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南枝又做梦了。
他好像梦见了母亲。
魏南枝已经很久没做梦了,母亲的模样早已被淡忘了。只记得母亲是个温柔中带着冷淡的女人,他会在他生病时抱着他唱歌哄他入睡,也会在他摔倒时冷眼旁观等着他自己起来。
“南枝,和妈妈一起走吧。”母亲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温柔,她半蹲着,眼神郑重地看着面前小小的少年,“不要爸爸了,只和妈妈一起生活好吗?”
“可是,可是我想和爸爸妈妈一起生活。”小小的魏南枝无法理解母亲话语中的深层含义。小孩子总觉得父母在一起才是最好的。
“你不想和妈妈一起走吗?”女人不死心般又问了一遍。
“我…我不知道。”比起大部分时间都相对冷漠的母亲,慈爱的父亲更让魏南枝留恋。尽管现在的父亲有些情绪无常,总是早出晚归,但小小的魏南枝天真的想,父亲只是生意太忙了。
女人深深地看了一眼魏南枝,像是要把他的模样刻在脑子里,她伸出双臂,用力抱住魏南枝,漏出的一小节手腕上满是青紫的痕迹。
“南枝,妈妈爱你,但是对不起,妈妈不能陪你长大了。你要记得,妈妈爱你。”女人的泪落在魏南枝的脖颈,热热的。
“妈妈?”魏南枝笨拙地抱住母亲,一下一下拍她的后背,“我也爱你,妈妈。”
下一秒,女人松开他,转身离开了家。
这一走,就是一辈子。直到现在,魏南枝也没再见过母亲。
母亲走后,父亲也被拘留了几天,他被丢给了爷爷。
可是爷爷和爸爸的关系也不好。每次吵架的时候,爷爷都会护着他,但爸爸会骂他,他说“都是你的错,魏南枝,你知道你被你妈妈抛弃了吗?我们两个人都被他抛弃了!你为什么不拦着你妈妈!你就是个错误。根本不配出生。”
“你根本不配出生。”这句话几乎困住了魏南枝十几年。
爸爸染上了赌博,爷爷苦口婆心的劝了很多次,但父亲仍然不听。偶尔他也会清醒,清醒的时候父亲会和他道歉,说自己太想念母亲,急不择言。
清醒时候的父亲仍然是那个慈爱的父亲,但是大多时候,他是个赌鬼。
魏南枝浑浑噩噩的度过了小学时期,整个小学时期,他只有一个朋友,那就是周延。
周延好像缺心眼一样,别的小朋友骂他害走了妈妈,魏南枝自己都开始相信了。周延却安慰他,冲上去和骂他的小朋打架。
周延是魏南枝唯一的朋友。
直到上了高中,见到了宋榆晚。
那时的魏南枝更加阴郁,他早已习惯了戴面具,摆出一副冷漠的样子。宋榆晚的出现,让他的冷漠几乎溃不成军。
宋榆晚喜欢魏南枝。
短短的八个字,在魏南枝的心里炸出了一片绚烂的烟花。就像年久失修的站台更新了最新设备,深邃的海底射入了一抹热烈的光。
短暂的欣喜后,是接踵而来的恐惧。
恐惧这样残破的自己,怎么能配得上那么明亮优秀的她。
宋榆晚就像是魏南枝漆黑世界的一片光明,他崇尚它,渴望它,又害怕它。
他害怕宋榆晚知道自己的过往,害怕她会露出厌恶的眼神,害怕她像之前遇见过的所有人一样,怀疑他逼走了母亲。
于是,魏南枝装作不明白宋榆晚的心意,他开始逃避、远离她。
他想,只要自己足够冷漠,也许,宋榆晚就会知难而退了。她应当配得上更美好的人和事,而不是在他这团烂泥中浪费青春。
他低估了宋榆晚,也高估了自己的内心。
尽管他已经对宋榆晚足够漠视和冷淡,她仍然不退缩。
高考报志愿的时候,他报了偏远的学校,他知道宋榆晚的梦想是屿市,他报的学校,与屿市截然相反。
只是魏南枝没想到,宋榆晚跟着他,义无反顾地填报了相同的学校。
她疯了吗!这是魏南枝的第一反应。紧接着,心脏传来密密麻麻的酸涩。但他仍然不敢去回应宋榆晚。
在黑暗中摸索了太久的人,骤然看见光明,第一反应就是怀疑。
“南枝?南枝?”
睡梦中,魏南枝听到有人在叫自己。
他挣扎着从梦里睁开眼,看见了魏爷爷的脸,魏爷爷的表情有些焦急:“怎么这样趴着就睡着了?也不怕闷得喘不过气。”看着魏南枝有些泛红的眼圈和干涸的泪痕,魏爷爷有些揪心,“是不是做噩梦了,怎么还哭了?”
“我没事爷爷。”魏南枝闷闷道,“我只是。想到了一些以前的事情。”
魏爷爷沉默了半晌,他伸出苍老的手,轻轻地拍了拍魏南枝的后背:“别怕,南枝,有爷爷在呢。”
魏爷爷坐在床边,一下一下,像小时候做过了无数次的动作一样,轻轻拍着魏南枝的后背。
如果注定会被太阳灼伤的话,那么,即便粉身碎骨,他也要去摸一摸这太阳。魏南枝想,宋榆晚就是他的太阳,而他,甘愿做扑火的飞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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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晚,不是爸妈不同意,爸妈确实也有点不同意。只是这个魏南枝,他家庭情况太特殊了。”宋父斟酌着语言和女儿说道,用词斟酌比谈大生意还严谨。
“他爸爸没什么正式工作,而且他好像是爷爷带大的。”万茜挑着能说的简单说道,“这孩子挺优秀的是不错,容貌也不错,但是优秀又好看的也不只他一个。你以后还会遇见更多更好的人。”
“是啊。而且不能光你爱人家,也要人家爱你啊。一个人的爱坚持久了太累了。”宋父说得头头是道。
“我知道了爸妈。你们说的对,我现在对这些也没什么特别的想法,我只想尽快考上屿市。”宋榆晚险些被这“三堂会审”一样的氛围逗乐了,觉得搞笑之余,心里又有些感动。
“晚晚,从小你就很少让爸爸妈妈操心,有时候爸爸妈妈也希望你能多多依赖一些父母,你知道吗?”万茜怜惜的看着女儿,“所以如果你有不开心,也一定要和爸爸妈妈说,不要自己一个人憋着。”
“我知道,妈妈。”宋榆晚走过来,坐在她身边,把头靠在万茜的肩膀上,“我说的也是真的,我现在只想考上梦想的学校。”
对于父母知道魏南枝的家庭情况这件事,宋榆晚也有些吃惊,她记得上一世父母好像并没有说过这些。她也一直不知道魏南枝的情况,原来他的情况是这样的吗?
那他上一世对自己的那些回避,难道也是故意为之?
宋榆晚忍不住往深处想,心脏怦怦跳。但她转念又想,即便知道了这些又有什么用呢,她已经决定放弃魏南枝了,有些事知道与否,已经不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