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子，刚刚我……”
“鸭梨，你不用跟我解释什么的，你有你的做事方法，我也有我的路要走。”
苏万面上沉着，看不出一星半点的情绪来，但我偏偏看出他的不悦。
“你在生气。”
“我生哪门子的气？真是好笑，在你眼里，我苏万就是这么喜欢耍小脾气，小性子，动不动就生气的主？再说我又有什么资格生气……”
苏万憋着一股子淡淡的委屈劲儿嘟囔着，嘴里还嚼着干巴巴碎渣渣似的压缩饼干，心里便更不痛快了。
我看着他这样儿，也不见得就有多痛快，有些受了打击，魔怔似的反复咀嚼着几个令人在意的词句。
“在我眼里……在我眼里……”
咀嚼了半天，伴着外头风沙呼啸，心里的不痛快劲便更浓了，跟堵着胸口似的闷得慌，有什么话要说，不吐不快。
“在我眼里，万子是长得好人更好的朋友，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兄弟，是同一条路上的好伙计，是能拿命相搏的最佳拍档。跟好哥一起就是不一样的铁三角。”
风沙的吼叫凶猛得很，好似张了血盆大口要吃人的怪物，呼呼地嚎着。旁人只听得风沙呼啸，再听不着什么其他出来。
我梗着脖子说道，说的全乎是实话，却愣是没一句说在点子上。心里头藏着的话，还是在这一刻露了怯，缩了胆子。
“是吗？”
苏万眼睛亮亮的，似乎是看出我的欲然又止和遮遮掩掩来，有些上赶着看戏的模样盯着我笑。
这么一激，我的胆子也大了不少，按着人的胳膊，颇有些激动地说道，“我乐意你生气，你……你有资格生气。自我爸不在之后，就没人管我了，虽说他也没怎么管我。”
苏万想来是看不惯我这落寞的神色，捏住了自己肩膀上的我的手，半带调侃地说道，“怎么说，黎爷是望着有人管咯？”
“既然是这么回事的话，我就勉为其难应下了。以后你苏小爷我罩着你。”
我默默地点了点头，苏万倒是一改刚才的嬉笑劲，十分正经地说道，“那，以后黎爷干活的酬劳得上交，在我这能钱生钱，不吃亏。”
我忍不住破涕而笑，颇为欢喜地应和着，“那以后就指着苏小爷养活了哼，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可是享受着呢。”
这么一闹腾，两人的那点子尴尬气氛，瞬间烟消云散。
我也是个知道顺杆子往上爬的人，黏糊地更贴近苏万一些，笑嘻嘻地问，“万子，那我都说了我眼里的你了，那怎么说，你也得跟我吐吐心声了吧。”
苏万瞪了瞪眼，盯着我，眼神闪烁着灵光，但就是愣着不吭声。我不依不饶地晃着人，非要问出个结果，饶是被我晃着急了，别过了眼，低着头才像是蚊虫咬一般地说了句，“还，还挺帅的。”
我没怎么听清楚，追上去问，“什么，什么？”
他抬眼与我对视，耳朵尖慢腾腾地红了起来，故作凶煞地杠道，“黎簇，你丫是不是故意的。”
“啊，我故意什么了？”
真诚果然永远都是必杀技，苏万垂着脑袋，又说着，“你是真没听见啊。”
“我刚说在我眼里，鸭梨，还挺帅的。就那种酷酷的，又傻傻的。”
“傻傻的？你才傻嘞。”
“嘿，鸭梨，我是在夸你好伐。”
说着，苏万竟自顾自地笑成了一团，我看他乐成这样，也跟着乐，等着乐够了，我凑上前去，几乎鼻尖贴着鼻尖，眼对着眼地说着，“仔细瞧瞧，万子也挺帅。”
“不用仔细瞧也是大帅哥一枚好吧。”
“是是是，但我还觉得，有些可爱，譬如现在耳朵尖还红着……”
正说着，我的视线顺势下移到了他的唇。被风沙吹得有些干裂起皮，却盖不住红润本色的唇。
“怎么，黎爷想试试？”
苏万盯着我的眼，跟着那眼神移动，看出了些不对劲来，心脏砰砰直跳的同时，也不忘嘴贱。
“试试就试试。”
我哪里是个经得住撩拨的人，苏万一激，藏在心头里的那些个按捺不住的情绪就涌了上来，正是两人气息交缠的时候，人群里闹哄开了，吼着：“风沙小了小了。”
近在咫尺的两人，在这一刻也不得不歇了气，故作矜持地四处张望着，顺便散一散，一时兴起的热气。
杨好这时跟做贼似的靠了过来，问道，
“完事了？”
“滚滚滚，滚犊子。”
我正气着，杨好便上赶着来找气受。
“行了，鸭梨，风沙小了，也是该准备准备了。”
苏万跟没事人一样地拦下我的火气，镇静自若地说道。
我点着头，顺着话说道，“那，这样，我跟万子去，杨子留这看着他们。”
两人没有意见，各自收拾着，杨好看着我们进了黄沙里，还不忘找茬说道，“可别光顾着腻腻歪歪，忘了正事，我们的命可就系你们裤腰带上了哈。”
苏万走在前头，大约是没听见，我走在后头，听着了个七七八八，飞快地转回去给了他一脚之后，又飞快地跑向前去追苏万，压根不理会杨好是怎么个情形。
风沙虽是小了些，却也不见得就能一帆风顺，两人顶着风沙，步履维艰，苏万问道，“你刚发现了什么？”
“发现了流沙井。”
“这算是什么发现。”
“这怎么不算是发现，规避风险，这也是我们该做的，而且那个流沙井似乎很不正常，不像是流沙，倒像是底下有什么东西似的。”
“什么意思？你想去看看？”
“现在还不行。况且我也不能确定我的判断百分百是正确的。”
苏万点头表示答应，脚步不停地逆着风沙前进，沙子狂舞般地飞过护目镜，远远地能模糊地看见几个乱飞的帐篷和一两辆轮胎半截埋进土里的车子。
“试试哪辆能开，能开的开走，不能开的等风沙停了再琢磨。”
两人搜搜寻寻的，把足够的物资搬到能开走的车里，这些车是苏万主张换过的，带防翻车效果的车，总体来说，为他们这趟沙暴取物资之旅保了些驾护了点航，从这一点来看，苏万是很有先见之明的。
物品装卸之中，我把一些能用得着的家伙什儿也挑了些一便装了进去，还收拾了几个物资齐全的背包，以备不时之需。
待一切收拾妥当，我负责开车，而苏万坐在副驾驶上嚼着口香糖。
“哪来的口香糖？”
“嘿，从杨好背包里薅的，真没想到，他连背包都没拿。”
苏万从口袋里拿出薄荷味的口香糖递给我，我正忙着开车，眼睛直盯着被飞舞的风沙迷了玻璃的前视镜，生怕车子跑偏了路。
苏万见状，收了手，我以为他把东西收回口袋里了，没成想他把包装拆了，直塞进我嘴里。
“嚼嚼，缓解缓解压力。”
“我能有什么压力？”
“你没压力，我有，领队真心不好当啊。”
“你不说再找个领队吗？”
“不找了，等胖爷来，我就能功成身退了，不过，在这之前，还是要憋着一口劲儿啊。”
苏万这么说着，他的眼却是盯着车窗外糊了漫天的黄沙，不见半点草木的痕迹，沙丘的虚影。
“这不，还有我吗？”
我心里这么想着，嘴里也不自觉地说了出来，没成想苏万正发着呆，没听清楚，此时，正转过头来问我。
“啊，你刚说什么？我正出神呢。”
“我说，这不还有我和杨子吗？”
我这时又觉得打不了这个包票，只好敷衍地说着。
“那倒是。”
苏万听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我倒是有些别扭，却不知道自己在别扭什么，难不成是在别扭苏万是为谁点头不成？那还真就够幼稚的。
避风港离营地其实不大远，车程也就更近了，没开多久，苏万便眼尖地指着前方，嚷嚷着停车。
杨好正站在外面指挥着我停车，似乎有什么事要说。
我刚停稳了车，杨好便开了车门，一股风沙鱼贯而入，苏万赶忙拉上围脖，捂着鼻子，不大乐意地嘟囔着，“好哥，你怎么……”
苏万话还没说完，杨好神色异样，颇有些慌张地说道。
“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不是让你看着他们吗？”
“我就两只眼睛，盯不过来，再说有女人要去方便，我总不能让人就地解决吧。”
“到底是发生什么了？”
“民间救援队里的两女人不见了。”
“那去找啊。”
“派了人去找了，还没消息。”
我和苏万从车里下来，招呼着人去搬物资，和杨好便边走边聊，大概了解了情况，那两个救援队的女人结伴去了附近的岩石后面去方便，过了不算短的一段时间，同行的人发觉不对劲，便去找杨好拿主意。
最开始去岩石后面找的人回来说，没看见人影，后面又扩大了范围去找，至今还没有消息。
“没拿信号枪吗？”
“当时沙暴来得迅猛，他们没遇到过这阵仗，一时乱作一团，我能一人不少的把人带到这就已经很不错了，还信号枪呢。再说，就算有也白瞎，这么大风，哪能看得见呢。”
“那我们就在这干等着？”
我不自然地皱了皱眉，想着不该发生的都发生了。
这时，苏万冷不丁地开口说道，“坐以待毙倒不至于，这底下不是有监听装备吗？只要有信号，就一定能找到。现在先派第三波人去找，我也跟着去，我的手表有卫星定位功能，只要卫星还在，就能搜到手表的信号。不论如何，也得找到人，毕竟我是领队，这个责任如何也跑不掉。”
“你一个人？我跟你去。”
我这么说着，苏万倒是摇了摇头说道，“现在最好你和好哥都留在这里，不然他们这些业余爱好的人得慌。”
苏万边说边从口袋里套出一支口哨来，笑着说，“这时候，高科技都不管用，我还带了口哨，要是找到人了，我就拼死吹哨子，顺着风，肯定能听着。”
他蛮轻松的样子，我却轻松不下来，可能是他看出我的不安，猛拍我和杨好的肩膀大大咧咧地说道，“放心，你苏小爷，没那么容易被打败。再说，我不是答应黎爷罩着你吗？”
这后半句是贴着我的耳朵口说的，说话时吐的气，挠得耳朵痒痒的，心也痒痒的。
“那，走了哈。”
苏万冒着风沙前进，不多时人便不怎么看得清了，像是被风沙吞没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