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后,杨傲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
举杯敬向阎四夕,恭维道:“林公子果然勤勉,时刻接引星辰之光淬炼魂魄,难怪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成就。”
“不敢当,城主谬赞了。”阎四夕抬起手,举起广寒葫芦示意,心中则是嗤笑着,“十七岁淬炼两魄,在他口中却是绝世天才,这老家伙脸皮真厚。”
杨傲仿佛没看到阎四夕的态度,笑问道:“不知林公子师从何人,说不定杨某还曾听过尊师大名?”
“看在你阎氏一族的份上,你可称孟胜为师尊。”墨先生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阎四夕眉头紧皱,不知此人究竟什么意思。
“哼,老夫要是想害你的话,将你阎氏后人的身份透露出去,杨傲立刻就会翻脸。”
阎氏血眼是天下三大瞳术之一,人人渴求而不得,神通境未摘得神通的修者,对他的眼睛更是趋之若鹜。
阎四夕神色凛然,心知此人所言有理,故作漫不经心道:“家师孟胜,不知杨城主可曾听过?”
哐当!!!
杨傲一脸困惑之色,令阎四夕心中生出不安感。
岂料墨先生忽然神色激动,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阎四夕身前,“你说孟城主是你师尊,此言当真?”
阎四夕心中无语,暗骂这老家伙戏真多。
孟胜这名字明明是他指点的,却装模作样迷惑众人。
“信与不信,当不当真,墨先生心中有数。”阎四夕用力抽出手掌,不动声色地在身上擦了擦。
“墨先生……”杨傲迟疑的声音响起,“恕杨某孤陋寡闻,敢问这孟胜是何人?”
墨先生神色肃然,朝着南方拱手鞠躬,起身说道:“城主慎言,不可直呼其名,孟城主是我墨家上一代钜子,十年前下落不明,至今杳无音讯。
天可怜见,原来他老人家已寻得真传弟子,难怪林公子掌握着千机变。”
阎四夕听得头皮发麻,顿时感觉千机变是一个烫手山芋,心中暗暗叫苦。
“大师父传我千机变时,也没说这东西跟墨家有关系,怎么还是钜子的传承道器,该不会是他杀人越货夺来的?”
无极天百家争鸣,除去释道儒三足鼎立外,墨家、兵家、法家等也是数一数二的势力。
墨家主张兼爱非攻,但不代表墨家弟子不擅征伐。
恰恰相反的是,墨家研制的攻城利器、强弓劲弩、机关傀儡,都是名噪一时的战争利器。
墨家设有钜子之位,是所有墨家弟子的领袖。
钜子所过之处,墨家弟子尽皆俯首称臣、唯命是从,威望更胜诸国天子。
回想起武魁首往日里的行事作风,阎四夕觉得杀人越货这种事,他老人家好像也不是干不出来。
但墨先生将他与墨家钜子扯上关系,又是为了什么?
莫非是觊觎自己手中的千机变?
阎四夕还想挣扎一下,试图辩解道:“孟胜之名是师尊说的,我并不确定他老人家的身份……”
“断不会有错。”墨先生慷慨激昂,情真意切道,“千机变就是最好的证明,钜子乃当世真君,没人能从他手中夺走千机变。”
阎四夕闷哼一声,心中颇为郁闷,他越发想不明白这老家伙的意图,非得将自己跟墨家钜子绑在一块?
不过在墨先生说出这番话后,阎四夕也能察觉到,杨傲若有若无的杀机已经散去。
如此看来,他对墨家钜子忌惮无比,打消了对阎四夕等人动手的打算。
说来也是郁闷,杨傲教子无方,放纵杨巡在外为非作歹。
不过是几句言语冲突,这纨绔子弟居然对阎四夕等人起了杀心,简直是丧心病狂。
以汝爱子之心,及汝爱子之心。
圣人的道理人人耳熟能详,可世上之人大多自私自利,做不到以己度人。
墨先生注意到阎四夕眼中的淡漠,目光在阎四夕和杨傲身上流转,瞬间洞悉了他的想法。
“林公子,墨先生可是墨城出身的,如今在我楚丘城担任客卿。你既是钜子传人,不如在此处待上两日,也好多了解些尊师的往事。”
杨傲自忖今日行事过于莽撞,如今是想方设法补救。
阎四夕心知肚明,杨傲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生怕他事后报复。
但他懒得跟这种人打机锋,也没时间在楚丘城浪费,干脆挑明了讲。
“杨城主,我等途经贵宝地,我这弟弟出言不逊,在下替他向你赔罪,还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阎四夕站起身来,举起广寒葫芦大口饮酒。
“林公子客气了……”杨傲以为阎四夕是在示好,脸上露出笑意,举杯相迎。
酒杯尚未触碰到口唇,阎四夕忽然话锋一转,淡淡道:“只是林某虽称不上君子,做人基本的准则还是有的。咱们今后井水不犯河水,大道朝天,各走一边。”
“放肆!”屏风后忽然闯出一道人影,正是那纨绔子弟杨巡。
他指着阎四夕勃然大怒道:“在我卫国地界,竟如此大放厥词,你当我楚丘城无人……”
“闭嘴!”杨傲脸色铁青,内炁化作猛虎,发出一声震惊四野的长啸。
猛虎纵身一跃,衔着杨巡迈出大堂,“来人,少爷乏了,将他带下去休息。”
庭院中传来一声惨叫,内炁化成的猛虎复而回返,路过阎四夕身旁时,一双虎目深深看了他一眼,随后没入杨傲体内。
杨傲端坐主位,面无表情,拱手敬了阎四夕一杯酒。
“林公子所言有理,今日过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若不是墨先生在这,以杨傲的脾气,早就掀桌子翻脸了。
只是想到阎四夕跟墨家钜子的关系,又有墨先生在此,杨傲犹豫不定,最终还是将杀意按捺下来。
“墨家钜子不是我能得罪的,墨先生也不会拿钜子的名声来开玩笑。他愿意息事宁人最好,但既然表明了态度,本城主也不必热脸贴他冷屁股。”
心中这般盘算着,杨傲放下酒杯,神色冷淡道:“本城主乏了,林公子请自便吧。”
这就是在驱客了,论起翻脸无情,杨傲体现得淋漓尽致。
阎四夕古井无波,知趣地拱拱手道:“既是如此,在下先行告退。”
一场各怀鬼胎的酒席,就这么不欢而散。
直到一行人安然走出城主府,阎四夕心中的石头才算落了地。
走在嘈闹繁杂的街道上,阎四夕皱眉不已,回头望去,“前辈有何指教?”
墨先生不知何时换了一身长袖宽衫,双手拢袖,笑吟吟跟在阎四夕身后。
“林公子说的哪里话,你可是钜子传人,手握千机变,难道对尊师一点不好奇?”墨先生笑问道。
“哦?”阎四夕保持着疏离感,“前辈若没有其他事,还请回吧。”
阎四夕虽然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但从他今晚的举动来看,应该是看重自己的千机变,这才出言解围。
事到如今,他算是看明白了,这老者对自己并未心怀恶意。
但要说善意的话,恐怕也是冲着千机变,而不是冲着他。
墨先生被阎四夕噎了一下,准备好的说辞堵在喉间,郁闷地跟在阎四夕身后絮絮叨叨。
“你还没出楚丘城呢,别想着过河拆桥。”墨先生心弦传音道,“老实告诉我,千机变你是怎么得来的?”
阎四夕神色不耐,无奈传音道:“前辈,这真是我师父传给我的,不过不是你口中的孟胜,而是武魁首。”
“武魁首?真人之下第一武徒?”墨先生愣了一下,惊疑不定打量着阎四夕,“可你明明是炼气士……”
声音戛然而止,墨先生瞪大了双眼,“你竟是仙武双修?”
阎四夕身上内炁一闪而过,已经证明了他的身份。
“我师父是不是第一武徒我不清楚,不过他老人家喜穿白服、须发皆白,特征还是很明显的。”阎四夕传音道。
“不对啊。”墨先生纳闷道,“我曾在人魔战场见过他,秦广军主尚青色,常以青甲为衣,生死一战证道五神通,并非如你所言喜穿白服。”
秦广军主?
听到这四个字,阎四夕脚步微顿,心中却是涌上一股明悟。
“是啊,十八地狱图录是阎氏家传武法,除了阎罗军的十大军主,又有何人能尽数修炼?”
他自小在民间摸爬滚打,没有父母长辈庇护,什么阴谋诡计、诡谲人心都见识得多了。
武魁首传授他十八地狱图录,很多事情却避而不答。
他心中早就有了答案,如今不过是得到确认罢了。
昔年阎王曾掌握一支所向无敌的军队,号称十万旌旗阎罗军,更有十大军主统领全军,战功赫赫,所向披靡。
秦广军主蒋子文,便是十大军主之一。
在清源山修炼之时,阎四夕便对武魁首的身份有所猜测,只是他始终笑而不答,阎四夕也无可奈何。
阎四夕情绪低落,传音回道:“那便没错了,我师父确实是秦广军主,千机变便是他老人家传授的。前辈若还有疑问,直接去问我师父罢。”
墨先生沉默了一阵,跟在阎四夕身后一言不发。
走了一阵后,忽然喃喃道:“是了是了,当年武魁首集释道儒、兵法墨六家所长,开创五通神这门至高武法。钜子还曾动了收徒的心思,专门从墨城跑到太昊皇朝。
武榜眼、武探花都曾见识过他的五大神通,其中必有我墨家相关神通,难怪在战场上攻城掠地,同境无敌。”
阎四夕听着他的喃喃自语,心下也是震动不已。
武魁首、不见君与他相处过一段时间,但很少透露自身情况,墨先生三言两语间,所传出的信息着实令他震动不已。
释道儒、兵法墨,皆是百家中的佼佼者,常人大多取其一而修行。
武魁首六道皆通,甚至还开创出直达神通境的至高武法,才情可谓冠绝古今。
神通境强弱的衡量标准,最直接的一点,便是所得神通的多寡。
武魁首五府皆得神通,战力堪比金身圆满的强者!
一时间,阎四夕也不觉得墨先生絮絮叨叨了,反而竖起耳朵,聆听此人的喃喃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