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诸国各军中,正式服役者称为正卒,羡卒指的就是预备役。
阎罗教沿用了这个说法,许多人虽然得到了开天丹,但却没有掌握武法、道术,是阎罗教内的预备役。
“哦?”杨春花收回手掌,眉毛微扬,脸上浮现出感兴趣的神色,“告诉那小子,只要臣服于我,老娘保他一命。”
相比于狂狮、狐媚二人扩张势力,铁甲许世荣向来是独来独往,从不与教徒沆瀣一气。
庭院内,墨色拳气纵横,许世荣每一拳挥出,皆是倾尽全力,身上厚重的铁甲,至少也有千斤之重,在他身上却恍如无物。
“奇了怪了,狂狮、狐媚都下了命令,那小子莫非是得到消息,故意躲了起来?”
“野鬼村就那么大,屋子数量也是有限的,他身上还有滔天血光。再说了,等夜幕降临,那小子还能躲到荒郊野外?”
许世荣耳朵翕动,听到了数十丈外众人的交谈声,心中不由得暗自奇怪。
“狂狮、狐媚两人虽然行事猖獗,但能被他们二人同时看重的人,必然有不凡之处。莫非野鬼村又出了天资不凡的人族?”
许世荣推开院门一步迈出,来到交谈的二人面前。
“慢着,说说怎么回事?”许世荣伸手拦下二人,或许是身佩甲胄的缘故,声音从铠甲下钻出,宛如金铁铿锵,带出一阵铁血杀伐之气。
交谈的两名教徒眼前陡现黑影,正要发作之时,听到声音后身体一颤,赶忙低头问候。
“见过铁甲大人!”
“铁甲大人,今日城门处出了件小事……”
二人娓娓道来,将阎四夕在城门处的杀戮,以及狂狮、狐媚下达的命令和盘托出。
许世荣闭上眼睛,一边运转内炁淬炼体魄,一边倾听着二人讲述。
良久后,许世荣微微摆手,两名教徒二话不说,恭敬行礼后悄然退去,留下许世荣在原地沉思。
相比起性情暴戾的狂狮、杀人无算的狐媚,以及阴沉狠辣的青云,铁甲是四名篆图境中性格最和顺的。
虽然孤独怪癖了些,但却不会滥杀无辜。
“我与狂狮、狐媚素来不和,青云又向来是行踪诡谲,近些日子他们似乎有狼狈为奸的迹象,看来我也是该培养一个同盟了。”
许世荣环顾四周,天色渐渐黯淡,眼中浮现出一抹忌惮,闪身回到房屋内紧闭门窗,默默等候着黑夜到来。
————
在野鬼村众人各怀鬼胎时,阎四夕却心神恍惚地漫步在村庄内。
以他的心性,很少会出现如此失魂落魄的情况。
但野鬼村所见到的一草一木、一花一树,分明都是他自小见惯的。
“野鬼村……这里到底是野鬼村,还是……阎氏族地?”阎四夕心中喃喃自语,越发分不清现实与虚幻。
易水潺潺,十峰汇聚,风生水起。
这里分明是阎氏一族所在阎山的布局,就连岁月留下的痕迹都一模一样。
不顾不周风的呼唤,阎四夕沉默着走过一条条道路,村中屋舍布局与他印象中别无二致。
片刻后,阎四夕辗转来到一处开阔地带,耳边练武的呼喝声络绎不绝,勾起了他对往事的回忆。
曾经那个血流成河的演武场,此刻却是光洁如新。
青石铺设的地面留下道道脚印,是经年累月习武落下的痕迹。
与阎山那座死气沉沉的演武场不同,野鬼村内诸多孩童身着兽皮衣衫,一拳一脚伴随着呼喝声打出,强盛的血气将百丈内的蝉虫惊得瑟瑟发抖。
野鬼村的村民在此处生活已久,但对外来者的态度向来和善,对身着斗篷的教徒也早就见怪不怪。
看到阎四夕站在演武场边缘观看,指点孩童武道的教头点头示意,阎四夕一怔后,也回以抱拳一礼。
“或许……当年父亲建造阴阳两重天,就是以阎山为原型打造的。”阎四夕渐渐回过神来,心中暗道,“可这里再美好,终究不是阎氏族地啊。”
心中的落寞一闪而逝,阎四夕心中忽然产生一股冲动,想要去看看自小长大的那个屋子。
时隔多年,在他带着妹妹离开阎山时,阎氏族地早就被莫名而来的陨星夷为平地。
他就算想要回去祭奠,此生此世也是绝无可能。
野鬼村的屋舍布局与阎氏族地一模一样,必然有他自小生活的那间屋子。
父亲打造阴阳两重天,一切都是以相同的格局布置,那里或许有父亲留下的痕迹,能让他稍加缅怀。
就在阎四夕生出这个心思的时候,他忽然发现,体外直冲云霄的血光悄无声息地消失,仿佛从来不存在一般。
就连他的身影,也在瞬间变得如梦似幻,恍若身处异域时空。
演武场的教头心生感应,瞳孔微缩看向阎四夕所在方位,目中却是一片茫然。
他不明白阎四夕一个大活人,是如何悄无声息在眼前消失。
换做正常人,肯定会升起一探究竟的心思,但教头眼中的迷茫只存在片刻,转头就将心力放在村中孩童身上。
阎四夕走到他面前,伸出手掌轻轻晃动,心中不由一动。
“莫非是因为我生出归家的心思,偶然间触摸到了野鬼村的禁忌?”
阎罗教有三千教徒,他们生活在野鬼村多年,却很少有人知道,这里其实存在着另外一片天地。
这片天地并不存在众人的眼中,而是存在于心中。
心路难寻,唯有真正了解阴阳两重天奥妙,真正了解阎氏族地的人,方能根据心中的记忆,在不知不觉中踏上。
这是阎中兴打造阴阳两重天时的突发奇想,也是他为阎氏族人留下的后手。
身处此间,万法不侵。
随着阎四夕无意间进入此方天地,不周风渐渐看出了阴阳两重天的端倪,惊叹道:“好一个阎王,好一个阎罗军,真是好大的手笔!”
阎罗军帐下皆是神通境武徒,战力天下无双,号称太昊阎罗甲天下,人族无有出其右者。
然而多年来东征西讨、南征北战,即便强如阎罗军,也不可避免出现伤亡。
当年阎中兴打造了尸山、血海两座秘地,一座是用来快速培养阎罗士卒,一座专门用来培育愈合伤势的天材地宝,大大减少了阎罗军的伤亡。
可战争哪有不死人的,阎罗军数十年间,大大小小的战役少说也有三百场。
阵亡的阎罗军何止千万人,几乎每次出征都有大量的新面孔。
虽然号称十万旌旗阎罗军,但正卒加上羡卒,实际上早就超过数十万了,只是一直在尸山中进行训练。
“别卖关子,有屁就放!”阎四夕也察觉到四周的异常,没心思听不周风卖关子。
人上了年纪,就容易絮絮叨叨,不周风虽然是天地灵物,也无法摆脱这个定律。
不周风对他的态度不以为意,淡淡一笑道:“阴阳两重天,果然是名副其实。如果老夫所料不错,你父亲打造出这座秘地,是为了让阵亡的阎罗军重生。”
阎四夕一愣,追问道:“生老病死、魂飞魄散,此乃万古不变之定律。更何况,人族寿命自有定数,即便是真君也无法超过九五之数,我父亲不过是九难境,如何能强留这么多魂魄?”
别人看不出来,不周风和阎四夕却是看得清清楚楚,野鬼村内生活的人类,分明是一个个已死的孤魂野鬼!
野鬼村,这名字也不知是谁起的,当真是名副其实。
只是……无极天有天道监察天下,但凡肉身陨落之人,魂魄必然会重归天地。
即便是修炼有成的真人,最多也只是延长魂飞魄散的时间,更不用说只是神通境的炼气士了。
炼气士虽然专修三魂七魄,可一旦肉身陨落,魂魄犹如无根之萍、无源之水、无本之木,风吹即散、火烧即灭、水淹即陨。
不周风手抚长须,哈哈大笑道:“小子,这就是你孤陋寡闻了。寻常真君即便无病无灾,最多活动九千五百岁,这点倒是不错。
但百万年间。不乏有惊才绝艳之辈,又或是特殊体质延年益寿。真君寿元的真正极限并非九五之数,而是九九之数。”
“九九之数?”阎四夕眉头一皱。
不周风解释道:“不成尊者,万族生灵无法突破万载寿元,九千九百九十九岁,是万族所能达到的极限。历史上第一位活到九九之数的,便是开创长生真经的长生真君。
此后,觉醒建木神体的不死真君,一生无病无灾、无争无伐的天心真君,都成功活到九九之数,寿终正寝。”
长生真君,不死真君,天心真君……
阎四夕听着不周风的讲述,能在历史上留下浓重笔墨的,每一个都是光耀千古的人物,他默默将这些人记在心中。
不周风拍了拍额头,将话题重新扯了回来。
“说回正事,远古神道中有七十二地府,归属冥道神祇掌管,十八地狱独立于七十二地府,是掌控冥道法则的核心。
人皇登天一战后,世间再无神祇,万族死后魂魄无所依,天道会将魂魄消解,以免影响天地平衡。
而你父亲开创此秘地,将阎罗军的魂魄与阴阳两重天绑定,居然能强留他们在此,还能保留真灵不散。
若是这座秘地当真炼成,日后说不定真有起死回生、还魂归魄之能。”
阎四夕心神一震,瞳孔微缩,颤声问道:“你是说,只要魂魄归于此处,当真能打破天道限制,重入轮回?”
“轮回?”不周风喃喃念叨着,眼神变得深邃苍渺,“你这说法当真神妙,连老夫都感受到天道悸动,莫不是你父亲传授的?”
沉思片刻后,不周风摇头嗤笑道:“你想多了,人死灯灭、魂飞魄散是天地定律,且不说这座秘地尚未成型,必须经历各种天灾地劫才能形成。
就算当真炼成,魂魄如何来去,如何留存,如何重塑,胎中之迷如何渡过……这些都是千古难题,至今从未有人破解。
想要做到你口中所说的轮回,一座阴阳两重天远远不够,至少要十倍以上的秘地才能做到。”
不周风见多识广,自然知道阎四夕心中想法。
世人所说的起死回生,本质上是将死之人生机未绝,服用天材地宝、灵丹妙药后得以延续,而不是生机绝灭后的死而复生。
阴阳两重天想要成型,难度不亚于生灵修成尊者,必须经历三灾九难,以及成尊的天地大劫,才能蜕变成为堪比尊者的无上道器。
打造一件无上道器何等艰难,不亚于创造一位尊者,更何况是十倍以上的秘地?
古往今来,万族天骄犹如过江之鲫,漫漫时光,真正名留青史、光耀千古的尊者,也不过屈指可数的九位!
尊者虽然功参造化、震古烁今,但本身也只有一件无上道器。
想要打造出十件无上道器,根本就是痴心妄想。
阎四夕的目光一点点黯淡,心中刚刚升起的希望,被不周风一番话无情扑灭。
不周风环顾四周,看着一个个惟妙惟肖的人类,神情凝重道:“你以为强行挽留魂魄是那么容易的?
阴阳两重天……至阳且至阴,身处此间的魂魄身不由己,会将自身的善恶两面无限放大。你且看看,四周的魂魄有何不同?”
经过不周风的提醒,阎四夕举目四望,这才发现野鬼村的村民渐渐发生变化。
天色渐渐黯淡,月升日落,太阴星的光芒笼罩四极八荒。
野鬼村的欢声笑语诡异地消失无踪,包括在野鬼村往来的阎罗教众也消失无踪。
阎四夕身处异域时空,还以为众人的消失是正常现象。
直到此刻才发现,四周的屋舍内投射出一道道忌惮的目光。
阎四夕来到一位村民面前,见他神色变幻不定,时而痛苦挣扎,时而狰狞恐怖,伸出手按向他的肩膀,“大叔,您这是怎么了?”
出乎意料的是,阎四夕的手掌径直穿过此人身体,对方的肉身仿佛是虚幻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