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洋楼内。
许凛嘉刚从浴室出来,身上还带着些蒸腾的水汽,发尾湿漉漉地垂下。
他懒洋洋地拿过一旁的毛巾揉了两下便将毛巾随意挂在脖子上,透明的水珠从冷白色的皮肤上滑过,坠入白色的浴袍内。
初醒时还有些倦意,洗了个冷水澡才清醒一些。他踩着慢悠悠的步子下楼走进厨房,熟练地开火,从冰箱里拿出食材——这几天他都没让阿姨过来,自己研究着怎么做一日三餐,如今也算是初有成效。
早上就简单开火煎个鸡蛋,许凛嘉盯着滋滋的火苗和平底锅上匍匐摊开的蛋,数了几十秒之后,拿起筷子戳了一下,澄黄的蛋液冒了出来,许凛嘉不由得蹙眉。
这算是熟了吗?
真搞不懂徐觅那姑娘怎么会喜欢吃溏心蛋,他有些烦躁地叹了口气,将鸡蛋从锅内盛出。
旁边吐司也烤熟了,从机器里探出了头,看起来焦黄香脆,这才让他神情有些放松:啧,果然还是科技拯救人类。
煎蛋尝了一口,许凛嘉眸子眯起,神情满足。嗯,熟了,居然还算成功。随即又莫名惋惜起来,要是徐觅在就好了,非得给她见识一下他的厨艺不可。
但那姑娘现在估计还没起床,指不定正在哪个梦里徜徉,与周公相会。
提起梦,许凛嘉的神情又微妙起来。他睡眠质量良好,向来少梦,偶然做梦也记不清晰,但昨天的那个梦却实在是——实在是清晰得过了头。
他梦见他和徐觅穿着新郎新娘的衣服,正在大教堂内宣誓,他盯着徐觅姣美的脸颊和垂下的睫毛,正甜滋滋地等待着徐觅说“我爱你”的时候,外面却响起了枪声,宾客乱作一团。
他第一个念头就是带徐觅离开,但猛地一回头却发现徐觅正迅速地将身上的婚纱裙子撕裂脱下,洁白繁复的婚纱裙下是整齐的迷彩服军裤。
徐觅眼神坚毅地将他推到一旁,从腰带处拿出了手枪。
“敌人上钩了!我去拖住他们,你按照原计划掩护伤员撤退!”
“等等——”我们不是在结婚吗?我们还没交换戒指还没宣誓还没交杯酒还没——这是什么展开?许凛嘉愕然之下,话还没说出口,却看见眼前的徐觅朝他温婉一笑。
“放心吧,有我在,战友。”
这个梦直接让他惊醒。
好他妈可怕的一个梦。
好他妈感天动地的战友情谊。
许凛嘉醒来的时候,喉咙干涩得要命。他喝了口水,喉结上下滚动,神情晦涩。
这算什么?预知梦?
狗屁的预知梦,这是完完全全的噩梦。
这个噩梦直到现在都让许凛嘉有一些精神恍惚,甚至开始怀疑起现实来——他对徐觅这姑娘都好得这么明显了,徐觅不会真把他当战友吧?
怎么可能呢。许凛嘉嗤笑一声,为自己这毫无厘头的想法感到可笑。
他是没打算和徐觅早恋,但也绝不会让徐觅和其他人早恋。
如果按照他的计划,他和徐觅会顺理成章地进入同一所大学,什么时候徐觅对感情开了窍,他就自然而然地成为她的男朋友,她的爱人,她的伴侣。
当然,这只是他的计划。如果徐觅有其他的想法,他也会尊重——但是徐觅必须要告诉他,他顶多会再多花费一些时间和精力去到达那个结果。徐觅值得,他也不介意。
许凛嘉,看似云淡风轻从容不迫,内里却有着许家一脉相承的偏执和强烈的占有欲,一旦认定就绝不放过。
如果徐觅知道这些,大概会大惊失色然后对他退避三舍吧。他咬着吐司,刘海儿翘起,看起来很是随意不羁。
反正不急,他们还有很长时间。
昨天晚上孟昭把得到的数据又重新传给了他,他们上次建的数学模型不太稳定,一直有bug出现。许凛嘉这几天一直在反复修改重建,总算在昨天晚上找到了问题源头,熬夜弄出来发给了孟昭。
他抬头望了眼客厅墙壁上悬挂着的古朴时钟,黑色花纹样式的指针已经慢悠悠地向罗马数字X靠拢。刚才那顿说是早餐,实际上已经接近午餐时间了。
上午的阳光透过绿色的纱帘为客厅铺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窗外的矢车菊仍在地底沉寂。许凛嘉看着这阒寂的一切,一种空旷和难以言说的孤独席卷上来。
太静了。
而且说不上的奇怪。
他略有些挑剔地打量着客厅——米棕色的沙发不应如此整齐,上面应该乘着一个盘腿坐的姑娘,抱着抱枕朝他笑;格子地毯也不应这么干净,最好是随意摆上几袋零食、猫条和逗猫棒,方便毛球围着女孩撒娇转尾巴——等等,毛球?
许凛嘉突然一下子从椅子上窜了起来,双眸瞳孔紧缩,开始在客厅四周寻找那只灰白色的银渐层。怪不得今天如此安静,是那只猫不见了,他眉头蹙起,面上神情紧张起来。
昨天熬夜太晚,忘记关上客厅的窗子,毛球可能是从窗户缝隙中跳了出去,这只肥猫——等找到它一定要好好修理它一顿!
他冷着脸,飞速地换好衣服,连手机都忘记带便准备出门。打开门时阳光有些刺眼,他不禁眯了眯眼睛,等到适应睁开之时,却见到门口站着位亭亭玉立的少女,正含笑望着他。
少女逆着光站在门边,怀里还抱着只胖嘟嘟的毛团,画面出奇的美好和谐。
他的动作一下子顿住。
“凛嘉凛嘉,几点啦?”徐觅眉眼弯弯,语气中带着几分调侃。
她给许凛嘉发消息许凛嘉也没回,只好抱着毛球在门口玩耍,还用随意摘的狗尾巴草给毛球编了个戒指套在了毛球尾巴上。
正当徐觅准备把毛球放生,自己离开的时候,门却被打开了。少年冷着脸出了门,看见她之后却又怔住,停在了门前。
她以为许凛嘉还没睡醒,故意打趣他。许凛嘉闻言快步走了过来,见到她后又看了眼被她抱在怀里的肥猫,轻声问道:“你怎么来了?这家伙去找你了?”
“嗯。”徐觅弯唇,给许凛嘉展示了下她送给毛球的草环,“喏,我厉害吧。”
“厉害。”
毛球也得意洋洋地朝他晃了晃尾巴,好像在说我有你没有噢。
许凛嘉终于忍不住把毛球从徐觅怀里揪了出来,冷酷地捏住了毛球的后脖颈,让它乖乖地待在他手上。
毛球水汪汪的眼睛看着徐觅,仿佛在期待徐觅将它拯救——它也想要香香软软的小姐姐抱好吗,许凛嘉这个混蛋!
徐觅忍着笑意,偏头却注意到许凛嘉发型和往常不一样,发尾还濡湿着,不由得蹙起眉,“你刚洗过澡?头发怎么没吹干?”
“懒得吹。”许凛嘉有些不自在地侧过眼睛,他现在看着徐觅就会想起梦里她那一袭婚纱,垂眼端庄的新娘装扮。
虽说后来发生了一些煞风景的事,但这还是许凛嘉第一次梦见婚礼和女生——梦里的徐觅和现实一样,漂亮死了。
“不吹干很容易感冒的。”
徐觅温软的声音在耳侧响起,他耳朵有些发红,声音微哑,“那……你帮我吹?”
许凛嘉猛地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的话有些唐突,急忙慌乱的补充了一句,“顺便、顺便帮毛球洗个澡……这肥猫不知道去哪里打滚,都快成黑猫了……”
“好啊。”
出乎他的意料,徐觅并没有感到冒犯或是诧异,而是很轻松地就答应了他。
“等什么呢?一会儿你头发都自然风干了。”徐觅甚至先他一步走到前面,见他还在原地出神,向他招了招手。
两个人为了防止毛球用脏脏的爪子在格子地毯上印梅花,将它安顿在了一楼的卫生间里。
徐觅跟着许凛嘉上楼,走到许凛嘉卧室的门前时又突然顿住脚步。
许凛嘉疑惑地回头,却见女生低着头,垂着睫毛,似是不知道该看哪里,轻声询问道:“你的卧室,我可以进吗?我以为吹风机会在一楼的卫生间里——”
“可以进。”许凛嘉勾唇,语气透着股疏懒的劲,他随意指了指房间和走廊,对着徐觅说道:“这个小楼的所有房间你都能进。”
也只有你能进。
许凛嘉是个领地意识很强的人,这一点无论是他的父母还是兄弟都深有体会。他的房间,就算是廖筝和许昀都要敲门,没有他的允许不能随意进来。
像是打扫卫生这件事情,许凛嘉更是亲力亲为——别的房间他顾不上,但是他自己的卧室绝不允许第三者踏足。
他好不容易才把人带进来,怎么可能这么轻易让人离开?
少年的房间明亮宽敞,这是二楼最大的一间房间,之前是许爷爷的卧房。
窗户还开着,和煦的阳光和微风舞动着落地的纱帘,爬山虎的藤蔓在外墙缭绕,却隐约在窗前探出了头,颇有些含羞带怯的意味。
房间内的陈设也以简明干净为主。一张看起来柔软舒服的大床占据房间最中央的空间,上面虽然有部分褶皱,但是被子枕头叠得都极为整齐。
除此之外,房中最大的陈设是一面古朴厚重的书柜,它占据了单独一面墙,玻璃防尘窗内的书籍各式各样,但都排列有序。一旁的书桌上摆着许凛嘉的电脑和几本书籍。
徐觅知道,这个书架只是冰山一角。上次许凛嘉带她去的书房中陈列着更多书籍,简直像一个小型图书馆。
喝了一半的冷咖啡还摆在桌前,铁艺台灯架被弯折成了一个合适的弧度。
徐觅盯着那张书桌看了良久,大概是那盏台灯的功劳,徐觅每天晚上都能看到这里透出来的光,彰显着主人的努力与刻苦。
虽然不知道许凛嘉在努力什么——毕竟他每天早自习还是会照着徐觅抄作业。但是,徐觅很清楚眼前的少年绝非是一个无所事事,凭借优秀的头脑洋洋自得的人。
他甚至比那些没有他聪明的人更努力。
她收回了视线,小心翼翼地跟在许凛嘉身后,去到房间内部的浴室内。浴室斜对着衣帽间,越往里走,那股似薄荷般清新悠长的香气便越明显,后调微苦,却更显回味。
是许凛嘉身上的味道。
徐觅不觉有些脸红,趁许凛嘉不注意拍了拍脸颊,防止自己丢人。
“吹风机在这里。”许凛嘉指了指墙壁上挂着的吹风机,他打了个哈欠,整个人显得懒洋洋的,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在徐觅身上打了个转,却没有动作。
好像是特意等着徐觅给他吹头发。
“那你蹲下来一点,”徐觅闻言将吹风机打开,对着一旁的许凛嘉控诉道:“你太高了,我够不到。”
“好。”许凛嘉环视了一下,将衣帽间的凳子搬了过来,乖乖坐在上面。少年身高手腿长的,坐在凳子上也令人蛮有压力,索性浴室够大,不至于让徐觅伸展不开。
好像幼稚园小朋友。
徐觅不知为何,脑子里蹦出了这个念头。她摇了摇头,柔软修长的手指拨弄许凛嘉后面的碎发,吹风机被调到了最小的风力,许凛嘉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从徐觅这个角度,只能看见许凛嘉后颈冷白的皮肤和耳垂,以及头上一绺一绺的湿发。她怕弄痛许凛嘉,动作格外的轻柔,手指极轻地抚过许凛嘉的头顶和发梢。
从头上传来细微的痒意,让许凛嘉想忽视都难。他突然觉得自己这个提议实在是太不应该了——徐觅给他吹头发简直对他是一种意志力的折磨。
“徐觅,你知道吗?女孩子的腰和男孩子的头都是不能碰的。”许凛嘉突然开口,声音微哑。
“啊?”徐觅动作一顿,旋即语气轻轻道:“这可是你让我给你吹头发的哦。”
“我又没说要追责你。”许凛嘉勾唇,声音略低,带着些莫名的意味,“毕竟我们可是战友嘛。”
徐觅对战友两个字哭笑不得。
什么和什么啊。
但许凛嘉却显得很愉悦,在徐觅表示已经吹干了之后,头居然轻轻地蹭了一下徐觅的手。
像是小猫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