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平平无奇的工作,只是整理户籍的琐碎工作。但是架不住有编制,前来应考的人众多。
其中有一个干练的年轻人,博学强记,对答如流。面试的全程从容应对,表现出超乎年龄的淡定和稳定,超乎面试官的期待。
对于李一旭,这只是自己从事过的一项最普通的工作了。拿下这工作,自然不在话下。这几十年,辗转做了律师、医生、教授,历练出来的气淡神闲,从容不迫,远不是刚毕业的小年轻可以比的。
李一旭接手这工作后,除了整理公务,平时就是借工作的方便查询丁同仁的资料。姓名是丁同仁的人太多了,不下一万个。李一旭即使日夜不停地查找,分析,算下来,找到想找到的丁同仁,也不下半年时间。
这天早上,李一旭手捧着煎饼果子,煎饼果子外面,摊主用了报纸包着,免得烫手。报纸不小心掉落,在桌上舒展半边。报纸的醒目位置,是一个家族企业的合照,C位是一位老人。李一旭看着里面的名字眼熟,仔细一查正是自己心心念念想找的丁同仁。
李一旭往自己座位前后左右都看了看,都还没有人来。现在才是早上七点半,这个时间照例自己是最早到的。李一旭有点冒汗,身边没有人,却感觉有人在监视自己。自己在查“丁同仁”的信息,一直没有收获。今天带有丁同仁的报纸,却主动送上了门。
李一旭回想一路到公司的路,没有什么异样。煎饼摊也是自己平时经常去光顾的摊子。报纸上的日期是今天,但仔细翻阅报纸,却都是一些旧闻。报纸的名字也是从来没有听说过的。报纸上也没有一个真实的电话。
李一旭默默记下报纸上丁同仁的信息,像没有发现什么异样一样,包上煎饼果子。捧着报纸,吃完煎饼果子,喝完牛奶。结束平平无奇的工作的一天。照旧挤着时间,在单位查阅丁同仁的信息。
结束难熬的一天后,回到寝室。
躺到床上,回想着这一天发生的事。回想着这段时间的事,觉得自己像是别人的提线木偶,被牵着走。
刘叔的意外死亡;卷宗上的名字,祭祀上的名单。报纸上的信息。像一根针,牵引着线,拉着自己往未知的目的地走。
李一旭不想被牵着走。第二天,李一旭照旧着工作。如往常一样。
一个月了,依然在查阅丁同仁的线索。
三个月了,依然继续重复平淡无奇的工作生活。
……
第四月的一天,李一旭突然出现在一座大厦楼下。
保安拦下了他,“您好,您找谁?”
“我找丁同仁,你们董事长。”李一旭说完。
保安回道,“我们董事长,很多年不对外会见客人了。”
李一旭补充道,“他应该等了我挺久了。”
保安狐疑地看着他,半犹豫地拨打了电话,说,我打电话问下秘书。
“是一个年轻人,说董事长会见他。我正想打发他走……”
“你让他上来吧。”秘书直接打断道。
保安看着李一旭,不明所以,只好让李一旭先进去。
……
“丁叔。这么多年不见。”
李一旭看到一个年过八旬的老人,垂老,脸色憔悴,但仍显精神。
丁同仁说,“见到你的这一眼,我可以万分肯定的。是你,是你们家族的人。联想到那个不老的诺言。你的父亲,也是一直年轻的模样。”
“丁叔这些年怕不是第一次见着我吧。至少照片上见过我。”
丁同仁看着李一旭,不说语,等李一旭说下去。
“从我回到龙湖镇,就一直在您的视线内。我去见刘叔的那天,刘叔发生了意外。卷宗上的名字,也是您留下的。还有刘叔的拜祭会上的名字。你一步步牵着线,引我来见你。”
“你不是一直在寻找当年大火的纵火者?我有最大的嫌疑,不是吗?聚会当天,中途离开。我是当年贵府邸的老熟客。”
“这些年丁叔销声匿迹,你确实是我一直怀疑和寻找的对象。”李一旭说。
丁同仁说:“我知道你急迫地想见到我。”
李一旭打断道,“急迫见面的,恐怕是丁叔。你一直迫不急待地暴露自己,暴露线索,把我引过来。”
“是我低估了你,本来我还想再等等,等你再成熟一些,但是时日不多了。半年前,我罹患癌症。我想冰封自己。等待科技成熟,将来再来复活自己。但是这之前,我要处理好生前未了的事。”
丁同仁站起来,伸手拉李一旭。李一旭不为所动。但仍然站起来,随着丁同仁走到一个沙盘前。
丁同仁指指点点,这是房产,这是酒店,这是厂房……你看看……
“我是你父亲生前的生意合伙人。这里至少有一半的产业是你的。”丁同仁见李一旭对自己很冷漠,又补充道。“我知道,你怀疑我是当年你们家族聚会的纵火者。但是,你误会了。我不是。”
李一旭不置可否。
“你父亲是我的好朋友。这些年,我一直在寻找当年火灾的线索,也一直在找你。但是一直没有线索。直到你到了龙湖镇,才有了你的消息。那天我派人去找刘警官,没想到到的时候,刘警官已经死了。慢了一步。
你也很聪明,但是也确实很谨慎。我以为你很早就能找过来,没想到这么久了,才顺藤摸瓜地找过来。”
“你父亲的死,可能跟你们家族的秘密有关。”丁同仁说。
“家族的秘密?”李一旭表示疑惑。
“这几十年来,你肯定也早发现了。”
“什么秘密?”李一旭问。
“不老,不死。”
李一旭心里一沉。
“你们是天生的守护者。不死不休,穿梭历史,穿梭他人的人生,却如同过客,不留痕迹。”
“听起来很有趣。”李一旭不是很相信。
“这里边有一个传说,你们守护者的祖先是秦始皇的陵墓的负责封陵的工匠,为了免于殉葬。秘密向秦始皇跪下起誓,天地为证,立下不死的诺言。并被诅咒世代做历史和苍生的守护者。
秦始皇嬴政想的很简单。我为始皇,而后二世,三世。而你们世代守护。做历史的天平。守护人间的太平。”
“所以,我祖先没做好……”
“是的,没做好。秦不过二世。秦不过十五年。”丁同仁认真说。
“是什么出现了差池?”李一旭问。
“有术士,从中捣乱。天下只有乱了,术士才能从中得利。”
“什么鬼……”李一旭心想,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老头倒是胡言乱语。这对话毫无意义,转身便要离开。
走没两步,眼前一片混沌,脚下的地上,撕裂开,仿佛空间混乱。
丁同仁扯着李一旭的手臂,李一旭毫无准备,没有站稳,差点摔倒在草地上。李一旭和丁同仁身处在一小队伍里。
“这里是?”李一旭问。
“秦朝。”
李一旭难以置信,但看那宫墙,分明是秦时的建筑。远处,一列列秦朝的士兵,正在展开巡逻。
这列士兵忽然手持刀箭,正往他们这个方向奔来。李一旭有点慌,思忖着要不要转身就跑。但看着旁边的丁同仁没有动作,神情漠然。李一旭只跟着故作镇定。
士兵和李一旭所在的使者队伍接洽,随即放行。
士兵们随即收起了武器,作出欢迎的姿态。队伍在士兵的护卫下,前往营帐中。营帐外的旗子高飘“蒙”字。营帐内外一派肃静,军纪严明。
“秦朝姓蒙的将军没几个人,这莫非是蒙恬大将军的营帐?”李一旭好奇。
“是的。”
丁同仁肯定回答后,李一旭又四处小心张望着扶苏公子的所在。
公元前212年,术士讥讽秦始皇的暴戾,始皇帝要活埋术士。扶苏劝谏始皇帝,秦始皇大怒,于是将扶苏发配边疆,让他前往蒙恬的军队。
营帐中,贵气不掩的是扶苏公子。使者拿出始皇帝的遗诏,当众宣读,列举扶苏公子的罪状,命令扶苏自杀。扶苏万念俱灰。
这时蒙恬在一旁边劝诫扶苏,来的不过是一个小小使臣。你我镇守边疆。坐拥三十万精兵。不可随意裁决自己,不如去请示一下皇上,也不迟。
扶苏这时候,才清醒了。准备先收押使臣,再做进一步判断。大不了拥兵自立。
此时,李一旭清醒地看见,术士一手收在身后,另一手画结状,嘴巴轻轻念着什么。像是咒语。扶苏又陷入迷糊状态,跟身边的蒙恬说道,“父亲要儿子去死,儿子有什么好说道的。”说完就自杀而亡。
李一旭亲眼目赌整个过程。小声地跟旁边的丁同仁说,是刚刚那个使者做了手脚,混乱了扶苏的理智。
使者似乎听到了什么,转过身扫了一眼,却只看到了空气,什么也没有看到。眼神里透着困惑,犹疑地回过身去。李一旭长舒了一口气,此时连呼吸也很放慢了很多,生怕惊扰了对方。
就在这一刹那间,使者又再次回过身,一手在空中做结状,划向李一旭所在的位置。只见空气突然凝成雾状,又像是长出了凌厉的边缘,锋厉无比。一股脑儿砸向李一旭站立的位置。丁同仁也是始料未及,没想到使者这么警觉,出手这么狠辣。
丁同仁拉过李一旭,手在空中划动,在空气中划开一个小口子。随后,将李一旭往空气口子,推了一把。丁同仁自己也爬进了空气口子。
空气口子,迅速自动缝合地起来。严丝合缝。
雾状的空气,扑了个空。术士看着,颇感困惑,似乎是遇到自己理解不了的事。想深究,但是当务之及是处理好扶苏的事,只好作罢。
李一旭和丁同仁从空气的撕裂口被抛出,掉落出来。
李一旭摔到地上,掉在丁同仁的办公室的地板上。
刚刚的雾状空气,还有部分沿着空气撕裂口追来,轻微划到李一旭的手臂,李一旭强忍阵痛。还有部分冲过来的雾状空气,砸在天花板上。天花板上火花四溅,然后才慢慢消逝。
空气撕裂口,随后,也完全弥合。
办公室恢复如初,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
李一旭惊魂初定,仿佛刚做过一场梦。但看看刚刚手臂擦到的划痕,又无比真实。不过片刻,李一旭手臂上的划痕就完全修复,皮肤完好如初。丁同仁在一边看着,不禁赞叹道,这么多年,只是听说,我还是第一次见。丁同仁眼神里掩不住的羡慕。
“刚刚的术士,为什么要杀扶苏公子?据我所说,扶苏公子是帮术士求情,才被贬到边关的。”
“世事从来讲的不是情分,是利弊。始皇就是看到扶苏过于重情,担心以后扶苏处事过于柔弱,不利于治国,才将扶苏贬到边关历练的。”丁同仁接着说。“杀了扶苏公子,天下才会乱。术士才能借此聚拢天下戾气,增进他们的修行。”
“刚刚你怎么不救扶苏公子?”李一旭感觉错过一个改变历史的好时机。“是不是历史不能改变?还是说天机不可泄之类的?”
“不是。”丁同仁面露怯色,实话实说。“我打不过。杀扶苏是极为重要的任务,派来杀扶苏的使者,是三品术士。达到这种修行的术士,世间已经非常罕见。危急时,逃跑。我还行。打,打不过的。再说,我还拉着你这么一个拖油瓶……”
李一旭连忙打住这个话题,没让丁同仁继续发挥下去,点头如捣蒜:“是,打不过,就跑嘛。”
去秦朝这么一趟,又施展法术,丁同仁本就衰败的身体,更加疲惫了。说话有点有气无力。
“是啊,打不过的。尤其是我这病残之驱。风烛残年,犹作困兽之争。”丁同仁说道,“带你走这一趟,不过是让你亲眼见一遭,眼见为实。让你体验下罢了。”
丁同仁沉重地看着李一旭,缓缓地说道,“后面的路,都要你自己去走。”
李一旭有点不知所措。
“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守护者的。守护者是一个诅咒,一个约定。是你们李家逃不开的命运。像是诺言,为了守护,只能不死,只能不老。”
丁同仁拿出一本风玄书,说:“这是一本空白书,叫风玄书。需要你去填补和书写。”
李一旭接过这本珍贵的本子,仔细看,不过是一本稀疏平常的本子。打开,扉页写着一生小字“赠李一旭,我的儿子。”后面都是空白页。忽地,有一股魔力似的,李一旭一阵恍惚,身边一片混沌,仿佛有魔力吸着李一旭的灵魂往空白书里面走。李一旭本能地用手挥开,强行挣脱开来。风玄书,静静地散掉在地上。
虽然如此,李一旭莫名地有一种亲切感,又俯身捡起风玄书。再一次尝试打开。这一次风玄书很平和,散发着柔和的光。刚刚像是在探明究竟,知道李一旭没有敌意后,就温和了很多。
丁同仁看着,不禁诧异。这本风玄书,自己尝试打开过,每次都被排斥。从来没有像李一旭,这么平和地和风玄书相处过。
“这本是你父亲生前封印的,只有你能打开和使用。是你父亲生前交给我的,现在转交给你。”
“你刚刚的手法,跟使者的手法,很像。”李一旭并不掩饰。
“是。我是术士,四品术士。如果我不是术士,不了解体系的门道,刚刚也不能从使者的手中轻易逃脱。”
“守护者和术士,是死敌。为什么这么帮我?”
“你的父亲曾经我在落难的时候,救过我一命。我只不过是还恩于他。我自己的时间也不多了。想把自己欠下的,都还了。”
“这个风玄书,是你父亲当年拿给我的。只说托我保管,也没告诉我怎么使用。我知道不是俗物,就一直留着。直到一年前,突然散发着柔光,打开扉页写着你的名字。你从这个风玄书,找下有没有你要的答案吧。如果遇到什么问题,你来找我。”
李一旭没有答应现在就接手一半的产业。太过突然了。
今天接收的信息量太大了。感觉水很深。
李一旭先跟丁同仁先做了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