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甚好。”
在霍池羽执着坚持自己来到此处的目的前,狐柒一把将霍池羽拦下,先开口道。
这里的规矩他们几个自然不懂,但狐柒却知道,在与小厮说罢之后,回头对身后一脸茫然的几人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不要说话。
白墨骨子里就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男人,还第一次来到这种奢靡的场合,按照他的性子,理应是刘奶奶进大观园那般,可不想思绪始终在孤影告诉他那件匪夷所思的事情里,至于那小厮说的见不着哑姬,他并没失望,或许还可以说甚至感觉轻松了点。
小厮招呼他们几人随他上楼去,这楼梯的设计倒是别具一格,由八根镶金贴边的紫楠固定成踏,虚晃在四条挂着翡翠珠子的粗绳上,每个脚踏相连之处又用极细的紫竹皮相连,蜿蜒而上,从下端看上去宛若游龙遨天,从侧面看,却是一道垂落九天的水晶瀑布,而走在其中的行人又如行走在水帘洞一般,当真是巧夺天工。
众人刚开始还担心它的不稳固,却发觉除了脚下很有弹性外,丝毫不用担心会从上面掉下来。
二楼虽然与一楼格局差不多,但自二楼往上的所有楼层,红圆柱之间都是一间间富丽堂皇的朱红色雅间。
小厮将他们带入其中一间,一进屋子,白墨就在屋中各处打量起来,这屋子显然与他之前看到的那哑姬房间有很大差别,那哑姬的屋子倒没有这般艳俗。
说到艳,他忽然就想起了红叶,还有千兰,他们似乎都偏爱红色,想着便不由得将目光移到千兰身上,果然,就算挑选男装,她也是挑了一套大红之色。
千兰这偏好或许是爱屋及乌,当下再不纠结,将注意力再次撤回。
这地方软衾暖帳,红粉追欢、本着男子那一颗裸裸之心中,最偏执的喜好,光是那莺莺燕燕,声音娇柔的红花绿萼,能一睹其貌也是人生一大快事。
可白墨此时身处风花雪月,粉正香脂正浓之地,却无消遣作乐的心情,反而内心的烦心事被无限放大了数倍,令他心口像是有一团火在烧,只想找个什么发泄一下这难以排解的愁绪。
“先找来几个姑娘来看看。”千兰说。
千兰右脸颊上贴了一颗大猴子痣,眉毛也贴上了粗犷的假眉,可那双妩媚勾魂的眸子却毫无遮拦。
“你别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一侧脸上贴着一大串络腮胡的青莲朝千兰提醒道。
千兰将那两条粘上去的粗犷的眉毛一挑,说道:“饱饱眼福而已嘛。”
当即又对着候在门口的小厮吩咐道:“将你们这最好的姑娘都给本……本爷叫来,好吃好喝的也通通往这里上。”
说着拿出一锭金子就朝小厮抛去,那小厮一看就是在这种场所混了不少年岁,见对方出手这般阔绰,心知来了贵客,顿时两眼放着精光,忙点头哈腰地应下,迈着小步退了出去。
白墨心中压抑,一改往日的活跃,默默跟着千兰先后落座在内间的桌边。
青莲在狐柒坐定后,才走过来坐在白墨一侧,只有霍池羽站在门边,看着桌边的几人有些犹豫,担心道:“要是被我大哥知晓我们来这种地方瞎闹……你们不知道会如何,可我绝对是死定了。”
“我倒想让他知道了,”千兰一听到霍池羽提起他大哥就觉得扫兴,脸色一沉说道,“刚好给他个理由与我悔婚,岂不是好事一桩。”
霍池羽见千兰脸色变了,也知道自己又触到了对方逆鳞,哀叹一口气,耷着肩朝几人走去,再不说那些扫兴的话。
贵客的待遇就是不一样,才一眨眼的工夫 ,刚刚的小厮就携着一脸佛光普照的光芒走了进来,他双手托举着和他身子差不多大的油漆木盘,全是美味佳肴,看他身板并不魁梧,竟能举起如此之大的食盘,因此白墨多看了那小厮两眼。
“几位仙官请慢用……”小厮说罢,堆着一脸的笑容退出了房门。
“这是最好的?”千兰盯着满桌美食一脸不敢相信地说道。
狐柒却从容笑道:“嘿嘿!这可不就是这里最上等的,你来这又不是图这些的,凑合着得了。”
霍池羽虽然心中仍然忐忑不安,可也强行令自己加入到他们之间,故而对一侧的狐柒打趣道:“狐柒,看来这儿你可是常客啊,说说你到底来了几次?”
“霍二少主,你就真没来过?”狐柒答非所问反问霍池羽道。
“这种地方我怎会来过……”霍池羽当即反驳道,自小他娘就对他说,不论何时都不允许自己来这种地方,这话他没说,觉得要是说出来,只怕是会落几位笑话,便转移话题问道,“你可知晓那哑姬在几层?”
说着人已经朝门口走去,并从门缝处探着外面。
“第八层。”狐柒一杯浊酒下肚,说道。
“那我去找找。”霍池羽道。
狐柒却阻止道:“没那么容易。”
“为何?”千兰将白墨手中正要送到嘴边的酒杯夺过,目光回到狐柒脸上问道。
千兰对白墨酒量的评测,坚决一杯都不给他喝,不然一定玩不尽兴。
白墨表面装作若无其事,脑子却已是一团乱麻,他对那哑姬的态度是说不清道不明的,那孤影若真是算计他,那他盲目听从,到时候只怕会追悔莫及。
可若他所说都是千真万确的事实,而偏偏被自己搞砸了,又不知道到时候该如何收场。
正想借酒浇下愁,无奈偏偏千兰盯他盯得紧,他只好佯作无事一般抓了一把花生,随即抛起一颗,用嘴接住了。
狐柒伸出食指,指了指上方,压低声音道:“上面那一层的屋子都是给一些身份特殊的人准备的,咱们这些人进不去。”
“什么样的人才算身份特殊?”千兰问。
狐柒讳莫如深地一笑,声音压得更低:“修真之人。”
除了白墨以外,其余几个人的脸色都很吃惊,因为他们知道修真人出现在这地方,是一件极为反常的事,修真不该清心寡欲的吗?
其实不然!
妖族,并不是什么修真界,广修大道之地。
只不过零界有些特殊,这里的修真者都必须依附灵云煞气来修炼,而整个零界适合修炼的地方除了钵盂之地,也就只有和昭境内的钵盂之边,所以修真的人大多都不会到完全没有煞气的凡界来。
而什么都不懂的白墨,见几个人露出一脸吃了恶心东西的表情,没忍住询问道:“你们都怎么了?”
除狐柒以外的人都已经被狐柒的那句话给惊住了,无法回答白墨的话,只能狐柒来回话:“那些修真不好惹,只怕这两位的父亲都得罪不起……所以咱们绝对见不到那哑姬。”
狐柒说的自然是千兰与霍池羽两位的父亲。
千兰一听,当即暴躁起来,喝道:“进来之前,你怎么不说?”
“我怎么没说,”狐柒一脸的无辜,“是你们不听而已。”
千兰对狐柒耍横道:“我不管,你去想办法,反正这地儿你熟。”
“什么叫我熟,一点都不熟……”狐柒一脸的无辜之色,目光落到白墨脸上,忽地脸一红,再次解释道,“真的,我就被朋友拉来喝酒听曲了几次。”
白墨哪里能看懂狐柒对他的别样心思,只无心随意应付了句:“混得不错。”
狐柒脸色变得更尴尬,以为白墨是在拿他说笑,懊恼地挠着头就拽着霍池羽离开了房间。
狐柒与霍池羽走出去不久,那小厮就带着四位,笑如蜜甜般的女子走了进来,在白墨几人面前站定。
千兰对着一旁站立的小厮问道:“这几个是什么人?”
“实在抱歉了,各位仙官,戒儿乃夜思节,咱们红楼也是宾客如云,所有的琴师都没有空牌了,小的只好特意叫管事为各位调来了咱们红楼的甲字号的四大美人,不过……仙官你的声音?”
那小厮是个细心的人,一听便听出千兰的声音与方才的不同。
这时千兰才反应过来,急忙调整了下嗓音,道:“我是被吓的,都太丑了,出去出去……”
对千兰有些狐疑的小厮一听这话,倒是叫他有些反应不及,这几个虽说比不了天字号与红牌的那些顶尖美人,但也是这红楼极有名气的四美人,若不是觉得几位乃非富即贵之人,自己想给几位面生的公子留个好印象,他才会不嫌麻烦,去三楼借人,好不容易才挤出这么几位来,却没想到几位眼光居然如此之高。
千兰与青莲或许只是因为女子的关系,看这些自然都是些胭脂俗粉,可披着女身的男人却不是这么认为。
白墨见这四个美人身着薄纱艳裳,个个都婀娜多姿,肤细如瓷,更是风情万种,虽然衣着暴露了些,不过也算是极品,只是他也有些见不惯那一脸的浓粉艳抹。
小厮急忙赔笑道:“仙官有所不知,这位水仙姑娘的琴技,也是堪称一绝,她们舞姿更是卓群,几位仙官先观上一观也无妨的。实在是不能入几位仙官的眼,那我再上一层楼去寻天字号的姑娘来让几位仙官挑选如何?”
那伙计递了一个眼色给身后的四位美人,四人便向千兰他们行了一礼。
其实在座的三位,都不懂那小厮口中的再上一层楼是什么意思,这红楼共八层,每一层所接待客人都是有规制的。
生客,贵客皆从二楼起,一楼只接“贱客”,却并非穷客、囊中羞涩之人,这些“贱客”皆是从其余楼层跌落到一层的熟客,不招人待见的客人。
就是那些破坏过红楼规矩的客人,都只能从一楼“玩”起,直到消费金额达到满足晋升二楼的额度,才有机会上一层。
从二楼算的话,每人必须在二楼消费满五金才能晋升一层,三楼十金,四楼二十金,以此推算,要想上到八楼,在七楼就需消费满一百六十金才行,但一旦跌入到一楼的客人晋升到二楼,就需两百金。
这也正是一楼外围一圈只是简单地设了桌椅,却无独立的房间,也就是所有人的丑态与放浪举止都无处可隐,无处可掩,全部暴露在外。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变态的制度,其中就有这么几项——不许耍酒疯,不许损坏红楼财物,不许与别的客人发生冲撞,最变态的就是这一条,凡是进入三楼以上的客人,必须佩戴由红楼派发给每一位客人能显示每层楼中身份等级的专属花牌。
如此多的限制下,谁还能说此处是消遣娱乐之所,是买笑追欢之地。
原本这样的场所哪里有得罪客人的道理,更不可能整出那一套套变态规制来限制客人的。
照理说,这样的“待客之道”只会是无人光顾,可照一楼那鼎沸的人气来看,却全然相反,这就不得不说,这红楼背后的老板了,便是凡界权势最大的五旗门金龙旗门主,也就是屋中那位霍池羽他老爹。
估计除了这几位涉世未深的少年,红楼背后老板已是整个考煌城无人不知,却无人敢言传的秘密,毕竟都不会嫌自己命太长。
霍门主虽是幕后的老板,可却并不会亲自管理这些生意,都是交于他人打理,大家心照不宣,可谁都希望巴结,更何况来此处的人皆是非富即贵者,要想攀附什么关系还真就得来这红楼,故而才有了如今的反常世态。
屋内琴音响起,水仙端坐在琴边,双手优美地在琴弦上拨弄,悠扬动听的琴声顿时盈满了整个屋子,其余三人翩然起舞,瑰姿艳逸,媚态百生。
千兰和青莲像个看稀奇的,对着美丽的女子上下打量着,眼色却很是吝啬,似乎是要在对方身上挑出刺来。
白墨对舞池中的美女并不感兴趣,一碟子花生吃光后,突然有些百无聊赖,用胳膊肘在青莲手肘上一碰,“你有没有她们那么软?”
“……不要脸。”
白墨一愣,见青莲臭着脸并没看自己,盯着如蝴蝶翩飞的女子,搞不懂是在骂她们还是骂他,最后只当是在骂那些女子,撅起两根手指在自己那两根有些不服帖的眉毛上摁了摁,又捋了捋,随意说道:“都是为了口饭吃,这自古至今有两种人人都嗤之以鼻,却怎么也阻绝不了的事。”
“哪两种?”
“这一嘛!”白墨眯着眼,嘴角一撇,“就是这种风月之事了!”
青莲无甚表情,反倒是千兰好奇问道:“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