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方社稷鼎采集天下之宝,以一国之气运为火而炼,当然不是一时半刻能炼制完成的。
文武百官也知道无上道器事关重大,也明白天武帝君更进一步的决心。
可太昊皇朝虽有文武百官、一百零八王侯坐镇天下,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高公公将百官的神情看在眼中,心中冷笑不断,将手中圣旨双手高高举起,高声道:“陛下有旨,众爱卿接旨!”
渤海王早已注意到高公公手中圣旨,震王慵懒的神态顿时变得肃然,文武百官喧闹不停的嘈杂声一时间静止,纷纷跪倒在地,山呼海啸道:“臣接旨!”
高公公展开圣旨,面无表情宣读道:“以朕躬抱恙,暂往行宫休息,恐怠政务,留东宫居守,盖古之成例。储君者,出曰抚军,守曰监国,皇太子太昊殇,朕今巡幸,命尔监国。”
“一切庶务,启皇太子决断,遇杀伐及军国事,务必启闻行在所,切勿失于简渎。文武群臣,诸多王侯,居守帝都,为尔襄助,尔宜祗勤佩服,悉心求益,勿负朕付之重。”
将圣旨宣读完毕后,文武群臣神情各有不同,太子太昊殇一脉的群臣面色狂喜,而支持其他八大皇子的,则是如丧考妣,面如死灰。
太昊皇朝九子夺嫡,早就不是什么秘而不宣的大事,除却少数文武百官外,大多是或明或暗地支持着九位皇子。
大皇子太昊殇、二皇子太昊降、三皇子太昊殉、四皇子太昊薨、五皇子太昊葬、六皇子太昊毙、七皇子太昊陨、八皇子太昊崩、九皇子太昊柩……
九位皇子虽说才情各有不同,但出生在皇家,纵使有所差别,又能差到哪里去呢?
谁若能得到天子之位,谁就能纵横捭阖,而不是一辈子默默无闻,在深宫中颐养天年。
可现如今,天武帝君闭关炼制八方社稷鼎,国家大事不可一日无主,太子太昊殇是名正言顺的嫡长子,自然是由他来暂继监国大事。
监国监国,只要监国期间不行差踏错,等到天武帝君退位之后,这天子之位岂不是唾手可得?
文武百官之所以各有支持的皇子,不仅仅是因为人情往来的关系,更是因为天武帝君向来放纵皇子,任由他们明争暗斗,他们本以为太子不会那么快继承大统。
可这一道圣旨下来,却将所有人的计划打乱,就连太子一脉的渤海王等王侯,大喜过后也是面面相觑,生出不真实的感觉。
震王双眼微眯,只能在心中微微叹息,十年未见,他现在是越发看不透陛下了。
也看不穿他往日的表现,究竟是重情重义,还是虚情假意?
前来参加朝会的文武百官,自然都是太昊皇朝的核心官员,而在高公公宣读圣旨的同时,紫禁城内禁军也早已通过千里传音等墨家手段,将这一消息传向整个太昊皇朝。
太子监国!
这无异于是一场剧烈的风暴,席卷的不仅是太昊皇朝,更是与之疆土接壤的诸国,还有万妖山、东海、万族战场等等。
一朝天子一朝臣,一些墙头草在得知这一消息后,早已生出投靠太子党的心思。
阜阳城中暗潮涌动,但除却囚牛宫外的八大宫,却是平静得犹如死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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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四夕漫步在青龙大街上,看着街道两旁日新月异的陌生景象,试图寻找出一些旧日的痕迹。
可无论他怎么看,都看不出幼时的痕迹,心中不禁自嘲道:“十年身事各如萍,白首相逢泪满缨。我尚未白首,正是少年意气风发之时,却无一丝半点‘春风得意马蹄疾’的喜悦,有的只是无处话凄凉。”
盛毓灵的小手紧紧牵着娘亲,跟随在阎四夕身侧,虽然眼缠缎带,却还是好奇地张望着青龙大街上的景象。
“先生,这就是阎王府吗?”片刻后,看着眼前破败不堪、蛛网密布的府邸,盛毓灵好奇问道。
眼前的这座府邸门口,两座石狮子早已变得灰尘满布,就连口中衔着的石球,也早已不知所踪,上上下下都布满了鬼画符般的墨迹。
阎四夕抬头一看,昔日那块鎏金溢彩的牌匾,也早已下落不明,只剩下空空洞洞的朱红大门,以及四周青砖伴瓦漆的高大院墙。
自从阎氏一族举族迁徙后,昔日络绎不绝的阎王府也被帝君收回,虽然多年来未曾另加处置,但却也没有遣人看守,任由偌大的宅院日益荒废。
“阎王府前,文官下轿,武官下马。昨日之日不可留,今日之日多烦忧”阎四夕心中自嘲一笑,轻轻点头道,“不错,这里就是先生的家,是名震苍天域的阎王府。”
顿了顿后,阎四夕苦笑道:“只是今非昔比,陛下虽然没有撤回阎王府世袭罔替的权利,但我在太昊皇朝的权势已大不如前了。”
盛毓灵小脸上写满郑重,摇摇头道:“不会的,我还记得阎罗军,我娘也记得阎罗军,太昊皇朝千千万万的子民,都会记得阎罗军的。”
这话说得倒是不错,若非如此,昨日阎四夕蟾宫折桂时,又岂会有庞然如海的太昊子民气运。
阎四夕微微一笑,抹去近乡情怯的心绪,伸手向阎王府的大门推去。
十二年未曾打开过的阎王府大门,发出沉闷而凝重的声响,门闩在阎四夕的体魄巨力下不堪重负。
甫一入门,阎四夕便看到杂草丛生的庭院,耳边传来各种花鸟鱼虫惊慌失措的声音,顷刻间便消失在阎四夕面前。
阎王府占地极广,几乎就是一座小型的山谷,其中的布局也与阎氏祖地格外相似,左边金盆献瑞,右边水榭中堂,前展华亭鹤宇,后枕荆山翠玉,正合风生水起之象。
但令阎四夕意外的是,他竟然感应到前厅中端坐着一道人影,散发出如神如魔、如渊如狱的气息,只是略一感应,阎四夕就仿佛身处高山之下、深海之中,几乎要无法呼吸。
道邪面色剧变,厅中来客并未收敛气息,而是故意让他们察觉,他自然也感受到了对方的强大。
“主人,对方似乎来者不善,我们……”道邪欲言又止,有心劝说阎四夕暂时退却。
阎四夕面色微变过后,却是摇摇头道:“阜阳是京畿重地,阎王府更是在紫禁城边、天子脚下,就算是真人真君,也不敢在此地滥杀无辜。对方既然守株待兔,不妨看看他说些什么,你们且在前庭等候,我去会一会他。”
道邪皱眉道:“让我陪你一起去吧,也好有个照应。”
“照应什么?”阎四夕无奈道,“你刚刚跌境不久,实力比我还弱,更何况对方若真心生歹意,你我就算联手作战,也绝不是此人对手。”
道邪面色一红,呐呐无言,只得听从阎四夕吩咐照看盛毓灵母女。
出乎阎四夕意料的是,当他推开前厅进入其中,那股强大的威压顷刻间烟消云散。
厅中背对他站着的那道人影不是旁人,正是他阔别已久的大师父。
武魁首,蒋子文!
阎四夕心情激荡,脱口而出道:“大师父!”
蒋子文回头一笑,招了招手示意阎四夕上前,伸手指了指前厅挂着的一副对联。
上联是:骑奇马,张长弓,琴瑟琵琶八大王并肩居头上,单戈独战。
下联是:倭委人,袭龙衣,魑魅魍魉四小鬼屈膝跪身旁,合手擒拿。
阎四夕依稀记得,这副对联在他记事前就已悬挂在此,看牌匾上的斑驳痕迹,并非是什么名贵的木料所做,似乎有着上百年的历史。
书写这副对联的人,书法技艺未必有多高超,但却有一股堂皇大气扑面而来,透发出书写之人的铮铮铁骨,不屈傲气。
蒋子文目光直视前方,为阎四夕介绍道:“四夕,这副对联是曾祖父他老人家所书,上联是东海海域一个蕞尔小国所提,下联是曾祖父反击所用。”
“百余年前,太昊皇朝虽说是苍天域的霸主国,但辖下只有区区七十二国,内忧外患从不间断。彼时东海倭国妄自尊大,仗着东海海域隔绝挑衅于皇朝。”
“道历玖叁贰捌年,倭国钻研剧毒道术,结果意外研制出一种名为‘见血封喉’的毒药,就连金身境强者服之,都会金身破碎,身死道消。倭国为了杜绝此毒在国内流通,竟暗中与海族联盟,通过海流将封印的剧毒之地转移到皇朝海域,引发龙门郡等地数以千万计的百姓死亡。”
说到这里,蒋子文冷笑数声,道:“彼时皇朝境内多有倭国奸细,竟以各种谣言为其开脱,好在曾祖父乾坤独断,马踏倭国屠杀千万,报了这祸国殃民之仇。”
蒋子文伸手指了指上联,道:“这副上联,是当时倭国的天子岸田所提,意思是倭国兵强马壮,人人雄韬伟略。曾祖父便当场以下联回击,讽刺倭国不过是癣疥之疾。为了让子孙后代铭记此事,祖父、父亲始终将这副对联悬于此处,以便我们时刻记着国仇家恨。”
阎四夕沉默片刻,他心中有很多的疑问,但思索许久后,只是涩声问道:“大师父,我是应该称呼你为大师父,还是应该称呼你义兄?”
蒋子文是名震天下的武魁首,是统领阎罗军的秦广军主,但再如何尊贵的身份,在阎四夕心中都不上义兄这个身份。
“还是称呼我大师父罢。”蒋子文神色复杂,看向阎四夕道,“我没资格让你称呼兄长,你日后就会明白。清源山上你既然已经行过拜师之礼,我就是你的大师父。”
蒋子文复又一笑,道:“不过你如何看待是你自己的事,我既把你当做亲传弟子,也当你是我的少主,更把你当做我的亲弟弟。”
阎四夕听不明白他话中的深意,只以为他当年深陷人魔战场,没有及时返回阎氏救援,为此心中有愧,但听到他将自己当做亲弟弟看待,心中还是生出暖意。
阎四夕复又问道:“大师父,您是真身前来吗?为何出现在此处?”
“我的确是真身前来。”蒋子文看出了阎四夕眼中的担忧,微笑道,“放心,帝君不会对我出手的,只要帝君不出手,其他王侯在我眼中不过土鸡瓦狗,我想走没人能留得住。”
“至于我出现在此的原因……”蒋子文饶有深意看向阎四夕,“你这孩子刚刚回归阜阳,短时间内遇到的麻烦想必是不会少的,我自然要看着你一些。”
他没有说的是,从阎四夕离开清源山开始,他和不见君就一直交相守护,始终没有离开过一步。
无论阎四夕在十万大山历练遇险,还是落入生死两重天中,亦或是意外遭遇阎飍,身边始终有人看顾着,绝不会让他发生意外。
但令蒋子文格外欣慰的是,阎四夕固然有泼天气运加持,但自身的聪明才智、坚毅道心,也让他度过了一重又一重的难关,甚至意外觉醒了月蟾雷体,天赋资质更上一层楼。
阎四夕心中感动,但与此同时心中也有诸多疑惑,蒋子文看出了他的心绪,微笑道:“我会在阜阳中停留一些时日,你有何疑问不必心急,大可一一说来。无论是阎王府的事,还是你两位兄长叛族之事,我都会为你答疑解惑。”
听到此话,阎四夕心中的巨石终于落下,既然大师父要在阜阳久留,很多事情他就不必急于一时,后续的修行也有了名师指点。
返回前庭将道邪等人引入厅中后,阎四夕为双方相互介绍,道邪三人都是身躯一震,不可思议看着这位传说中的人物。
道邪双手抱拳,躬身一拜,道:“蛮族道邪,见过秦广军主,晚辈早就听闻武魁首大名,果然是闻名不如见面。”
“道邪,这名字并非蛮族风格,但你修炼的是巫族传承的九九生灭道,倒是与四夕的十三丹经有相似之处,你们二人可以相互印证,兴许能在原来的基础上更进一步。”武魁首简单指点了两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