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骤然失序,罡风高号,鬼哭神嚎,天劫究加其威。
如此明显的征兆,分明是修炼有成,即将迈入九难境接受天地考验的天劫。
阎四夕、莫影二话不说,分别抄起两名少年人,全力运转内炁,逃命似的远离墨先生所在之处。
武道修肉身体魄,仙道修三魂七魄。
达到噬魂、阳神境后,两者的肉身、魂魄其实都达到了饱和的地步。
想要跨越天人界限,得享千年长生,是违逆天地规则的事情。
因此在悟道时,修炼之人必须经受天劫考验,这便是九难境之称的由来。
成则千年长寿、不死不灭,败则灰飞烟灭、魂飞魄散!
天雷滚滚,如山崩、如地裂、如海啸,逐渐收缩到以墨先生为中心的百丈之内。
浓重而深厚的杀机,在云层间不断酝酿,伴随着天地大道规则震动。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天劫是修炼之人的劫难,是天地不允许修者轻易成道的规则,但同时也是超凡脱俗的开始。
墨先生睁开双眼,先是朝着阎四夕隔空一礼,随后抬头望天,大袖飘摇,忽吟道:“今日方知旧枷锁,朝闻道夕死可矣。”
轰!!!轰隆隆!!!
乌云堆叠,遮蔽旭日,雷霆闪电划破长空。
千里山河突起惊涛骇浪,雷势滔天,狂暴汹涌,宛如开天辟地,混沌清明。
阎四夕紧闭双眼,以四象血眼直面天穹。
雷云中的大道规则似乎被墨先生的言语激怒,化作千万雷蛇轰鸣而落,将百丈内化为一方雷池。
墨先生心如止水,放眼望去天地间银蛇乱舞,于是化出百丈法相,顶天立地,巍峨耸峙。
此法相犹如老农般,脸上的褶皱仿佛是山丘沟壑,纵横密布,双手袖子高高卷起。
雷池倾泄出的雷霆充满了毁灭性,与他体外凝聚的各种墨家道器相互抗衡。
初代钜子的战争巨弩,二代钜子的木牛流马,三代钜子造纸术凝聚的篇章。
四代钜子印刷术所化的雕刀、雕盘,五代钜子的芥子物雏形……
一件又一件代表墨家大道的道器凝聚而成,环绕百丈法相大放光芒,抵住天劫雷霆。
“何为道?”淡漠无情的雷霆声响起,传入所有人耳中。
“真人九难,天地问道!”甘长生脸色苍白,眼底有着深深的恐惧和艳羡。
欲成真人大道者,十有八九并不是陨落在天劫之中,大多是因为道途不坚,在天地问道中做不到明心见性,无法在天地间烙印下自身大道。
阎四夕四象血眼展开,只见百丈法相微微一笑,再次朝着他拱手作揖,深深一礼。
“开墨家未有,此为道。”墨先生昂首回道。
墨家主修一个“造”字,每一代成就大道的墨家弟子,都是开创出天地间未有之物。
唯有在造化一道上独树一帜,才能立下自身成道根基。
天地规则静默片刻,似乎在验证墨先生所言是否契合本心。
三息后,环绕法相轰鸣的雷池一震,迅速缩减三分之一。
墨先生还来不及松一口气,天地间再次传来淡漠无情的质问声,“何为道?”
“造化万民,泽被苍生,此为道。”墨先生不假思索,再次答道。
墨家数千年传承,几乎所有钜子都是以战争利器而成道。
虽说也是造福万民,但终究是比不上印刷术、造纸术一类的发明。
从立道的层次来说,墨先生的大道要更强一些。
鱼玄机抬头问道:“林大哥,墨先生所说的,似乎与你这几日所言雷同。”
“雷同?”阎四夕一愣,心中暗道,“不会吧?莫非墨先生所说的成道之机是真的?”
他心中一直对墨先生有防备,认为他是为了让自己交出千机变,这才使用迂回战术,跟随一行人跋山涉水。
可照目前情况看来,似乎墨先生的话并不假,至少在成道之机的言语上,他对阎四夕并无欺瞒。
天劫再次静默,天地交感,墨先生灵识发散,将悟出的道途与冥冥中的天道互通有无。
十息后神色一喜,法相周身的雷池再次缩减三分之一。
“何……为……道?”天地轰鸣,惊雷炸响。
旁人懵懵懂懂,唯独墨先生听到了天地的拷问。
墨先生猛地脸色苍白,百丈法相虚晃崩裂,宛如山崩地裂。
他精神恍惚了一阵,立刻意识到这是道基不稳,导致天地诘问。
若是这一问的答案无法得到天地认可,自当魂飞魄散、身陨道消。
“唉,时也命也。”墨先生嘴角流露出一丝苦涩,摇了摇头,无奈望向阎四夕,“罢了罢了,本就是他人所悟之道,借此成就真人已是极限,本不该痴心妄想。”
墨先生收回目光,在凛凛天劫的催促下,朝着墨城所在方位深深一拜,仰天笑道:“天地灵气非人力,雷霆亦可为吾用。”
话音刚落,千里山河山摇地动,天劫雷霆照耀九穹,雷云滚滚奔腾琼浆,尽数没入墨先生体内。
罡风孤啸起雷霆,天地三问渡道劫。
“这就成了?”阎四夕微微一怔,九难境的天劫与他想象中,未免相差太多。
墨先生神色略显苍白,从高空中凌空虚度,无风而行,闻言没好气道:“怎么?你还希望老夫陨落不成?”
“晚辈不是此意。”阎四夕尴尬地解释,“只是没想到前辈会如此轻松,看来您道术精深,小小天劫不在话下。”
墨先生哈哈大笑,伸出手指朝他虚点,“汝高帽一百,今止存九十九矣。”
“恭贺墨先生,成道飞升!”莫影神色激动,带着鱼玄机四人鞠躬道贺。
九难境出入青冥,常人难见,就算是在太昊皇朝,亦是享尽尊崇。
亲眼见到一位真人渡劫的全过程,令一行人感慨莫名。
“哈哈哈,多谢几位小友。”墨先生来者不拒,口中说着谦虚的话语,“九难境有九道天劫,成道天劫针对的是本心拷问,算不得什么,算不得什么!”
阎四夕笑着站在一旁倾听,忽然察觉到一阵没来由的心悸,本能地抬头望向苍穹。
“天劫为何还没散去?”阎四夕瞳孔收缩,有种天劫盯着自己的感觉,肉身灵觉不断示警。
他试探性地移动了下脚步,劫云似乎在跟随着他移动。
心悸感越来越重,就在阎四夕云里雾里时,墨先生发现了他的异样,神色陡变。
“不好,老夫成道之机与你息息相关,天地交感竟遗留了部分天劫,专门针对你而生。”
阎四夕心中一沉,墨先生袍袖挥舞,除却阎四夕外,众人齐齐被转移到百丈之外。
“墨先生,求你出手救救林大哥。”公孙起等人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鱼玄机泫然欲泣,忙不迭地落泪求助。
墨先生面沉如水,心中暗暗懊悔,无奈叹息道:“天劫是天地对个人的考验,旁人贸然相助,只会导致雷劫威力倍增。更何况老夫成道之机与他密不可分,谁出手都行,唯独我无法逆天而行。”
见几名少年人面如死灰,墨先生连忙安慰道:“天衍四九,大道五十,人遁其一。天劫的本意不是毁灭,而是考验,会根据渡劫之人的实力而变化。以他的实力,必然是能安然渡过的,对他反倒是一次机缘,你们不必担心。”
传说人皇登天一战后,人族气运盖压诸神,但也受到了天地大道的压制,欲成道者需渡天劫。
借他人之力成道者,天劫之力亦会反噬其主,根据传道者实力降下相应的天劫。
但这不过是传说而已,古往今来迈入九难境者,无不是同时代的璀璨天骄。
而立下道途之人,早就独占大道,又怎可能给他人留下成道之机?
偏偏今时今日,墨先生是在阎四夕指点下,方才洞悉墨家造化本意,得到了成就真人的机会。
本质上来说,他是阎四夕的道奴!
堂堂真人,却是一名鱼龙境的道奴,说出去又有谁相信?
劫云骤生,雷霆闪烁!
虽无墨先生渡劫时恢弘万丈的景象,在阎四夕眼中却也气势磅礴。
“阎小友放心,这充其量是小天劫,以你的肉身体魄,加上法力护体,应当能安然无恙。”墨先生苦笑传音,语气中带有些许惭愧。
雷劫将至,阎四夕心中纵然埋怨,暂时也顾不得其他,连忙打起十二分精神,静候小天劫降临。
银光电舞,雷光炽盛,苍穹中似乎有天兵天将擂鼓点卯,摇旗呐喊。
雷电倏忽而至,顷刻间接天连地,正中阎四夕肉身。
四象血眼虽捕捉到了雷电的踪迹,但百丈距离顷刻而至。
阎四夕的身体反应跟不上雷霆,只能在原地被动承受着雷霆的碾压。
空气中传出阵阵烤肉般的香味,阎四夕身上的衣物瞬间化为齑粉,连带着皮肉都被烤得一片焦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