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里的气氛瞬间凝固了。
陪他回家……是什么意思？
尤珍珍不可置信地看了一眼许凛嘉，但少年神色冷淡，连一个眼神都吝啬给她。
她又看向一旁的徐觅，徐觅垂着眸子，却也没反驳许凛嘉的话，只是动作飞快地取来一旁的彩色粉笔，递给她，“我去画篮球和喇叭，中间的运动员你来画，行吗？”
算是给愣在原地的尤珍珍一个台阶。
“……行。”尤珍珍咬着唇接过粉笔，手指无意识地用力，一整段粉笔掰成了两截。
许凛嘉支着腿靠在一旁，眼神看似落在手机上，实则一直看着用余光观察着徐觅的动作。见女生摇摇晃晃地要站在凳子上去写上面的板书，便不动声色地过去替女生扶稳了凳子，还很贴心地帮忙拿着抹布，以便徐觅直接修改。
尤珍珍站在另一旁，看着这一幕，只觉得心里如同打翻了的颜料盘一样。
平日里追她的人绝对不算少，就算是陌生的男生，也都愿意为她献殷勤。她一直很相信自己的魅力，但这种魅力却在许凛嘉面前屡屡受挫。
她每次去问许凛嘉题，许凛嘉要么是让齐越给她讲，要么是直接给她把解题过程写出来，或者干脆让她去看教材知识点。虽然态度冷淡，但也不至于讨厌她，尤珍珍相信，只要自己继续下去，许凛嘉迟早会对她心动的。
直到今天，这种幻想被狠狠撕破。
许凛嘉，对女生从来没说过重话的许凛嘉，不仅用那种语气质问她，更是干脆将她当成空气，而这一切只是因为她让徐觅帮忙办了板报。
到底为什么？
尤珍珍实在想不通，她一笔一划地在黑板上重重画下线条，目光却暗暗审视着另一侧的徐觅。
她知道徐觅和许凛嘉关系不错，但她之前只是以为徐觅占了地理位置的优势，两个人顶多算是关系不错的前后桌。
况且，她也不认为许凛嘉会喜欢那种书呆子类型的女生。就像徐觅，没什么才艺，不擅长表现自己，审美还差，天天顶着那副又丑又土的框架眼镜，一看就是死板又无趣的那种人，说她是书呆子都是高看了她，毕竟她还是走后门进的一班，成绩还没她好。
虽说身材挺好，皮肤也白净，但是这样的女生多了去了，尤珍珍不认为自己比徐觅差在哪里。
然而许凛嘉竟然对她看都不看一眼，反而对徐觅殷勤备至。到底为什么？徐觅凭什么能被他这么对待？
而且她今天硬是把徐觅叫过来，本来是想——
不甘心。
真的不甘心。
她写板书的手越发用力，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只觉得心里好像有一把火在燃烧，若是不发泄出来，她便会被那火活活的烧死。
“我画好了。”徐觅的声音传来。
尤珍珍闻言回头，见女生灵巧地跳下凳子，拍了拍手上的粉笔灰，眼神冷静澄澈，指了指另一侧的黑板，“内容我也写好了。还剩下一个标题，交给你了。你要是觉得哪里不满意，可以自己再改。”
徐觅的声音很平和，没有任何情绪。
尤珍珍看了一眼黑板，徐觅几乎完成了大多半，板书工整漂亮，图案也生动清晰，她甚至还在周围加上了一些花边和可爱符号，任谁都能看出她的认真。
尤珍珍这才恍然发觉，徐觅似乎既没有受到她的影响，也没有受到许凛嘉的影响，而是单纯地在完成任务。
她低低“嗯”了一声，徐觅也没再说什么，将桌子凳子移到原位，收拾完书包就跟着许凛嘉出去了，还很贴心地拉上了门。
教室里只剩下她一人，尤珍珍放下了手里的粉笔，坐在了一旁的凳子上，低下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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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凛嘉，”徐觅偏头看向一旁的少年，“你为什么放学后又回来了？”
“不是说了么，”许凛嘉的语气有些漫不经心，“等你陪我回家啊。”
“你又不是小孩子了！这个借口谁信啊……”
“不信算了。”许凛嘉斜了她一眼，哼道：“反正在某人看来，我不过是多此一举。”
徐觅一怔，反驳道：“怎么会……”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语气一顿，“你是不是听到了……我和齐越的对话？”
“你和齐越？”许凛嘉的眉头一挑，“你和齐越放学后还谈话了？怎么，两个人合起伙来抹黑我？”
许凛嘉的语气很自然，徐觅不知为何，心头一松。
“喏，给你的。”许凛嘉将手里拎着的奶茶递给徐觅，徐觅愣愣地接过，是她很喜欢的西瓜海底椰。这家奶茶店开在学校对面，因为好喝生意很火爆，基本上放学铃声一响，店门口的长队就排起来。
徐觅之前和许凛嘉抱怨过几句，没想到这次许凛嘉居然还记得，并且去排队购买。
她双手捧着奶茶，一股奇异的感觉自心底里滋生。
好奇怪，她之前还和钟可说，只是一杯奶茶、一个红薯而已，算得了什么，她又不缺这些。
但是——为什么，现在她却感觉心情出奇的愉悦，简直快要轻飘飘地飞起来呢？
“你排了多久啊……这个很难买的。”
“没多久啊，”许凛嘉的语气很轻松，他觉得这些都不算什么，见徐觅只是捧着奶茶不动，还催促她，“一会儿就骑车了，尽快解决掉。”
“许凛嘉，你为什么给我买奶茶啊？”
“啧，你这小孩怎么老问这么多为什么，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吗？”许凛嘉别过了脸，神色别扭地望向窗外，“没有为什么，快喝。”
他只是看见徐觅没什么精神地趴在书桌上，想让她开心一下而已。
就这么简单。
走廊的灯光斜洒下来，将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外面的天色像是萦混着一团墨色，玻璃窗上则是徐觅清晰的影子。
她将吸管插了进去，捧着奶茶小口小口喝着，眉眼低垂，唇角微微翘着，看起来乖巧又可爱。
怎么会这么乖啊。
许凛嘉的心就好像被泡进牛奶里的饼干，软成了一团，又隐约有股甜意。
“许凛嘉，你是不是觉得我被欺负了？”徐觅将嘴里的脆啵啵咽下，出声问道。
许凛嘉定定地看了她一眼，虽然什么也没说，但是神情很显然：不然呢？
在他看来，上课前还活蹦乱跳甚至有闲心怼他的小姑娘，去了个办公室之后就变得死气沉沉的了，一问才知道班主任莫名其妙地塞给她了份本不该她做的活。
这也就算了，他排队买奶茶时却发现原本要干活的人竟然正悠哉游哉和别人说笑打闹，只留下徐觅一个人在教室里——他几乎可以想象到女生勤勤恳恳拿着小抹布擦黑板的样子了。
回来的时候又听到尤珍珍要把所有的任务都交给徐觅，一时间怒气简直烧到了极点。
他当时想的是：要是徐觅这姑娘不懂得拒绝，那这个恶人他来当好了。
“但其实，我今天心情不好，和尤珍珍没什么关系。”徐觅解释道，“我只是有些应激反应。再说，虽然是她主动拉着我去干活，但毕竟是我最终答应的章老师，办板报我并没有什么怨言。”
许凛嘉的关注点却被那四个字吸引走了，他蹙眉，“应激反应是什么意思？你怎么了？”
“……你就当是我有些矫情吧，这个以后再解释。”徐觅叹了口气，“总之，我真的没有被欺负到。尤珍珍可能确实有些过分，但是就算你不说她，我也会拒绝掉的。因为我接受的任务是辅助她而不是替代她。”
“所以我才说是我多此一举了。”许凛嘉勾了勾唇，似是感慨又似是调侃，“啊，我本来还在想这姑娘怎么这么笨啊，连拒绝的话都不知道怎么说。”
“我没有不懂拒绝，”徐觅一字一句地认真反驳道，“我真的是一个很有原则的人。其实我觉得你今天那么说尤珍珍还是有一点过分的，毕竟如果我直言拒绝的话，她也不会逼迫我去办板报。她只能算是态度不好，但你对她说的话对她打击太大了……”
“所以呢，你要我去道歉吗？”许凛嘉眉毛一挑，神色变得危险，眼神幽暗，“徐觅，你到底站在哪一边。”
“我当然站在，呃，我们这边。我刚才只是客观分析罢了……”她说着，眨了眨眼睛，“我又不会强硬要求别人按照客观标准办事。再说，我真的很感激你替我说话，我的意思是——”
“是你没那么笨，也没那么弱，对吧？”许凛嘉直接接过话，他语气懒散，“你想告诉我，你自己可以解决你自己的事，而且方法比我的更好，对吗？”
“Bingo！”徐觅弯了弯唇，补充道：“倒不能说我的方法比你的更好，但肯定对双方的伤害都最少。你放心好啦，我在心里给每个人都画了个量表，努力做到不偏不薄。”
“那你这样，不累吗？”许凛嘉突然问了一句，“徐觅，你对每一个给你伤害或者帮助的人都要在心里画个量表，给出你觉得最为恰当的反应，这样不累吗？”那些无关紧要的人，何必让你这么耗费心神。
“累，但会很踏实。”徐觅笑了下，语气轻松，“这样我就可以时刻保持我自己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不亏欠任何人啦。”
许凛嘉沉默良久。
有时，他在想，到底是什么样的家庭环境会培养出徐觅这样的姑娘呢？
隐忍、豁达，却又那么悲观。时刻在精神上给自己竖着警戒的弦，就好像在确保着随时能让自己和外界彻底切断联系。
像是雾气一样，轻飘飘的，又带着压抑的沉重，模糊得让人根本看不清楚，也根本抓不住。
他想起徐觅借他抄作业，考试时借他文具，买早饭会给他带一份，对他事事都有回应……这些平日里让他莫名开心的事现在突然让他变得烦躁起来。
难道这些都是徐觅为了不亏欠他才这么做的？
那这有什么意义。
“徐觅，我不希望我成为你量表中的一个。”许凛嘉的语气突然正经起来，他看着徐觅，眼睛里闪烁着说不出的光芒，“你不要想着去还给我什么，我不需要。”
“但是情感都是相互的啊，哪有只收获不付出的。”
“如果你一定要还的话，也不是不行。”许凛嘉慢悠悠地补充，脸上的笑意渐深，“那你就得一直缠着我了，我乐意奉陪。”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处事原则。他不可能改变徐觅的想法，但又绝不想和徐觅两清。既然如此，那他只要一直一直对徐觅好不就可以了？只要徐觅还不清不就可以了？
徐觅这姑娘道德感责任感都太强，这也没什么不好。反正他是个无赖，徐觅拿他没办法。
像是为了让这句话成真一样，许凛嘉硬是拉着徐觅去他家吃饭，而且非常理直气壮。
许凛嘉：“你看看现在几点了？林家早吃完饭了。反正也是我一个人吃，吃不完就会浪费，你就当拯救食物了。”
徐觅犹豫再三，到底是没拗过他。
吃完饭后，许凛嘉给她找了几套重点模拟卷，然后又一路把她送到家门口。
直到进了林宅大门，徐觅都还晕乎乎的。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许凛嘉的一系列动作特别自然，让她都不知如何反应。
她本以为林家会是一片沉寂，毕竟这些天林陆英忙于工作经常加班，赵芳舒忙着参加各种酒席宴会，更是脚不沾地。夫妻二人各自都有别的便利住所，只偶尔回来几次。
整个林宅只有她和林漫纯抬头不见低头见，而林漫纯最近又懒得找她麻烦，她难得的过了一段清净日子。
但没想到，今天她回来时，林家客厅灯火通明。林陆英端坐在主位的沙发上，神情威严，赵芳舒坐在林陆英身侧，神情是徐觅从未见过的复杂。
而最为让徐觅差异的，是坐在林陆英对面的林漫纯。
女生红着眼眶，一看便是哭过。
林漫纯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