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乌云遮月,星辰暗淡。
赵春抬头望望天,眼底闪过一丝阴霾,十多年的风平浪静,到得如今,也是该起波澜的时候了。
林慕卿刚回到侯府两天就生出这么多事端,显然不是一个好兆头,现在这丫头羽翼还未丰满,最好趁这个时候赶紧把她弄走。
心中做好了计较,唤来侍女,直接去了祠堂。
林柔儿还在祖宗牌位前跪着,连晚饭都没有吃。
仆役下人倒是私底下有给她带了些糕饼点心,但是她心里一口气憋得难受,加之赵春也不为她撑腰,索性连口水都不喝了,倒是真有些认错受罚的样子。
听到远处渐行渐近的脚步声,林柔儿鼓着腮帮子扭头,恶狠狠瞪了一眼,别扭地转过头,一动不动。
来人正是赵春。
只见赵春叹了口气,踏步上前,在供桌上的炉子里上了一炷香,然后转身说道:
“你起来吧。”
林柔儿生硬回道:“我不,爹让我悔过,柔儿便悔过,天还没亮,柔儿现在回去了,算哪门子的事情?”
“你这孩子,跟为娘置什么气?你虽是过继的,可是为娘哪点不把你当作亲生女?”
听得这话,林柔儿再也忍不住,两行眼泪涌出眸子,沿着脸颊滑落。
“可是为什么她林慕卿一回来你们就变了,爹爹不疼我也就罢了,怎么连你也不护着我?是不是真正的林家大小姐回来,你们就打算不要我了?”林柔儿哽咽着哭诉。
“呵呵,真是个傻孩子。”赵春笑出声,“风物长宜放眼量,在为娘眼里,你才是真正的林家大小姐,永远都是,那个没教养的乡野村姑,为娘向你保证,将来定要她没好果子吃,且稍安勿躁,好吗?”
林柔儿的态度总算软了下来:“可是,母亲……爹爹他满心满眼都是她林慕卿,我、我怕……”
赵春摇摇头,搂过林柔儿肩膀,轻抚着她的后脑勺:“你爹爹是个念旧的人,他觉得这些年亏欠了林慕卿,想要补偿她,这件事是他的心结,你怎么能在这个时候忤逆他呢?
就算为娘也只能以当家主母的身份,说些礼仪教养方面的,关于她的身份,为娘可是半点也不敢置喙。”
“也就是你了,敢把心里所有的想法都写在脸上,你爹爹只是罚你跪祠堂,够便宜你了,知不知道,前些天有些嚼舌根子的下人可是为此丢了性命的。”
林柔儿被吓了一跳,眼泪也停了。
“呀!难怪有几个小厮这几日都见不到了。”
赵春嘴角抽了抽,为娘才不会告诉你,那几个冤死鬼是她为了试探林远的态度,故意让他们作妖的。
“总之,你不要继续再对林慕卿表现出敌意了。”
赵春继续解释,“而且为娘已经谋划好了,过一阵就能把她正大光明的从侯府弄走,任谁也挑不得为娘的错处。”
林柔儿愣了愣,道:“娘,你有什么奇谋妙计?说来听听嘛,哎呀!别卖关子了嘛。”
说着从地上跳起来,晃着赵春的手臂,一副小鸟依人状。
“瞧你猴急的!为娘准备和你爹爹商量,让林慕卿以大小姐的身份嫁给平南侯世子。”
林柔儿再次愣住:“啊?可是,平南侯世子是与我定的亲……”
赵春抬手打断她的话,说道:“当初的婚约,是平南侯与永昌侯定下的,那时林慕卿的生母还在世。后来出了那档子事,林慕卿被掳走,这才落在你的头上。”
“彼时平南侯世子尚且年幼,看起来确实是门好亲事,可到了如今世子赵远楠纨绔子弟一个,彻底长歪了,绝非什么良配,你还眼巴巴的往火坑里跳么?”
林柔儿想了想,这些年赵远楠的风评确实不怎么样,可架不住家世出身好。
赵春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小心思,摇摇头道:“你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过几日便是京师赛马大会,到时候会有不少公子王孙到场,届时把林家大小姐归来,准备和平南侯世子履行婚约的消息放出去,你不就成了香饽饽了吗?”
林柔儿在京都颇有些艳名,早些年也有世家子觊觎打探的,可因为听说赵、林两家已经定下婚约,这才作罢。
若是婚约换了人,那岂不是……
林柔儿眼睛顿时亮了。
“娘,妙计啊!一来把那个讨厌的林慕卿送了出去,二来我也能选择更好的人家,真真是一石二鸟!”
赵春用手指戳了戳林柔儿的脑袋,恨铁不成钢道:“你呀,别整天盯着那个死丫头,也该为自己考虑考虑,抓住这次赛马大会的机会,好好挑挑。”
“嘻嘻!”林柔儿依偎在赵春怀里,笑道,“母亲对我最好了,放心吧,等柔儿这次选到个乘龙快婿,一准给您挣个诰命的身份。”
“臭丫头,还用得着你给为娘画饼!”
一行人闹哄哄地离开了祠堂,对林柔儿的惩罚只进行到了一半,下人们没人敢说什么,林远大抵也不会在意。
空荡荡的祠堂,只有香炉在散发着一缕若有若无的青烟。
翌日,林慕卿起了个大早,用过早饭便端着一卷书认真地看。
今日私塾不授课,黎先生留了些功课,重生归来,林慕卿十分珍惜学习的机会,片刻也不怠慢。
“小姐、小姐!你快来看!”
正是看得入神的时候,林慕卿的思绪被侍女小翠的叫声打断了,微微蹙眉,放下书本。
“什么事,大呼小叫的?”
只见小翠怀里抱着几卷破布,噔噔噔跑过来,往地上一丢,插着腰,把林慕卿的粗鲁做派学了个十足十。
“还能有什么事!过几日就是京都赛马会,府里的好衣服首饰都让他们拿给三小姐去了,就剩下这些布料。喏,就这,分明就是给下人穿的!凭什么呀!?到底谁才是侯府的大小姐!?”
林慕卿用脚尖勾起一卷布料看了看,上好的葛麻布。
“哟,这不挺好的嘛,在我们乡下,过年才能穿得着葛麻的衣裳。”
前世在王府里,作为世子妃,织金锦、妆花缎、云雾绡……身上的哪一样不是寻常百姓家一辈子都穿不起的料子。
可是又如何?
繁华过眼开一季,到了还不是零落风尘,碾作尘泥。
“赛马会?呵——”
林慕卿想到了赵远楠,不禁发出一声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