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阎四夕的问话，盛毓灵罕见的局促不安，双手捏着衣角，低头看着脚尖，一语不发。
先天慧眼能辨世间善恶，但也有一个众所周知的弱点，那便是说不得谎话。
一旦开口说谎，慧心不攻自破，同时也会身陨道消。
阎四夕心中叹了一口气，摸了摸她的脑袋，微笑道：“不说便不说，算不上什么大事。”
再次指点了一番后，阎四夕继续传授盛毓灵道术，女孩眨眼间便学会，阎四夕不由再次惊叹其天赋。
“道术于我只是辅助，我一身所学几乎是来自丰都学宫，但炼气一道却是毓灵的立身之基。跟着我修行，完全是暴殄天物，看来我要想办法给她找个师父才行。”阎四夕心中轻叹一声。
周国丰都学宫，远远比不得太昊皇朝的八大学宫，所传授的道术大多是黄等下品或中品，上品都极其少见，威力也只是差强人意。
阎四夕并非没有威力卓绝的高深道术，但也只限于业火红莲、五雷正法、五雷月杀三门。
这三门道术中，业火红莲乃是魔道秘术，阎四夕本身仙武同修，配合武徒体魄，方能自给自足。
盛毓灵却是纯粹的炼气士，修炼这门魔道秘术隐患重重，而且还需吞食人族五脏，自然是不适合修炼的。
而五雷正法，乃是龙虎山不传之秘，虽然破例传给了阎四夕，但却以道心起誓，不得外传他人。
至于五雷月杀，是他在雷劫中感悟而出的超品道术，足足需要五百一十二道印诀施展。
这一类道术独属于月魄至尊，其他人无论如何都无法入门。
这一点上，五雷月杀与无上秘术极其相似。
世间有名有姓的超品道术，在主人身陨道消后，也会自然而然消失在天地间。
也就是说，阎四夕赖以战斗的三门道术，盛毓灵是一门都学不得，空有天赋却无战力，难以发挥出一身法力。
阎四夕原本对这孩子并不上心，但事关佛门，与阎氏息息相关，盛毓灵又身世凄凉，小小年纪吃尽苦头。
阎四夕不忍看她孤苦伶仃，两人虽然没有明确师徒关系，但他还是每日抽出一个时辰，专门指点其修行。
盛毓灵依旧是称呼他先生，阎四夕也没有纠正的意思，但却已有师徒之实。
用罢晚饭后，阎四夕内炁扫过广寒葫芦，眉头却是越皱越紧。
不周风察觉到他的心思，苦笑道：“老夫也没想到，修成九九至尊如此困难，整整百万灵石啊，你刚刚七九至尊圆满，居然就消耗得干干净净。”
鱼龙至尊号称千年一出，九九至尊更是万年一出，不周风虽然见识过鱼龙至尊的恐怖，但对至尊的修炼仅限于道听途说。
百万灵石，九种天材地宝，是世人对九九至尊的猜测。
但阎四夕用实际行动告诉他，百万灵石最多成就七九至尊，也不知八九至尊、九九至尊的消耗何等恐怖。
阎四夕倒不是在意这点，而是眉头紧皱问道：“不周风，我在意的并非此事，为何我无需吸收天材地宝，修为依然能突飞猛进？”
从一九至尊到七九至尊，阎四夕从未吸收过天材地宝，否则以他的财力，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晋升七九至尊圆满。
对于这个问题，不周风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两人就这个问题探讨多次，始终理不清其中头绪。
无论是神体、天劫，还是者字秘，似乎从来都没听说过有取代天材地宝的效果。
不周风思索片刻后，奇怪问道：“怎么？你距离八九至尊只有一步之遥，还未感受到至尊瓶颈不成？”
“那倒不是，百万灵石吸收完后，我第一次感受到至尊瓶颈的存在。”阎四夕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但我隐约察觉到，凤凰真血中的能量，恐怕仅能作为八九至尊突破之物，对于九九至尊却力有不逮。”
问题是他手上的灵石，已经消耗得干干净净，空有凤凰真血，却没有足够的灵石继续突破。
不周风眼珠子一转，嘿嘿笑道：“你小子是打起了妖族的主意吧，难怪三番两次放过他们。”
阎四夕笑了笑没说话，这确实是他的目的之一。
几头血脉驳杂的妖族他看不上眼，若是有修成极境的妖族天骄出场，想必赎金一定会让他满意。
阎四夕自言自语道：“如今恰逢太昊冬狩，生死战场十日大战，无论是阜阳的王侯子嗣，还是万妖山的天骄，大都会入场厮杀。可问题在于，这些家伙身上都有王侯法旨……”
揉了揉太阳穴，阎四夕始终没有想出一个解决办法，境界层次的差距，导致双方的力量根本不在一个层面上。
即便是王侯分化出的一丝力量，也不是鱼龙境能够抗衡的。
就在阎四夕苦思冥想之际，一道正道堂皇的声音，忽然从阜阳方向传出。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冬狩三日，紫云山脉，生死战场。鱼龙月魄，极境至尊，不得动用王侯法旨。”
不等阎四夕反应过来，万妖山方向又有一道妖气冲霄。
“万妖听令，冬狩三日，紫云山脉，生死战场。鱼龙月魄，极境至尊，不得动用妖王法旨。”
这两道声音并非天武帝君和万妖真人，但旨意中的深意，却令阜阳和万妖山无数天骄躁动不安。
与此同时，道邪面色一变，猛地喷出一口血来。
随着两道声音传出后，他身上的篆图被一股秘力轻易抹去，直接跌落到鱼龙极境。
不单单他一人如此，整座紫云山脉形成生死战场后，所有来不及撤出的篆图境，乃至神通境，都在非攻和两大气运的覆盖下，多年苦修冰消瓦解。
阎四夕神色微变，真是一打瞌睡就来了枕头，世上居然有这么巧的事情，仿佛冥冥之中有人在配合他行事。
“阿大？”阎四夕以眼神示意，伸手搭在道邪身上。
道邪感应了一番后，很快就调整过来，苦笑道：“我身上的篆文被尽数抹除，多年苦修毁于一旦，但出手之人似乎没有伤我的心思，只是短时间内难以发挥全力。”
“这次冬狩非比寻常，恐怕太昊皇朝与万妖山，有某些不为人知的隐秘。”阎四夕放下心来，眉头却是越皱越紧，武道灵觉不停跳动，似乎有强烈的生死危机正在逼近。
没有王侯法旨护体，也就意味着王侯子嗣、万妖后裔不再是安若泰山，很有可能在生死战场中陨落。
同为鱼龙极境，这些天骄大多是修炼至高武法，修成鱼龙极境，可武意的感悟程度却是因人而异。
烛子安这种沉浸鱼龙境多年的天骄，都能发挥出五象之力的杀招。
强如阎四夕，更是拥有一龙之力，他相信阜阳和万妖山天骄层出不穷，自己绝非独一无二。
————
水云间内，白衣翩翩的少年天骄，文质彬彬的儒衫少年，还有一名浅笑嫣然的少女，听到这道圣旨后，纷纷神色凝重。
甘长生眉头紧皱，沉声道：“此次冬狩非同凡响，无殇，我看你还是……”
不等甘长生说完，霍无殇将酒杯重重一掷，哈哈大笑道：“这才有意思，成日在阜阳纸醉金迷，身子骨都要软了。这么多天骄齐聚一堂，紫云山脉正是我历练的好场所。”
鱼玄机神色担忧，劝诫道：“无殇阿兄，你如今刚刚成就鱼龙极境，武意未稳，还是谨慎些好。”
“放心放心。”霍无殇摆摆手笑道，“我身具青莲神体，修的还是至高武法万雷天葬，更有道雷护体。万妖山近些年来没有至尊出世，寻常的极境天骄杀不得我。”
青莲神体、至高武法、道雷，这些即便是放在王侯子嗣身上，也是令人艳羡的存在。
可霍无殇身为震王府嫡长子，又是天武帝君的外甥，拥有这些不足为奇。
最初与阎四夕相遇时，霍无殇还是初涉武道的粗浅武徒，却在半年不到的时间，修成了肉身极境，可谓是恐怖如斯。
但明眼人都知道，这是天武帝君有意爱护，不惜重本投入在霍无殇身上，这才在短时间内造就了一位极境天骄。
霍无殇承沐君恩，自然要以命相报。
若是他在冬狩面前止步不前，非但自己会引人非议，震王府也会受他连累惹人诟病。
对他自身而言，成就鱼龙至尊也是他的渴望，与万妖山的天骄进行生死厮杀，恰恰是最好的磨砺方式。
于公于私，霍无殇都没有怯战的理由。
啪！
甘长生将折扇一收，神色郑重道：“你须得谨慎些，据我父王所说，此次气运之争是万妖山主动提出的。妖族心狠手辣，想必早已未雨绸缪，不可能在炼制无上道器的关键时刻，白白将万妖山气运赠予太昊。”
霍无殇点点头，随即笑道：“你们有所不知，龙虎山周止、嘲风宫凌云，两位少年至尊都会进入生死战场。帝君有令，他们二人不得以大欺小，但须得尽可能护住人族天骄。”
甘长生神色微松，天武帝君可是霍无殇的亲舅舅，这个消息毫无疑问是帝君透露的。
“鱼龙、月魄至尊出手，两两联合更是所向披靡，看来此次生死战场之争，合该我人族大胜。”甘长生为霍无殇斟酒，随即哈哈笑道。
鱼玄机双手托腮，听到二人提及周止、凌云，不由得想起了另一位摘星台至尊。
“你们说……那位武疯子，会不会就是阎大哥？”鱼玄机傻傻问道，目光却看向了窗外的崇山峻岭。
霍无殇脸上笑意收敛，同样面朝西北，轻叹道：“那些天骄都对武疯子避而不谈，真人又不是我们所能接触的，不过……虽然没有真凭实据，仅从只言片语来看，武疯子必是阎大哥无疑。”
天下人皆知，武疯子修有周天呼法，还有一门不知名的兽形武法，虽然没有展现过十八地狱图录，但很多蛛丝马迹都与阎四夕不谋而合。
甘长生眼中闪过惊叹，轻声道：“也不知阎大哥是如何修炼的，短短半年不到，便有如此成就，可惜……”
鱼玄机并没听出他话中的深意，但霍无殇却明白他在可惜什么。
可惜阎四夕没有一个好的家世，纵使领悟至尊之道，怕也难以搜集天材地宝和百万灵石，无法在短时间内成就少年至尊，白白蹉跎岁月。
周止背靠龙虎山，凌云身后是嘲风宫，无论是龙虎山还是太昊皇朝，都是天下间一等一的宗门和皇朝。
两人修成至尊后，分别得到龙虎山和太昊皇朝的栽培，如今都已成就七九至尊，同境之中无人能比，怕是早就与阎四夕拉开一大截。
鱼玄机眼珠子一转，笑嘻嘻问道：“长生阿兄，你说是他们两人强呢，还是十都更强些？”
所谓十都，是阜阳好事者评选出来的名号，号称篆图、日魂境最强的十位武徒、炼气士。
无论是早已成名的老牌强者，还是后来居上的后起之秀，每一位至少都是七锻篆图、或者是凝聚七大星璇的存在。
甘长生一怔，摇头失笑道：“一境、二境哪来的可比性，他们二人恐怕短时间内不会晋升，而是谋求天材地宝晋升八九至尊。不过近些年来帝都天骄层出不穷，恐怕十都之名，很快就得变上一变。”
————
霍无殇三人侃侃而谈时，一百零八王侯中，府中世子郡主也是坐立不安，唯有十大皇子皇女的宫殿，始终岿然不动。
凤凰宫，乃是帝君御赐，耗资甚巨建造的寝宫。
其中豢养无数飞禽，从鱼龙境到金身境不等，专供公主太昊凰修炼万化圣灵道。
此时此刻，一名雍容华贵的女子端坐练武场中，她身材曲线凹凸有致，双目深邃，睫毛浓密且又修长，眼眸透着些淡红色。
即便是半睁半闭，也透漏出无穷的尊贵之意。
在女子身旁，两头毛色纯洁无瑕、却又截然相反的猫儿，正匍匐在其身旁假寐。
纯黑色的猫儿唤作乌云啸铁，纯白色的则唤作尺玉霄飞练，这两头猫儿并非妖兽，只是普普通通的凡兽。
阜阳人人皆知，公主太昊凰虽为真凰神体，但平日里却喜欢豢养各类猫儿，凤凰宫中有着无数稀有品种。
太昊凰眉心，一缕火焰印记若隐若现，法力化作无数飞禽，唯有一头活灵活现的凤凰悬于头顶，散发出至尊至贵的百鸟之王气息。
“唉，终究是差了一筹。”随着太昊凰自言自语，周身幻化的百鸟朝凰图烟消云散，真凰神形也没入眉心。
声若黄莺百哦，舞似碧柳千摇。
凤眼含情暗撩，长袖衣袂飘飘。
西子褪妆羞见，飞燕难比窈窕。
蛾眉带秀步娇，一曲不觉中宵。
阜阳既有评价天骄的十都榜单，自然也有关于绝世美女的排行榜，太昊凰正是位列绝色榜第二的美人。
这首诗也不知何人所作，但在帝都中广为流传。
公主殿下的美名也因此广为流传，害得她每每出门，都得面覆红纱，遮住这倾国倾城的容颜。
“紫云山脉，生死试炼。”太昊凰凭栏伫立，眺望向十万大山方向，凤眼中闪过精光。
“天机宫主上禀父皇，此次冬狩凝成气运祥云，紫云山脉或有天材地宝出世，看来我也得争上一争。”
太昊凰目光又看向阜阳诸多方位，天武九子之中，停留在第一境的皇子也有几位，或许他们也起了相同的心思。
一双凤眼流光溢彩，太昊凰目光渐渐变得深邃缥缈，指间轻轻划过眉心印记，喃喃道：“神体有感，莫非是有凤凰遗物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