里浇水熄灭,接着问匀山,“白哥,我很奇怪你为什么不找女朋友?”
自己和霁雨见面是在杨泉住院期间,他不知道理所当然的。就连庆文,都没对他提起过。何况,两人才接触不久,最终能否擦出火花也未可知,何况他又不愿张扬,如果现在把这么私人的事透露出来似乎很不合时宜。于是他说,“我的条件和你一样,怎么找?”
“哪里,你比我好。”
“何以见得?”
“你工作稳定,身体健康。”
匀山耸了耸肩,说,“工作稳定,身体健康也不是找女朋友的资本呀。”
可能自己也觉得把“工作稳定,身体健康”看成谈恋爱的条件这种说法有点不靠谱,杨泉没再说话。
“其实每个人的命运老天早已安排好,今生你会遇到谁,和什么人结婚是注定的。”
杨泉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白哥,你信命啊?”
“我信一点点。你不信?”
“我不信。”杨泉直摇头,接着说,“命运之说这玩意儿太玄乎了。”
“玄乎?”
“对啊,我妈说算命先生都是骗子,他们的话根本不可信。”
听了杨泉的话,匀山立刻反问,“你妈妈被骗过?”
“没有,她又不信命,怎么可能被骗。”
“那你妈妈怎么知道那些算命先生是骗子?”
杨泉略微迟疑了一秒,辩驳似地说,“她也是听邻居们说的。”
匀山正要开口,突然服务员走过来把两碗粉和两碟菜放在二人面前,还把酒瓶起开,随后说了句“轻慢用。”便离开了。
此时,店里依然座无虚席、宾客如云。匀山瞥了一眼外面,只见排在门口的长队仅比他们刚来那会儿短了三分之一。几名服务员忙得不可开交,客人们推杯换盏,不时还爆发出一阵欢笑声。
“白哥,咱们干一杯。”
喝完酒,匀山接着刚才断掉的话题说,“你妈妈这么想太偏激了,信命不等于算命;当然,我承认确实有人用算命的手段来骗钱,但凡事没有绝对,会算命未必都是骗子;人的命运本来就很复杂,充满变数,难以掌控;但如果能提前预测到一些趋势变化,不论最终是否准确,总归是好的,起码有一份期待。你思量思量,是不是这个道理。”
杨泉顿了顿,点头说道,“听你这么一分析,好像确实是这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