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嘉音决定搬出去。
恰好那时,付妍的招租帖子在校园论坛上火了。
原因无他,房租很贵。
两万块一个月,对没有收入的在校大学生来说,是一个高不可攀的数字。
住酒店的第二个晚上,程嘉音从班级群里看到了这个帖子。
房子她很满意。
离学校十分钟左右的路程,背靠历史悠久、全国顶尖的J大,面朝广袤浩瀚的金鳞湖,位置优越,风景秀美。
装修没什么亮点,普通的现代风,但好就好在,接近三百平的面积,却只设了两个卧房,相距甚远,各有配套,不会互相影响。
当天晚上,她就按帖子里给的地址,去了山海韵旁边的一家轻奢咖啡厅。
楼主说她每晚七点半会下楼喝杯咖啡,八点终准时打道回府,对房子有意,就来咖啡厅找她。
七点四十。
程嘉音推开咖啡馆的玻璃木门。
里面客人很少,灯光不算明亮,但足够看清楚。
胡桃木色的咖啡桌,深棕色的皮沙发,厚重洁白的桌布,随处可见的象牙白雕塑和色彩丰富生动的印象派油画,穿着格纹马甲的服务生,透出一股浓浓的法国味儿。
一对年轻的小情侣在窗边悄声细语,时不时发出轻笑,一位穿着西装的中年男人目不转睛地盯着笔记本电脑,滑着触摸板,似乎在忙工作。
还有一位......
角落里坐着一个年轻女孩儿,茶棕色长发蓬松微卷,皮肤很白,穿一条朱红色的吊带裙,咖啡还没上,正百无聊赖地玩手机。
程嘉音抬脚朝里走去,在她对面落座。
坐下的时候,一抹五彩光芒摇晃地闪过眼睛,程嘉音看过去,对面的女孩儿白皙的脚上挂着双镶钻的水晶凉拖,一下一下地晃悠着。
察觉到有人来,女孩儿微带诧异地抬头,看见她,唇边绽放出明媚的笑。
她长相很明艳。
鹅蛋脸,眉毛比一般人浓密,显得有些野性,双眼皮很明显,鼻梁高挺,红唇丰润,笑起来像一朵恣意盛放的玫瑰。
等程嘉音坐下,女孩儿把手机倒扣在桌上,收起了翘起的脚,略微端正了坐姿,笑眯眯地问:“租房的吧?”
“对。”程嘉音自我介绍,“我是物院的程嘉音,在校内看到了你的帖子。”
“我是付妍,经管学院。”
付妍笑着自我介绍完,没一句客套,立刻开始定规矩:“租我的房子,不能养宠物。”
进入正题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程嘉音立刻对付妍生出好感,点头答应:“好。”
“不能抽烟。”
“好”
“不能在家里开Party。”
“嗯。”
“我睡觉浅,有起床气,晚上十二点到早上九点,不能制造噪音。”
“没问题。”
快问快答间,付妍突然问:“有男朋友吗?”
程嘉音不假思索:“没有,你呢?”
好像这个问题和“吃了吗”一样不需要考虑,付妍对她回答的速度之快感到吃惊,但下一秒,她嘴角的笑容更深了,毫无疑问,她喜欢这样的坦白。
她托腮笑:“有啊。”
“异性不能留宿。”程嘉音提出自己的要求。
来之前,她在网上查了一些租房的注意事项,无意刷到一个女生怨气冲天的吐槽视频:看房时隔壁舍友孤身一人,结果住了不到半个月,舍友的男朋友堂而皇之地住了进来!从此,平静的合租生活彻底被打破,充满了令人无法忍受的尴尬和不便……
对于程嘉音这一点小小的要求,付妍爽快答应:“行。”
服务生送来咖啡,她随手推到一旁,没在男朋友的话题上停留,接着说:“我不做家务。你愿意做的话我付钱给你,从房租里扣,不过我觉得还是请家政比较好,两天一次,你觉得呢?”
程嘉音说:“可以,费用我随房租一起结给你。”
付妍点头。
她很满意,这正是她想要的答案。
和舍友有类似雇佣关系很麻烦,多久清洁一次,搞得干不干净,都是一堆破事儿。
“我自己的房间自己收拾。”程嘉音又补充说,“公共区域的垃圾不能过夜。谁制造,谁处理。”
付妍欣然同意,见程嘉音没有再开口的意思了,她起身伸了个懒腰,面带笑容地冲程嘉音招手:“走吧,我带你看房子。没什么问题的话今晚就签合同。之后有什么问题随时都可以商量。”
……
咖啡馆后门出去是一条两三米宽的林荫道,人烟稀少,分外寂静,直通山海韵的侧门。
付妍每次都是后门进后门出,让那些好奇心特别重的无聊蹲点人士回回扑空。
论坛上有不少人怀疑这个招租贴的真实性,甚至有人脑洞大开,怀疑是这家咖啡馆的软广。
付妍并不在意这些,还有比这更不友好的猜测呢,一场精心策划的炒作,富二代炫富等等,五花八门。
不过……
有一种猜测沾边:钓鱼。
她是在钓。
从J大这茫茫多的学生中,钓一个同住的舍友,也是钓一个契合的朋友。
她故意没降房租,就按市场价标的。
家庭层次完全不同的人,也不是说不能成为要好的朋友,但相处起来必定要面临一次次的选择和妥协。
吃高档餐厅还是苍蝇小馆?住普通旅馆还是五星酒店?购物去平价步行街还是奢品商场?
这样的关系就像胖子和瘦子玩儿跷跷板,轻的人使出吃奶的劲儿,重的人不敢坐严实,两个人小心翼翼地维护着这种平衡。长此以往,必定疲累不堪。
这么复杂,何必呢?
找一样的不就皆大欢喜了吗?
两万块就是她放的那根拦路门槛——够这个档次,再来谈眼缘的事。
大家津津乐道的高房租在她眼里就跟块木头似的,没什么差别,两万块算什么?扔到水里都听不到声响儿的,那些不入耳的话,她不在意。
层次不一样,互相看对方是傻逼,很正常,她理解。
除了租金,这个咖啡馆就是她设置的第二道门槛。
说实话,咖啡很难喝,价格也跟抢钱没什么区别,菜单上最便宜的是热牛奶,号称从新西兰空运而来,只卖当天,两百九十八块一杯。
但,装修很能唬人。
一堆花里胡哨的艺术元素营造出一种“高端”的异国风情,在外面大眼一瞅,到处都张着吃钱的嘴,全身上下不是名牌都不敢进来。
但装修得再豪华,这也不是什么高雅的艺术殿堂,就是一间为消费者服务的咖啡馆而已,没有必要胆怯退缩,更没必要因此脸上有光自觉高人一等。
推开门,走进来,找到她,谈正事,仅此而已。
这样的平常态,是良好的家境和教育长期润物细无声的结果,付得起两万块房租的人很多,而平常态却很难得。
事实证明,老付支的招十分有效,一周过去了,她等到了第一个,也是最合适的那个。
目光再一次不受控制地溜向并肩的女孩儿。
这一路上,已经不知多少次这样不由自主,然而每一次,付妍都能重新被对方的美貌惊艳。
脸型流畅,简直是达芬奇笔下最完美的鸡蛋。
眉毛一笔勾画,弧度天然,杏眼黑白分明,璀璨流光,鼻梁高挺,鼻头圆润,嘴唇不薄不厚,色泽红润得像沐浴日光的樱桃……
嗯……
想变成个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