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杨泉入院以来,庆文几乎每晚都在医院里度过。今天早晨,他像往常一样上班之前,去了诊室,主治医生告诉他杨泉再过两天就可以出院了。
“恢复得很好,不过半年之内最好别用右手提重物,万一再次造成断裂,那手臂的功能一定会受到影响,这一点要特别谨记。”医生叮嘱道。
“唉,我知道了。”庆文点点头,又问:“大夫,请问出院以后还需要回来复查吗?”
“三个月以后回来复查一下X光片,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好的,谢谢您。”
离开医院,在赶往公司的公交车上庆文开始了工作。电话销售最大的优势是人身自由,上班不一定非待在办公室不可;只要能完成工作,即便在家睡觉老板也不会问责。
虽然车厢里乱哄哄的,而且每到一站还有不少人涌上挤下,但这丝毫不影响他专心工作。
刚刚打完第五个电话,放下听筒。手机响了,匀山拿起一看是暮云的号码,迟疑了一秒才按下接听键,她叫他立刻过去一趟,还说有好事相告。
“现在吗?”
“对。”
“是什么好事,能不能先透露我一下?”
“别废话了,你赶紧过来,十点钟我们在国际财经大厦汇合。”
不等匀山道谢,她就终止了通话,前后总计所花的时间不到一分钟。放下手机,匀山脑袋发懵,怀疑自己刚刚是不是做梦了。于是,他闭上眼睛让心情平静下来。“这是真的吗?”为验证自己的怀疑,他赶紧翻看通话记录,没错,最新的通话号码是暮云的。
确定自己没做梦,匀山立刻从座位上起身,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走进了财务室,向老板娘汇报情况;然而,她反常的态度令匀山感到惊奇,对方只让他填了一张出差申请表便不再细问。
“老板娘为何不盘问了呢?”尽管心里奇怪,但现在没功夫细想,返回工位,匀山拿上手机、公事包快步穿过前台朝大门走去。刚到走廊上,正巧遇见从外面回来的庆文。
“唉!你干嘛去?”
“你来得正好,我刚想打电话来着。”
“有什么事?”
“我现在要去财经大厦见一个客户,已经给老板娘报备了。”
“哦,是什么客户?”
“朋友介绍的,具体情况还不清楚……”
庆文听罢,点点头说,“行,我知道了,你快去吧。”
十点零五分,匀山抵达了位于首都师范大学对面的国际财经大厦,在一楼的大堂里见到了正在等候的暮云。她今天穿的是正装,白衬衫搭配黑色小西服,头发扎成马尾状,跟第一次见时一模一样,给人一种严谨的感觉。望着暮云那纤细的腰肢,匀山心底生出了几分悸动。
“你咋这么慢啊?”
“对不起,路上有点堵车。”
“好啦,先不说这个,我今天叫你过来是要介绍个客户给你,很重要的哟!”
“你要给我介绍客户?”匀山很惊讶。他们虽然交往过几次,是比熟人关系更近的朋友,但应该还没到相互帮助的程度。
“对啊,怎么?你不想见?”
“不不不,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不想见。”匀山笑着说:“你这么帮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
“千万别客气,我只是引荐一下,成与不成还得看你自己表现。”
“我明白。”
匀山高兴地跟着她进了电梯。
通州。
下午四点,日已西斜。从玻璃窗外斜射进来的阳光把办公桌一角照的异常明亮、耀眼,在光线照耀的这片区域之外已经转暗。李经理在将近二十页的合作协议书上依次盖好骑缝章,而后就叫前台把庆文送出了办公室。
庆文松了一口气,带着盖了章的协议书高高兴兴地乘上返回六里桥的公交车。途经双桥时,他打电话给匀山:“哎哟,我操,老子终于搞定了合同,今晚我们一起吃饭庆祝一下。”
庆文打来电话时,匀山正在电脑前研究老宋给的两份案例。上午见过了鸿盛通讯的市场经理,还向他推荐了几款营销方案;因为有暮云的情面,加上经理对他印象不赖,表示愿意与华伟尝试着合作一把。不过有个前提,即匀山必须在三天之内拿出一份详细可行的推广分析策划方案书。
这是他入职以来首次单人拿到的客户,老板特别高兴。若是以往,他的工作就到此为止了,接下来撰写方案的差事该由庆文或其他经理负责。然而这一次,老板没有依惯例分工,明确提出由匀山来做,还说写好方案是提升他业务能力的重要手段。
“如果你不知道怎么写的话就去找其他同事请教;总之,这一次必须你自己完成。”
在匀山讲明自己的顾虑后,老板指出了解决办法。
经过一番思虑,匀山觉得自己应当承担起这个责任;第一,不能辜负老板的信任;第二,对自己来说,的确是提升能力的好机会。由于庆文不在公司,他只好向老宋求助,要来了两份案例范本作参考。
“你不去医院了吗?”
“去,我现在过去,但今晚不打算再在医院里住。”
“噢,那杨泉一个人没问题吧?”
“没问题,他后天就出院了。”
听庆文这么说,刹那间匀山有种很久没见杨泉的感觉。细想下来,从他发生车祸到后天出院,已经快一个月了。这期间,自己探望过两次,第二次去的时杨泉还打着石膏呢。
“你几点到?”
庆文好像在看时间,停顿了一下才回答道:“现在是四点四十,到医院大概六点,回六里桥的话估计六点半左右。”
“好,那我们在哪里汇合呢?”
“我想想……,去稻香村吧!”
“OK。”
放下手机,一看时间五点二十了。老宋已经下班,牛廉垚和王澣正头对头凑在一起说着悄悄话,不时发出一阵老鼠般的窃笑。环视整个办公室,大部分同事已在整理办公桌了。匀山收回视线,开始写工作总结,为下班做准备。
稻香村是小吃街上的一家餐馆名,招牌菜水煮嫩鹅相当有名。二人是饭店的常客,总在那里招待朋友。
虽然离下雪还有一段日子,但最近傍晚的气温已经降到了五度左右,寒风吹在脸上像树枝抽打一样生疼,再有二十多天就该供应暖气了。匀山挤上人满为患的车厢,在被棉衣包围的暖意中暗暗感慨时间过快;他不由地想起同学来,发觉自从分道扬镳后,两人已有三个多月没联系了。
同学的脾气比较孤傲,一般情况下他不怎么主动联系匀山。
将近七点时,匀山到达稻香村,等了两分钟,庆文也到了。
“唉!如今这社会,要干成一件事真他妈不容易……”
等服务员一转身离开,庆文便点上烟忿忿地说道。
“僵持这么久,那家伙又怎么同意了?”
“别提了,胳膊终究拧不过大腿,最后还是老子妥协!”庆文猛吸一口烟,然后从鼻孔里喷出烟雾来,接着又咧了咧嘴,这是他感到不快时常有的动作。
“我给了他五千块红包才盖的章。”
这是庆文解决问题常用的办法,只要钱出马,任何困难都不会成问题。
“老杨,你有没有想过,这个李经理敢明目张胆要回扣,那他和老板之间是不是有什么特殊关系……”
“我查过了,他是老板的姐夫。”
“原来如此,难怪那么嚣张……”
在北京,像吉红教育这类中小型私有企业虽然规模不大,但内部的裙带关系却纵横交错十分复杂,像一张蜘蛛网。如果不清楚其中的厉害,任何人都千万别得罪。聊了一会儿令人讨厌的李经理,庆文絮絮叨叨讲起最近送礼的新趋势;因为中央反腐,现在求人办事再不能像以前那样直接送钱给某领导了,全都改换成超市购物卡或娱乐会所的VIP卡,还得做到送的不留痕迹。
听完,匀山瞠目结舌,感觉这个世界越来越复杂,而人也越来越精明。
一边喝酒,一边为庆文庆祝。同时,匀山在心里暗暗为自己发愁。虽然读了老宋提供的参考案例,有所启发,可如何下笔写,他仍然一头雾水,不晓得如何开始。
干完第二瓶啤酒后,庆文好像想起似的问,“哦,对了,你今天去见的客户是哪一家?”
“鸿盛通讯!”
庆文很惊讶,抬头盯着匀山的眼睛问,“鸿盛通讯?”
“对呀!”
“你怎么联系到的?”
鸿盛通讯是北京一家著名的科技公司,主要从事移动通信终端产品的研发、生产和销售,属于国家重点手机生产企业,在全国具有极强的影响力。一直以来,庆文很想拿下他们的户外广告业务,但苦于渠道不通至今未能如愿;不想却被匀山抢先一步。
“我记得早上讲过,你忘啦,是一个朋友帮忙引荐的。”
“朋友!噢!想起来了,是谁呀?我认识吗?”
“呃……”
匀山有点犯难,想到他与暮云的关系,实在无法启齿;何况,暮云要求他对此事保密,自己不能失信。于是,他含糊地搪塞一句:“你不认识。”
“我不认识?谁呀?”
匀山尴尬地笑了,“我不好说。”
“我操!这有什么不好说的,你小子也真是的……”
庆文有点失望,但不是真生气。
“别问了,反正你不认识。”
“啧啧啧……”庆文没好气地瞥了匀山一眼,端起酒一饮而尽,“哎呀!你不说算了,我也没兴趣知道。”
匀山苦笑着向他解释道:“老杨你别误会,我并不是故意要隐瞒,因为她要我保证不对任何人讲,所以我也没办法。”
“行啦!行啦!我知道。先不说这些,来,我们喝酒。”
庆文今晚有点兴奋过头,几杯酒下肚,接着聊起了和女友之间的种种近况,包括在网上刚结识的女网友,据他了解,对方是个酒店服务员,二十七岁,已经约好本月十八号去看电影。他说个没完,还不停地跟匀山干杯,直到饭店打烊两人才慢腾腾地起身离开。
经过两天的学习、研究,加上庆文指点,匀山终于悟出头绪来,第三天从早上八点开始写,连午饭都没吃,赶在五点以前完成了第一稿。发给庆文审核,他又帮着修改补充了一些没考虑到位的协议,最终在晚上九点十分定了稿,整整十八页,图文并茂,有数据分析,有成效预估。发完邮件匀山才下班,此时,已经九点钟了;寒冷的夜空下,一轮明月分外明亮。
第四天,一到公司庆文就从设计师手里拿到了另一个项目的设计样稿,然后发邮件给甲方确认。不久,对方做出答复,认可公司的设计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