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雪幕之后,伴随着马蹄声,却先响起来一阵汴京官话来。
“莫要放箭!莫要放箭!”
片刻之后一员高大的青年军官带着一彪人马从街角转了出来,竟然是张伯奋真地带来了一指挥的骑兵。
这些骑兵都是张叔夜带进来的勤王之军,只不过杀进城后一直在马军营里放着,没有参与守城,因而未遭到什么损失。如今跟着他们的少将军过来,说是要卫护帝姬,一个个也都是兴奋不已。
他们沿着溃军一路寻来,见到这四千甲士已经排成绵延阵列,虽然被复杂的坊巷隔得四分五裂,可大体上还保持着一个向北防御的态势。同时依托着坊巷,还朝东侧排出两个指挥的方阵,守住自己侧翼,防备金军从城上忽然发难。
张伯奋虽然年轻,可也是厮杀了多场的老兵,见此布置自觉地带他那一指挥的马军列到阵势右后方列阵。纵然受到地形的限制,可这些宋军马军披马甲、执长槊,在汴京城那些宽大的街巷上纵马冲锋,正好回避了了他们骑兵数量不足的弱点,若是使用得当,依然是支不可小觑的力量。
“这下就更可一战了。”范琼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咬着牙喃喃自语道。
他们对面的雪雾中,那些金兵明显也感觉到这里似乎又宋军在活动,因而也稍稍做了一定程度的集结,然后猛地钻了出来。
第一批杀过来的只有二三十骑人马,这些张狂的女真轻骑脱离了大队,在这城里纵兵驱赶宋人溃军,原本就没有做什么苦战的打算。他们从雪幕中钻出来,本以为最多只会碰上些聚集在一起的散兵游勇,却没料到转出来时竟然正面撞上了枪戟如林的重甲兵士!
“来了!”不知是谁大喝一声,处在后列的神臂弓手甚至没有瞄准,对着雪幕中的怪叫着的黑影当头便射,铁雨如梭,将这沿着街巷冲过来的轻骑毫不留情扫倒——他们终究为自己的轻敌而付出了血的代价。
接着十几名甲士从阵列中快速走出来,对着这些狂妄的轻骑一个接一个地补刀。有的人兄弟亲朋死在女真人手里,对他们实在恨极,因此下手时刻意没有一下结果,让这一片大雪之下的汴京城中,除了宋军兵败的哀嚎,也终于出现了点不一样的惨叫声音。
范琼举起自己手中铜锤,朝着飘雪的天空无意义地嘶吼咆哮,好似要将一腔怨气全部吼出来一样。
他的身后,四千甲士跟着扬起手中长短兵刃,呐喊出来,这几乎就是在向城墙上的金军挑衅,告诉他们这煌煌大宋还有这样一支可战之军在向他们邀战!
“女真铁骑好大的名头,看来也不过如此!”这悍将嘶吼一番,朝着空荡荡的巷子放肆地大笑了两声。
落雪如幕,遮挡了战场视线,可他们在这里惹出的这番动静足够引起那些入城金军的注意!
……
此时此刻,女真兵马登城者已经不下一万,全部是完颜宗望统御下的东路军主力。
这些女真战兵不知接到了什么样的军令,除分出一小队人马下得城去,杀散那些孱弱的城门兵,控制了陈桥门和新封丘门外,大队竟然只是止步于城墙之上,只是派出些许渤海和辽东汉人组成的猛安进城驱赶压迫,除此之外,他们似乎也是着力在避免陷入与汴京军民的巷战。
东墙上的守军很快反应过来,不待殿前司军令,守将便立刻组织了一支约莫有两三个指挥的敢死队,拼了命地想要将北城夺回。
可此时完颜宗望的本部精锐已经登城站稳了脚跟,他们这一千余人又如何抵挡得住?一番接战之后被彻底杀垮,城墙角楼被不知哪边放起火,如今在雪中如火烛一样烈烈燃烧,连带着半个东城墙的守军一并垮下来。
待到范琼的四千甲士开进到南斜街附近列好阵势,北城墙几乎完整地落在了金军手中。而东面虽然还有抵抗,可眼看着也已经坚持不了多久。
落雪之中,北风呼号,四面烽火,东京梦华已是一副末日将临的模样。
那些登得城头的女真大军居高临下,自然能在雪幕之间隐隐约约见得这些宋军甲士阵而后战,听得他们那喊杀声一浪压过一浪。间或还有他们女真族人的惨叫声传来。不需要看得多么真切,猜也能猜测到大约是入城劫掠的小队轻骑或者散兵遭遇了这队宋军,遭遇了不测!
这些女真战兵都是东路军精锐,一路破雄兵、克名城而来,即便统兵的完颜宗望锋芒退了,日日礼佛要做菩萨太子,他们这些下面的骁锐又怎么可能放任一只宋人军队如此放肆挑衅?
附近领兵的几个猛安凑在一起草草商议一下,便定下了一个以两猛安甲士下城击破那支宋军的草率计划。
陈桥门下,一个稍显年轻的女真猛安勃极烈幸运地被选中领兵,他提着柄长刀声嘶力竭地吼着,按捺不住只想要赶紧击破这支有些胆大妄为的宋军。
零散的轻骑和辽东汉人后撤回来,说他们遇上的那队甲士不同以往,看上去士气高昂、数量也多,可能是宋军中的精锐!
但这位猛安勃极烈却觉得那不过是这些打了败仗的懦夫刻意夸大其词,宋人若真有什么精锐,又怎么会让他们这么轻易便多了城池?他现在都开始后悔若是早些像今日这般猛攻,说不定他们早就进得这汴京城,哪里还需要在野地里挨冻!
他眼见得自己的兵马乱哄哄地集结着差不多,便带着这两个不满员的猛安沿着陈桥门下的宽阔长街浩浩荡荡向前压上。向那些依然在与零星女真轻骑交手的宋军甲士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