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楚宸催动魂力于手掌,将白墨腹腔的水逼了出来,又对一侧红叶说道:“此地不安全。”
当红叶与白墨忽然落在郎婆石坝中时,银楚宸已不见踪影。
而白墨依旧在那个令他无语的画面中挣脱不出,他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在水中翻腾的两人,那银发少年明朗俊逸,却满眼躁火,还有那敞开的,蕴藏着猛兽野性一般的胸膛……而他怀中的女子,不就是他占着的这个女子么!
他感觉那银发少年就是银楚宸,虽然他从未见过他的真面目。
为何会做这样的梦,简直就要发疯了。
实在是看不下去,白墨暴喝一声,欲要上前将池中的人揪出来,却在一伸手时,手腕一凉,令他猛然惊醒。
白墨睁开眼,刚巧对上红叶神色难辨的脸,见他醒来,冷然中带着鄙夷:“什么梦能将你吓成这般……”
白墨脑子还没完全苏醒,也未从方才那荒妙的梦中回神过来,又被红叶一提,心下更觉得闷得慌。
红叶:“我带你离开这里。”
“什么?”
白墨一个激灵从床上坐起来问道。
红叶被白墨的突然靠近,心下一惊,不过面上没太多表露,这是本能反应,因为这家伙一靠近他,就准没好事。
他下意识朝后退了些许:“此处已不安全。”
“那银楚宸呢?”白墨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银楚宸。
“他已离开了。”红叶回道。
白墨突然松了口气,因为刚刚那个梦,是那般地真实,就如真实发生过一般,让他抓狂,所以在这时候,他极其不愿意见到梦中那个家伙!
“那……他以后怎么找我们?”
“他自有办法。”
白墨兀自思忖了下,红叶没有理由害自己,经历那些惨痛的事后,红叶在他心中的分量,已经超出了他的预判,而且自从勾离死后,他心中的浮躁不知怎么回事,已褪去了不少。
至于能不能找回身体,似乎变得不再那么迫切,目前最令他头痛的是——
他与银楚宸相处越多,有些他从未经历过的情愫,似乎就越来越明显,那些感觉令他不安,所以,比起身体,他此刻更想逃离银楚宸。
“考煌城”位于凡界中心,白墨随着红叶从东面大山上的一条小径蹒跚而来,刚看到山下庞大且宏伟的场景时,白墨居然有一种很熟悉,似曾相识的感觉,但他单纯地认为是那繁华的烟火气息,令他激动的缘故……比那和城还要繁华太多。
城内大街小巷阡陌交错,车水马龙,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此处那种终日不散的云雾没有踪影,仰头便是蔚蓝色的天空,虽然没有太阳,却如一层蓝玉屏障,浩渺且高远。
整个城的建筑并无章法可循,房屋色泽鲜艳,高低错落却紧密相连又前后相守,修葺的手法也大不相同,有就地而落的,也有傍树而立的,更有极为壮观直接悬在树中央,更有气势辉宏直耸天际的,熙来攘往之中,白墨一双眼睛滴溜溜地乱转,对周边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红叶:“跟着便是。”
跟着红叶又绕了几条长街,才来到一处相对僻静点的窄巷中,在两人驻足之时,白墨抬头看见一处小院,横匾写着几个他不认识的字,后来才知是“无有闲居”。
他随着红叶走了进去,此处清幽,与“离叶居”的格局有几分相似,刚进入第一个院子,就见从里面走来一位白发老者,恭敬地对红叶行了礼:“公子”。
白墨记得那天在离叶居,那黑衣人叫红叶为十一公子来着,就好奇地问道:“为什么又有人叫你十一公子?”
只见那老者神色当即一变,松弛的眼帘下,一双眸子瞪得老大,看着白墨,褶皱纵横的嘴唇微张,有些惶恐。
红叶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冷寒的眸子盯着白墨,白墨心中一凛,当即明白那称号定是红叶的忌讳,还是别自找没趣的好,随即若无其事地将目光从红叶脸上移开飘到四下。
后来他才知道这十一是对红叶的嘲讽,红叶有一兄长与一小妹,并不是在家中排行十一,而是因为自小他样样都很优秀,而长大后反倒不成气,还被族人驱逐了出来,所有人在一的前面加个十来讽刺他,与白墨世界中那仲永之伤差不多。
红叶将目光收回,对老者吩咐道:“收拾一间屋子来给她。”
“是,公子,”老者恭敬道,“姑娘,随我来……”
哎呦呦!白墨眉头一皱,脸上神情莫辨,这个称呼真的是……够刺耳的,之前不管是那根白薯,还是红叶,也从未这么叫过他,好像连叫他名字都没叫过!!!
平时都是,喂!啊!你的……唉!虽然也不怎么中听,可也比“姑娘”这两个字舒心太多了,他每次冷不防被人这么一叫,心里说不出的别扭,可又没法辩解,真是哑巴吃黄连,苦,有苦说不出的苦。
白墨随着老者而去,在攀谈中知道了这位老者叫狐五清,他让白墨叫他狐五,但白墨从小接受的教育却与之相悖,对一位白发老人直呼其名是怎么也叫不出口,于是他便称呼他为狐五伯,狐五清拗不过也只好随他。
狐五清将白墨安置在一间布置得极为简朴的房间里,内设倒也有几分人情味,不像离叶居里那么冷清,床上铺着厚厚的一层雪白皮毛,帷幔层层,拐角各处摆放着不知名的花草,虽说花色艳丽,皆观之不俗,但没有一种是他认识的。
整个屋子都充斥着淡淡的芳香,这倒让白墨的心情舒畅了很多,由于先前不断赶路,此刻被花香沁了心神更觉得疲惫,倒床便睡了过去。
自从来到此处后,好几天白墨都没有见着红叶,问狐五清也不知道他在忙什么,所以他也只好安分地待在此处。
这日,白墨正梳洗完毕,便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自门口传来。
“我们又见面了。”
白墨一回头就对上笑意灿然的千兰走进了屋子,随即才看见立在门口,尚未进来的青莲。
“你们怎么在这里?”白墨似是久别重逢显得格外惊喜,连忙放下手中的新衣服,一脸吃惊地问道。
“我们就住这里呀!”千兰说着已经在桌边坐下,两眼游离在屋内各处,边看边说:“这里怎么这格局,一点也不搭调,不好……”
白墨没接千兰说的话,心想这又不是自己的家,而且他的境地,哪里还能讲究那么多,何况他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
“青莲,进来坐啊!”白墨看向仍站在门边的青莲,招了下手,示意她进来。
青莲犹豫片刻,径直走进来,坐在了千兰的旁边。
白墨隐约觉得青莲变得有些疏远,忍不住问道:“这才多久没见,你咋变成和白薯一模一样了。”
“白薯?”千兰不解道,“她为何与白薯一样?”
白墨笑道:“我说的是银楚宸!”
千兰秀眉一沉,鄙夷道:“你是有给人取晦名的癖好吗?之前不是叫他什么自闭,怎地又改了。”
“哦,之前没发觉他有伴,后来发觉他有一个好朋友叫红薯,所以为了成双成对不孤单,我就给改了。”
“你还真是……够无聊的。”
千兰有些嫌弃道,纳闷这家伙怎么还是老样子,一见面就叫人郁闷。
“的确无聊。” 青莲突兀地接了句。
切!是你们不懂!白墨心下腹讳。
“对了,”突然问,“你们几个真的都退回来了,狐柒还有霍池羽呢?”
上次他走得急,都没有与他们几个道别,后来好长时间都还在想,会不会就这样不再有见面的机会了,当下再次遇见,心中真是说不出的高兴。
千兰秀眉一沉,愤愤不平道:“什么叫退回来……是我们几个不想继续学了好吧!”
她可是旗主之女,怎么能被人退回来,说出去面子往哪里搁。
白墨知她好面子,连忙改口道:“行行行……是你们看不上麟凤堂行了吧。”
“那他们呢?”白墨又问。
千兰神色缓和了下来,转而道:“他们不能来此处,我一听说你来了这里,就已知会了他们。”
白墨嘴角一勾,一拍千兰的肩膀,赞许道:“真够意思。”
转而又才反应过来:“诶,不对,你咋知道我在这里的?”
千兰却脸色一变,反问道:“我还没问你呢,你为何与红叶哥哥在一起?”
“我还不是因为那根白薯才……”白墨话还没说完,神色一变,竟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惊讶地看着千兰,“你与红薯认识?不对……红叶……哥、哥?”
已是一脸的吃瓜表情。
千兰才知道他口中的红薯是说的谁,更是气恼不已:“你不许这么叫他。”
“打住,你喜欢的人是红叶?”白墨突然心智打开,一脸嗑到了坏掉的瓜子似的吐之不及,“那他喜欢你吗?”
“我如今年岁尚小,也不急于要他知晓。”千兰干脆回道。
白墨神色一松,他差点以为红叶脚踏了两只船,还好只是虚惊一场,转而一脸嫌弃道:“嘁!说了半天是暗恋,那还不害臊一口一个哥哥的!”
“我喜欢他为什么要害臊……”千兰十分较真地盯着白墨,严肃至极,“我跟你说,你不准喜欢他。”
“该防备的不是我,”白墨高眉一挑,意味深长道,“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他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呢?你这样明目张胆地四下宣扬是不是有点不顾及他的感受!”
“哼!我金千兰堂堂正正,喜欢就得光明正大,何须遮遮掩掩。”千兰坦然道,“至于红叶哥哥是否有喜欢的人,我岂会不知,但那也不妨碍我喜欢他。”
白墨无奈地摇了摇头,没救了,感情最怕的就是一厢情愿与求而不得。
他知道红叶有多爱勾离,就清楚千兰的喜欢有多无望,她即便为爱付出所有也得不到那颗真心,于是很是隐晦地看着千兰说:“看在咱俩一场朋友的份儿上,我奉劝美女一句,天下何处无芳草,没必要死刨……嗯,一根红番薯……”
“我就喜欢他不改了。”千兰说罢,眉头一沉就对着白墨的胳膊一巴掌拍去,“说了不许那样叫他!”
“哎呀!”
“粗鲁,粗鲁啊!”白墨揉着胳膊吃痛道,“我跟你说他不喜欢粗鲁的,他喜欢那种温柔乖巧的,说话轻声细语,行为举止端庄的,你看看你哪一点符合?”
“当真?”
“比珍珠还真。”
千兰脸色一喜,眼眸中浮着一层希冀,顿时收起了一身骄横之态,转而对白墨轻声细语道:“那你怎么认识红叶哥哥的?”
白墨顿时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当下用力在整个手臂上搓了几下,似乎是想要将那一手臂的鸡皮疙瘩搓掉一般,皱眉道:“我是被银楚宸带到红叶处的。”
“原来如此,”千兰长长吐了一口气,转而又问“那红叶哥哥人呢?问那狐五清也不说。”
“我也不知道,”白墨说,“好像这几日没在家。”
此时,一侧的青莲突然开口道:“咱们走吧!”
千兰欲要再问什么,可一想到红叶没在家,便随着青莲站了起来:“本小姐带你去玩……”
“天黑了再出去行不行?”
白墨并不想在此刻走出无有闲居,他觉得他此刻更应该躲在屋子中,哪里也不去,而不是大摇大摆去招摇过市,要是引来了杀他的人就糟了,也正是这个因为,来到这里的这些时日,他都从未踏出过大门一步。
但他终是拗不过千兰,与千兰一起来到街道后,才明白那日红叶带他走的路线,绝对是专挑冷清小巷走的,而真正的繁华却是在这里——
这里分为东西南中八条主街,七络八通,可谓是繁华至极,铁器、灵玉铺子,土瓷烧制、干货铺子,湷坊、纱纺阁,酒楼、露天酒馆,当街小贩……应有尽有。
“再过两日就是夜思节,”千兰说,“到时候带你出来放灯。”
“好啊!”白墨吃着想了好久的糖葫芦,两只明亮的大眼睛,对周边一切事物都好奇至极,简直是目不暇接。
这个时候他完全不担心自己会暴露,在人群中他太渺小了,说成是一粒尘埃也不为过,哪里还怕被人找到,也将前段时日以来的悲伤阴郁心情驱离到一角,暂时让他忘记了所有不开心的事。
“你负责将红叶哥哥叫来。”千兰突然凑到白墨耳边说道。
“好啊!”白墨下意识就应下,待到反应过来,急忙改口道,“不行……”
他深知红叶正为勾离的死痛不欲生,这样的情况下,又怎么会有玩乐的心情,一想到勾离,白墨顿时觉得口里的糖葫芦不再好吃,甚至有些酸涩。
“不管,”千兰将双手朝身后一背,轻快地朝前去了两步,翩然转身,像只轻盈的蝴蝶,脸上带着明媚的笑,嫣然一副怀春的少女,与平日里的傲慢小姐相差甚多,“就这么定了。”
白墨见千兰对红叶如此上心,心下又暗自为千兰可惜,要不是红叶先与勾离相爱,其实千兰与他也挺般配,只可惜造化弄人,缘分这东西或许还是有分先来后到。
虽然他不曾有过这般炽烈的感情,即便遇到了狐凌白楓,他也很清楚,那种仰慕,喜欢与之前好几次的心动一样,喜欢是真的喜欢,不过也仅止于喜欢。
“说实话,他除了有那么一点点帅气以外,也没什么与众不同。”白墨嚼着嘴里的糖葫芦,不解地看向千兰问,“你为什么那么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