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炎元年十月二十六 夜
围绕着临安这座棋盘,一直游荡于大宋权力层边缘的顾渊终于姗姗来迟,成为靖康年间那场倾天之变后大宋残破权力棋局上最后一位入局之人。
这位战功赫赫的节度放弃了他经营许久的京东路,自海上来归。他的战靴踏在那一夜的变乱中踏上临安城长满青苔的石阶上——也将在未来数年间踏破辽金西夏,踏破东亚河山。
——摘自《两宋惊涛·第四章》(赵九歌 著 临安文学出版社2125年版)
……
“解元——领三个都给老子扎住御道和余杭门!休叫半只苍蝇从你眼皮底下溜走!
……刘光世?刘光世!带着其余人马,跟着老子!兵发行在——勤王救驾!今日,便是天王老子来了也须得给咱们胜捷军让开条路!”
顾渊的军令在嘈杂的夜色里回荡,肆无忌惮,睥睨四方。
漕运码头上,原来被布置在此的御营守军,这时当真是看得呆在原地——
灯光微微晃动几下,那些盖着乌篷的粮船瞬间被掀去了棚顶,船中尽是黑甲红缨的胜捷军重甲战兵!那些平底粮船靠岸之后,放下了沉重的跳板,前锋几十亲卫簇拥着那名大将登岸之后便是大队大队甲士涌动下来,码头上回荡的全是他们的脚步轰鸣!
那些披着沉重扎甲的兵马借着微弱灯笼光芒登岸,脸上尽是杀气。前锋百人,下得船后就以什为单位冲向各自预定要地,这些兵士手中虽然只有些轻便短兵和少数弓弩,他们甚至没有理会码头上那些已被收买的半个都人马,直接便冲向码头旁的道口,将那些尚未反应过来的御营军士围拢起来。在他们客气而坚决的沉默面前,御营守军也大约明白这是勤王之军已经摸进城中,于是垂头丧气地解下手中兵刃,坐在地上认人处置。
顾渊见状,索性明目张胆就在这码头处列起方阵,一张张劲弩从油布的包裹中扯了出来,膀大腰圆的精锐射士们脚蹬上弦,沉重的长兵也从船舱中被传递出来,让这支重甲战兵迅速武装起来,列成戈戟如林的枪斧大阵。
“快点!快点!磨磨唧唧不上岸,等着被乱军堵在船里宰么!”
粮船之上,负责指挥大队兵马登岸的刘光世捏着手中长刀,满脸冷汗。
胜捷军制定出这等近乎孤注一掷的策略,他是最为反对的。可恰恰胜捷军起家时那些重将没有一个在身边,他这半路入伙的客将哪里拗得过顾渊?只得硬着头皮跟过来,却又没想到顾渊居然就那样大大咧咧地登岸上去!
他们一船兵,满打满算不过千人,要是被乱军堵在船上,可就全完了!
在他们的原本想定之中,能够混入水门就已经是万幸!漕运码头之处原本是做好了血战一场再强袭登岸的准备,却没想到那做内应的虞允文竟然做到这等程度!
“虎狼……当真是——虎狼!”先前被虞允文买通的副都头眼见这阵势只觉浑身战栗!他看着自己面前滚滚而来的铁流,不住地低语着。这时,他方才猛醒,那年轻参议哪里是在收买他做事?分明是在救他!
与面前这支在北方血战归来的大军交战?就凭他们这些在江南和风细雨之中保着赵构东逃西窜的御营?靖康以来,他们除了陪着那位赵官家啊一路溃逃之外,最多便是弹压乱匪,那点战阵本事在这样的铁流面前,不过是一场笑话!
“虎狼?”虞允文在一旁听见了,却不以为意,神色间只剩下傲气。“好!那便是虎狼!”
他拍拍这老卒的肩膀,轻笑一声:“老哥,若是想随我家节度博一场功名富贵,便跟上来……若是不愿,自可散去,只是不要妄想着挡我们胜捷军的刀锋!”
说完,虞允文也不再理这已然看呆的御营老卒,从腰间抽出长剑,加入到这涌动的黑色铁流中去。
……
“哪里来的兵马?怎么忽然就上了御道!”
“拦住他们!拦住他们!他们这是要劫御驾!”
“是勤王兵马来么么?勤王大军入城了!兄弟们快跑吧!富贵都是军将们的,命是自己的!”
漕运码头距离天家被软禁的行在不过三、四里地,可中间还有一道内城城墙拦阻。
御道之上,起事的御营扈从还设置了诸多路障,他们没走半里地便遇上第一道盘查。
七八名御营甲士眼见到夜雨之中忽然闯出来这么大队甲士,几乎是懵的……这些都是苗傅的部下,根本没有接到说今晚会有大军调动的通知。
领头什长上前两步,试图问一下那位看起来相当年轻的统兵大将,却只见那军将不屑地招了招手,而后从那涌动的队列中离队了十几名精锐射士,对着自己举起弓弩。
眼见如此,他还如何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敌……”
铁矢穿过雨丝,那什长只来得及发出短促的一个音节,便饮恨倒在地上——他的身后自己那一整队兄弟也被这铁雨横扫。倒在地上意识朦胧之中,这什长甚至还在思考,这队忽然钻出来的重甲战兵究竟是不是又是哪个统领的兵马,向着行在发起冲击,想要将官家掌握在自己手中。
“节度!”刘光世见了,抹了一把脸,也不知上面是冷汗还是冷雨,“咱们这么大动静,解元那边也动了手,苗傅和刘正彦便是再蠢,也该反应过来了!这处哨卡拿下也只是侥幸,之后怕是需要咱们这七百人硬打过去了!”
“好!”顾渊这一次豪气干云,在细雨中举起自己长刀,雨水反射着火把的光,映得周遭一片金黄,“那便硬打过去!这一夜,挡我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