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渊的亲军在战阵之中几乎损失殆尽,就连亲军统领张泰安也身负重伤,丢了条胳膊,还不知能否挺得过去。
因而当顾渊一意孤行前去探营,还是刘洪道派了正在青州城里的踏白营前去护卫。那位老知州似是有意提携,唤来这队精悍轻骑的时候还特意介绍了下那踏白营指挥使杨再兴——正是前日战阵之中战将夺旗的汉子!
“杨再兴?”
一听这个名字,顾渊原本还有些倦意的眼光立刻变得神采奕奕起来!好家伙——杨再兴居然就在青州,那可是敢百骑冲万军的猛将!两宋个人战力的天花板!想到这他差点又忍不住自己浑身的演技,上手就要去揽那长大汉子,上演一拨求贤若渴的戏码。
不过转眼他又反应了过来,自己如今好歹也算山河之望。登高振臂一呼,便使天下英雄归心!这等时候,刘洪道主动将这样的猛将送到自己身边来,本就是一种变相的举荐,倒是不用像之前拉拢韩、岳那般连哄带骗了……
想到这一层,顾节度已经举起的爪子只好悻悻放下,他收敛着自己激动的心绪,拍了拍这位猛将的肩,声音里还得带着些上位者的勉励:“乱军之中、斩将夺旗,杨指挥果真好汉子——那兀术帅旗可在?”
“在!刘知州特意嘱咐,让我带给节度……”杨再兴这夯货在这时也尽力收敛着自己性子,他牵着自己那匹神骏的黑马,跟在刘洪道身后,递过去帅旗之后又默默地退了回去,只悄悄打量着这位顾大节度使。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大人物,据说也敢战阵搏杀!可是看他那身板武艺,怎么也不觉得像是能与韩世忠、岳飞这等人物打个平手的人啊……
察觉到他目光,顾渊倒是无所谓,笑着将那满是血迹的金军帅旗又扔了回去:“带上!一会儿我与兀术阵前相叙,却没有比这旗子更好的谈资了。”
杨再兴听了先是一愣,而后终是没忍住嘿嘿一笑。他也不管刘洪道直给他使眼色,小声嘟哝着说了一句:“这节度做起事来肆无忌惮……倒是合我胃口……”
而他的身边,顾渊与韩世忠对视一眼,又看了看在一旁有些尴尬的刘洪道,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三百骑军便这样打着火把拍马出城,向着金军大营方向而去。
……
此时夜幕已沉,月光如皎,洒在青州城外旷野之上。
五里之外的金军大营也早早燃起无数火把,将那一片夜空都照得通明。金营之外,每隔十丈便扎上一处火堆,临时搭起的望楼之中,更有射雕手登楼警戒,注视着外围巡弋的自家轻骑。
韩、岳所领宋军这两日来不断在周遭袭扰,让这万余金军残军神经紧绷……中军大帐之中,完颜宗弼今日则是难得卸甲睡下。自从前日惨败退回来,他已经连续熬了两个晚上,今夜终于撑不下去,于是与韩常商议两人轮流值夜,却不想自己刚刚睡着,就被韩常心急火燎地叫醒!
“兀术——兀术!宋军叩营!”
“叩营?”完颜宗弼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等奇怪的说法,他本已经去慌慌张张地着甲,可琢磨一声之后方才觉得有些不对劲,反过来问韩常道:“什么叫叩营?来攻便是来攻,叩营算是怎么回事……”
韩常也有些无奈,两手一摊解释道:“没有攻营……几百轻骑从夜里忽然就钻了出来……驱散了咱们巡骑,而后有人拿箭射进来一封书信,说是……说是……”
“说什么?”完颜宗弼瞥了一眼他手中拿着的书信,不明白这家伙此时为什么吞吞吐吐,连话都说不明白。
“说是那顾渊约四太子月下一会……”韩常硬着头皮,将那张皱巴巴的书信递了过去。
只见上面字迹歪歪扭扭,看起来像是初学写字的稚童所书,有些字笔画甚至都是错的,更谈不上什么宋人文采:
兀术,老子睡不着觉,出来陪老子聊天。
落款也只是草草写了一个“顾”字。
完颜宗弼扫完一眼,将那封信揉做一团,摔在地上,而后犹自觉得不解气,还上去踩了两脚,方才红着眼,气喘吁吁地朝韩常吼道:“无耻!粗鄙!某是大金四太子!一军元帅!如何能被他如小妾般呼来喝去!”
他说着,又扑向自己刀架,从上抽出自己佩刀,神情也变得咬牙切齿起来:“这顾渊小儿,那日侥幸未死,今日居然敢到某营前耀武扬威!擂鼓集军!某要出营与他决一死战!”
好在韩常还未失却理智,连忙上前相劝:“兀术!四太子!这顾渊趁夜轻骑而来,必然有诈!想是看我军守备森严不敢强攻,方才啊想到以身为饵,诱我大军出战!他在那水边不就是这般做的么?如今故技重施,咱们不可不防啊!”
“故技重施?他想赚某率军出寨,却哪有那么容易!给某备马!某也只率百骑出营,倒要看看这只狐狸还能耍出什么诡计!”完颜宗弼经他这么提醒,倒是回复了些理智,却依然嘴硬似地说道,“——这青州城外,几乎都是平原,少量骑军还能隐身在夜色之中,大队人马又能藏到哪里去?再说,今日已是第三日,算来信使也该到了南边!再拖两日,某倒要看着那顾渊还如何嚣张!”
……
“阿嚏——”
金军营寨之外,立马枯等的顾渊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想来是自己那封非正式的书信惹怒了金兀术,人家目前正在寨中朝着自己破口大骂。
“节度……那完颜宗弼真的会出来么?”韩世忠被顾渊打发回营掌军去了,此时跟在他身边的是杨再兴。这长大的汉子一身玄色鳞甲,提着杆锋锐异常的马槊跟在他身边,让他只害怕一会儿若是两人骂战起来,自己拉不住这夯货。
“放心,你家节度别的本事稀疏平常,这气人的本事可是多着呢!若是今日唤不出来他,明日早上让人送一套女人衣服过去。就算他金兀术忍下这口气,以后在女真军中也别想混了……”顾渊自信满满,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与这悍将聊着,一边远远观望整个营寨的兵马调度。
他们这三百骑来的突然,金军大营仿佛一下子活了过来,鼓声、号角和大声的喝令,只看见栏栅之后重重人影,之后便是人马嘶鸣!
“这金军看起来的确保有相当战力,夜里骤然遇敌,却还秩序井然,临战而不乱……惨败之后还能如此,只能说不愧是天下强军!”顾渊看了看金军调度,忽然笑着以马鞭指着那边金营问道:“杨指挥,若是与你百骑,可敢劫寨?”
杨再兴没想到自己会忽然被叫道,更不知这位节度是玩笑话还是当真,他眯着眼,看了看金军营寨,又看了看顾渊,居然认真考虑了考虑,方才回答:“节度……咱们如今已经暴露,此时硬冲没有胜算的。若是节度真想劫寨,待到后半夜,我自领百骑,趁夜潜行、借着马力拉倒栅栏,倒是……”
“倒是什么?”顾渊笑着打断了这位杨无敌的话,“老子可没想将自己麾下勇将,就这样轻掷于此!你也不要给老子再搞什么百骑冲万军的荒唐事情,杨再兴——你只要跟在老子队伍里,以后不用愁没有仗打!”
正在此时,只见金军寨门处一片喧嚣,百余轻骑点着火把,在夜色里,向他们这边而来。
“节度此话当真?”杨再兴一听这话,又看到那一彪金军打着火把展开了阵势,免不了又兴奋了起来,他提着自己那根马槊,看着顾渊,脸上竟是一副跃跃欲试想要冲阵的样子。
顾渊见状,也只好苦笑道:“却不是今夜!今夜你只需拿着金军那帅旗,跟在我身边,除非金军那边先发难,否则休要动手——这完颜宗弼,留着还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