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之中,好不容易忙完了今日事的太子殿下正陪慕容先生下棋。
慕容先生看着小弟子在棋局上步步为营,便知道他对正在推进的政令胸有成竹。
“一切都顺利吗?”
太子殿下笑了笑。
“最近只是在推广肥田换种,教授养殖家畜家禽,这些都是利国利民且没什么成本的事,自然没什么难度。
学生的麻烦还在后面呢。”
慕容先生也忍不住笑了。
“你倒是清醒,那下一步打算做什么?”
太子殿下从容地落下一子。
“修路。老师之前在擎州都能随时吃到裕州的海鲜,靠的就是姐姐推广的水泥路。
道路通则百事通,大晟未来的商业是否能发展起来,全靠基础设施建设来打底。
姐姐说过,要想富,先修路,多养家畜多种树!”
慕容先生笑得手都在抖,这颗棋子迟迟也没落下去。
“说到颜儿这个懒丫头,最近难道真的在府里躺着呢?”
太子殿下浅笑着摇摇头。
“没有,您又不是不了解她,姐姐哪里是闲得住的人。
我昨日下朝的时候还问过表兄,他说姐姐在府里为青竹姑娘准备婚礼呢。
辛茂掌柜也开始在京都周围找地方建厂了。
对了,姐姐还托表兄给我带了话,说等她忙完府里的事情,要进宫来看老师,也给我带了关于农业设施和工具的图册,到时候请您帮着掌掌眼。”
慕容先生满意地捋了捋胡须。
“还不算太懒。
对了,既然明年要修路,户部可有钱?”
太子殿下的脸上露出一丝尴尬。
“学生也跟白大人聊过的,户部确实……囊中羞涩。
不过修路是大事,耽误不得,而且若是这件事推不下去,那学生之后在朝堂上的所有政令都会被下面人打了折扣。”
慕容先生表情玩味。
“那你打算如何?”
太子殿下一脸无辜。
“这就要多谢四皇兄了,他的舅舅鲁大人为我在兵部留了不少肥羊,我暂时不动他们,就是等着明年修路的时候用。”
慕容先生朗笑出声。
“你初掌朝堂,暂时有圣上为你撑腰,再加上剿灭北狄的金石之功,朝中上下现在自是一派和睦。
须知,这并不是事实真相。”
太子殿下郑重地点点头。
“多谢老师教诲,学生明白。
朝臣们如今不过是在观望,我幼时不鸣,又年少离京,他们摸不准我是什么脾气性情,所以现在的恭顺配合都是演出来的。
有人冷眼旁观,有人伺机而动,等到他们觉得时机合适了,总会有人主动跳出来试一试我的深浅。”
慕容先生看着已经渐渐长开的小徒弟,觉得他越发有明君之相。
“那你可猜到他们会在什么事情上试探你的态度?”
太子一怔,“自然是……政令推广。”
慕容先生摇摇头。
“我猜,他们会拿你身边的人来试水。”
“我身边?” 太子略带疑惑地看了慕容先生一眼。
“老师,我身边,您是名满天下的大儒,整个朝堂的人加在一起也不及您万一。
云驰表兄是镇北侯,一品辅国将军,保家卫国剿灭北狄的最大功臣。
我姐姐是一品诰命,巾帼典范。
这谁能找到机会下手啊?”
慕容先生笑而不语。
单纯的太子殿下确实没有想到,朝臣的试探来得如此猝不及防,以及……荒唐。
“你说什么?”
要不是顾忌着身为太子殿下的仪态风度,他简直想掏掏耳朵。
“回殿下,微臣正是要参肖夫人一本。
肖将军身为昭宁大长公主之子,乃皇亲国戚,身份尊贵,又保家卫国立下赫赫战功。
肖将军与肖夫人成亲数载却无所出,此乃七出之罪。
不能为皇家开枝散叶是为不忠,不能为镇北侯府延续香火是为不孝,不能主动为肖将军纳贵妾是为不贤。
此等不忠不孝不贤的女子,何堪为大晟贵眷典范,更不配一品诰命之名!”
这位姓梁的小御史义正严辞、慷慨激昂地一番陈词结束,朝堂上静得连一根银针落地都听得见。
作为夏书颜父亲的夏翰林不动如山,好像刚刚说的不是他女儿一般。
作为舅舅的白尚书也是面沉如水,并没有想要站出来为外甥女解释一句。
唯一有点反应的却是何大人,仔细看,他的嘴角还在微微抽动,竟然是在忍笑。
肖云驰站在武将之首,与上头的太子殿下对视了一眼,也忍着没有动。
他知道,这不是冲颜儿来的,不过是有人想要试探太子殿下的态度而已。
长久的静默,让朝堂的气氛越来越尴尬,就在这位梁御史还想再说两句的时候,端坐在上面的太子殿下突然轻轻地笑了。
“梁御史,梁绥,乾安十二年的殿试第六十九名,中榜之时已有妻室,却并无子嗣。
一开始你只是御史台一名小小巡按,后来纳了吏部员外郎李勋的庶女为贵妾,第二年便升为侍御史。
如今,梁御史也算门庭兴旺,听说长子、次子皆为庶出,三子虽为嫡出但却未能同之前的两位公子享受同样的教育资源。
且孤没记错的话,梁御史的长子去年因为考试作弊被国子监开除了吧?”
刚刚朝堂上的鸦雀无声是大家都等着看太子殿下的反应。
现在朝堂上的寂若死灰则是众人都被震惊得放轻了呼吸。
明堂之上的少年言笑晏晏,你甚至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愠色。
但之前轻视了太子殿下的人现在都感觉冷汗顺着脊背往下淌,鬓边的发丝已经贴在脸上,但却没人敢伸手去拨一下。
当了出头鸟的梁御史已经两股战战。
他自然是知道肖夫人与太子殿下关系匪浅,之前也曾设想过殿下会维护肖夫人的种种言行。
但是万万没想到,殿下不法常可,压根不与他争辩肖夫人的是非对错,而是三言两语把他的老底扒了个干干净净。
这一招当真是狠,梁御史的这些过往并不光彩。
一个自己德行有失之人参别人不贤不孝,不管他说的多么冠冕堂皇,旁人看来都像是一个笑话。
而且,太子殿下并没有说他错了,也就没有给梁御史为自己分辩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