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阔的公路上寂静无声，凌晨两点的夜是如此的冰冷——源见春第一次尝到这滋味。
绑架他的男人叫中村拓真，目前身份背景都不详，是一个中等个头、有些微胖的大力男人。他的车子是最常见的运货车，车子里散落着一张照片。
里头有一个女孩，应该是他的女儿。
中村拓真的手指布满了茧子，指节肿大因干燥而不断起皮。
现在那手指正颤动地握着方向盘。
他的身体应该不大好，脸已经肿成了猪肝色。进到车内后他便将猎枪丢在了后座，右手持刀人仍然抵着源见春的脖子，左手则控制着方向盘。
显然这样的开车方式并不安全。从医院一路奔出他已经撞上了路边停放的好几辆私家车，幸好现在路变得宽敞，能够任由他随意地开。
眼前的景象变得异常模糊，中村拓哉尽力平复紊乱的心绪——尤其是杀人后的激动，现在慢慢随着冷夜寒意的侵入而消散。
当冲动化为了理智，有些凶手会后悔，但有一些会更冷静地处理自己行为带来的后果。
中村拓真是跑不了的。他的脸已经被监控完整记录下来，更何况当时有那么多证人。
警方只要将他的照片输入数据库比对，很快就能知晓他的身份。
于是他绑架源见春的行为也变得毫无意义，除非他能保证自己彻底隐匿起来。
可如果选择后者，源见春会成为他的拖累，所以他必须将源见春处理掉才行。
男人的眼在夜色中变得更加深沉，愤怒和怨毒缓缓地消散。一种冷静的思考，如旋涡一般填满了他的瞳孔，这意味着他变得更为危险。
善良的人通常是善良的，可并不代表他们被逼上绝路后，不会做出一些更令人闻风丧胆的事情。
比如中村拓真今日就已经杀了三个人，而源见春很有可能变成第四个。
烦躁地将窗子降下半截，车里的香烟味终于散了出去，源见春也不再憋着呼吸。
远处农田里低矮的庄稼随着夜风晃动，那重重的黑影如同潜伏在黑夜里的杀手，随时要将公路上疾驰的车子拖拽下去，溺毙于那泥田。
而村庄里的房子方方正正宛若囚禁人的牢笼，将无数灵魂拘禁在那里，伴随着夜风发出重重嚎叫。
那一只夜鸦凄厉的粗犷的尖叫划破长夜，连带着枝干颤动，叶子掉落。
中村拓真偏了偏头去打量这个因自己一时激动从医院中带出来的人质，他带源见春出来的目的是逃跑，而现在已经快要成功了。
他的神情变得复杂起来。
窗外的路灯在青年姣好的面孔上不断留下痕迹，光与夜仿佛在那张面容上交替形成了隽永的画面。
这是一个警察，中村拓真已经相信了这一点，他的猎杀计划里绝不该包括一位警察。
杀了他，还是放了他？
车辆的速度逐渐趋于平稳。警车早就被甩开，中存拓真有那个自信对方至少在两小时之内不会再找到他的踪迹。
“你说你是警察……”中年男人的声音非常低沉而且有些粗粝，并不算好听，正如那只刚从村子里飞出的乌鸦一样让人毛骨悚然。
“对”但是源见春依旧冷静的回答。
“你既然受了伤，为什么要主动作为人质跟我出来？”中村拓真扫了一眼源见春的胸口，那蓝白色的病号服已经被如花朵一般的血色洇湿。
“我杀了三个人。我以为你会想办法一枪击毙我。”中村拓真毫不掩饰地试探。
源见春突然觉得他很可笑，明明有那样的勇气去杀死三个高官和商人，现在却要反复在这里与自己一个小警察周旋。
“因为我知道你想做什么。”源见春并不看他，仍旧直视着前方。夜的黑色混入了他纯真的粉眸。让那粉色突然变得阴郁深沉，仿佛回归到地底最深处的厚重。
中村拓真有些不可置信，手一滑，车子突然偏转了方向，这一瞬间的不稳定让源见春不小心磕到了脑袋。青年却呆呆伸手摸了摸疼痛之处，脸上并没有害怕，依旧那样镇定。
这让中村拓真几乎肯定这位小警员是真的知道自己的目的。
“怎么？因为知道了所以同情我是吗？我并不需要！”中村拓真的情绪又激动起来，仿佛源见春对他的怜悯像一把匕首刺入他的心脏。那把刀又前进了几分，在源见春的脖子上留下一道浅浅的印记。
“你在开玩笑吗？”
什么？中村拓真不可置信，刚刚还并不理他的青年现在偏转头颅。那张玉面充满了一种蓬勃的怒意。如同盛开鲜艳的花朵，在雷电下暴露狰狞的荆棘，稍不注意便将扎破手掌、被吞噬血液，最后被一口吃掉，骨肉不剩。
“你觉得我是为了救你？未免太过可笑。我哪有那本事救你，你能够一人不顾世俗的眼光，扛着枪去杀了三个人。我又怎么有资格保护你呢？”
中村拓真愣住了。眼前的青年和刚刚完全不一样，上一秒的天使现在变成了地府的审判官。几秒前冷淡的面孔突然变得威严起来，威严得甚至让人害怕。
“我不过是为了其他可怜人而已。你明明尝到过那种亲人病死的痛苦，为什么要让无辜者和你一起尝受这一些？”
源见春的质问像是闪电击中了中村拓真的眉心。原本暴怒的面孔变得愈发狰狞起来，在这黑夜微黄的车内灯光下，他丧失了理智，下一秒就想要将那小刀捅入青年喋喋不休的嘴巴。
“怎么，说中内心了？”源见春一把拦下挥舞而来的小刀，这时中村拓真才意识到这位警察或许并不是一位普通警察。
他的力气很大，连自己都险些没有掌控住。
然而青年似乎并不打算制服自己。他只是开口说话，“你去杀那三个人是为了你的女儿。为什么？因为移植吗？”
“不，不对，那三个人并不是等待移植的病人。”
“病房资源稀缺。也不对。明明普通病房还有空床位。”
“所以是有人雇佣你去杀的，对不对？”
中村拓真惊愕地张大了嘴，那瞳孔中几乎散去了光芒而映射出一片空洞。
他眼前的不是一个正义的警察，而是一个能够洞悉人心的魔鬼。
“若不是离了婚便是丧偶。你现在只有一个女儿。所以对方一定是以你的女儿为要挟。”
“现在回答我第一个问题，你的女儿是生病了，还是被对方绑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