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苑点了点头,确实,这个家给人的感觉就像两个极致不同的人在拼命地向两个方向拉扯。
温月泽丝毫没有顾忌徐嫂子渐渐泛白的脸色,接着往下说。
“咱们在村口的时候打听路,从老大爷的口中便不难听出,来找徐嫂子做绣活的人并不少,起码这村子里的人都已经司空见惯了。
徐嫂子刚刚的报价不高,但相比普通绣娘,还是略长了三成,可见其手艺确实是不错的。
就这个家,别的不说,只要男人不捣乱,仅凭徐嫂子一个人养家,也不至于过到这种程度。
可是你看看如今,可想而知她那个男人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温月泽这话说得毫不留情,不仅徐嫂子面色难堪,就连辛苑也忍不住扯了扯他的袖子。
“我们……还当着人家妻子的面呢,你别这样说。”
辛苑这低声商量的语气在温月泽看来与撒娇无异,温公子瞬间被击中了心脏,刚刚的高冷碎了一地。
他温柔地回了辛苑一句。
“好,听你的。”
辛苑脸颊微微泛红,连忙别过脸,轻咳了一声。
“那……我们该如何帮帮徐嫂子呢?”
温月泽看了看从刚刚起就把女儿护在怀里的徐嫂子,不紧不慢地开了口。
“那就要看徐嫂子自己是不是想摆脱这个地狱了。”
辛苑实在没忍住,又抬头看了温月泽一眼。
温公子读懂了心上人的眼神,笑着给她解释。
“不是所有人都有挣脱厄运的勇气。
有些人把这视作自己的命运,觉得女子大多如此,忍一忍,一辈子就过去了。
我们便是要帮,也只能帮到那些自己想站起来的人。
否则,跪久了的人不仅不会感恩,还会觉得你砸了她们的避风港。”
辛苑突然福至心灵,她明白了温月泽是故意说这番话的,他现在就是在验证徐嫂子是不是那个自己想逃离地狱的人。
如果这个时候对方表现出不适与抗拒,那他们也实没有继续劝说的必要了。
优秀的绣娘确实不好找,但也不是没有,没有谁是唯一的选择。
温月泽突然蹲下身,看向那个小女孩。
“妞妞,告诉叔叔,你爹爹对你好吗?如果叔叔带你走,再也见不到爹爹,你会不会伤心呀?”
徐嫂子没想到他直接对孩子发难,刚想开口,就听见女儿怯生生的声音响起。
“是再也见不到爹爹了吗?他再也不会打我和娘了吗?”
徐嫂子的眼泪唰地流了下来,紧咬的嘴唇都在微微颤抖。
温月泽瞟了一眼徐嫂子,继续笑着跟小女孩说。
“对,他再也找不到你了,也不能打你和你娘,你会有新家,有干净暖和的大房子,还会和很多小姐妹和你一起上学读书,妞妞愿意吗?”
妞妞拉着徐嫂子的手,看了自己的娘亲一眼,然后转头跟温月泽说。
“娘亲去哪妞妞就去哪,要是……要是……没有爹爹就更好了。”
徐嫂子听着女儿的话,此刻感觉心如刀绞。
她听懂了这位公子刚刚的话,人家的意思说的很明白了,得她自己真心想走,人家才会帮她,否则她出去没几天自己非要跑回来,人家徒做坏人。
但也正像这位公子说的,她已经陷在这个泥潭里太久了,久到她也觉得就是自己命该如此。
无数个撑不下去想跳河的时候,她都劝自己,为了女儿,再忍忍,或许是自己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呢,这辈子活该伺候这个男人,也许下辈子就好了。
可是这一刻,突然有人把手伸到了她面前,说可以把她从这个泥潭里拉出去,她该握住吗?她真的能逃出去吗?
温月泽也没指望像徐嫂子这种老实又传统的女性能听了他们几句话就做出改变。
他站起身来整了整衣摆。
“我们今日就不多打扰了,徐嫂子可以好好想一想,稍后我们出去,便说是价钱没有谈拢,也省的给你惹麻烦。
三日后,我们会再上门,那时候你再告诉我们决定不迟。”
说完,便拉着辛苑离开了。
徐嫂子站在正屋门口,呆呆地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突然感到一阵恐惧。
她怕刚刚的一切都是她因为太痛苦而幻想出来的梦境,也怕这两个人再也不会出现了。
出了徐嫂子的院子,温月泽就不敢放肆了,赶紧松开了握着辛苑的手。
他欲盖弥彰地四处看了看,没话找话。
“咳……那什么……阿苑,我们去镇子里找家客栈吧,三日后我们再过来。”
辛苑知道他的小心思,觉得有些好笑,但也没有戳破,顺着他的话说下去。
“我们直接回擎州就好了啊,为什么非要在此地住三天呢?”
温月泽上前帮她整了整大氅。
“我有七成把握,这徐嫂子肯定是想和我们走的。
所以我要提前打听一些消息,而且后面咱们怎么带人走也有说法,若是直接把人带到擎州,她那个不争气的男人必然还要找过来的。
到时候徐嫂子就是现成的肉票,她男人隔三差五就得来勒索一回。
这哪里是帮她脱离了苦海,分明是让她把咱们都拖了进去。”
温月泽的说法好有道理,辛苑也不免有些佩服他处理这些事情的能力,她笑着开口道:
“温公子虽然不太会讲价,但是观察人性之透彻,解决问题之果决,都是我所不及的。
是该好好和你学学。”
温月泽冷不防得到了心上人的夸赞,美得都快不知道自己老师是谁了。
“哪里哪里,阿苑过奖了,不过是行走江湖时日多了,见过一些事情罢了。”
辛苑看着他言不由衷地谦虚,忍不住轻笑出声。
温公子就在美人的嫣然一笑中,轻飘飘往村口走去。
他倒是还没忘记刚刚的话,特意在经过那些闲聊的老人之时,提到了绣娘价钱的问题。
离徐嫂子所在的村子二十里,就是最近的镇子。
温月泽先是打听了此地最好的客栈,开了两间上房入住,随即又带辛苑去了镇子的另一头的本地最大的酒楼。
此时距离晚膳时间还有些早,辛苑看他眼睛都不眨地就选了雅间,还点了几道店里最贵的菜。
等待上菜的间隙,辛苑忍不住问道:
“我们客栈的隔壁便是酒楼,为何要舍近求远来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