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赵，我明白你的感觉一向很准。但根据现有的证据，不足以证明是他杀……这个事情，不好定性的。”
季东海有点迟疑。
现在一切的证据都表明是自杀。
如果定性为他杀，那就是另一个案子了。
“老季，我明白你的顾虑，这也只是我的猜测。咱们先回局里吧，见见李月的父母。”
“好，先回去吧。”
半小时后，警局停尸间里。
冰冷的尸体静静地躺在床上，那本该如花一般绚丽的脸庞，现在已经没有了一丝生机。
尸体旁，站着一对中年夫妇。
女人穿着很朴素，脸上留满了岁月的痕迹。明明五十岁的年龄，看上去好似六七十岁的样子。
她把头埋在男人的怀里，小声抽泣着，神情里充满了悲伤和无助。
男人穿着一身老旧的迷彩服，面容冷峻。
可能是长时间开货车的原因，他的肤色很不对称，左边明显比右边黑了许多。
他搂着女人，眼神冷冷地盯着床上的尸体，神情中没有丝毫悲伤，反而有些怒意。
“你好，是李月的父母吧？我是刑警队队长，我叫季东海，负责本次案件。这两位是我的同事。”
季东海走上前来，赵启和夏雪跟在身后。
“警官好，我是孩子的妈妈，我叫王慧。”
女人从男人怀里离开，礼貌地对季东海说道。
“我叫李刚。”男人冷冷地说道。
“首先，请二位节哀。具体的情况，相信我们的同事都已经和你们说了。由于案子还未最终定性，有些问题需要问一下你们。”
“人都死了，还有什么好问的！哼！活该！”
“孩他爸，你说什么呢！”王慧拍了李刚一下。
“我说的不对吗？我把她养这么大，是让她寻死的吗？这个畜生！”李刚大声说道。
“人都没了！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吗？”
王慧也有些激动，声音提高了许多。随后，她又捂着嘴哭起来。
“哼！你哭个啥？她就该死！这么多年，要不是老子对她的管教，就这个废物，能考上大学？能读上研究生？现在还不是靠老子养着！结果，她，她还吸毒！老子真TM不该生她！”
李刚说完，好像还不解气，上前就要对尸体动手。
“住手！”
季东海连忙拦住李刚，把他拉出了停尸间。
“季警官，实在抱歉。孩他爸就这脾气……这么多年都是这样……真的对不起。”
王慧赶紧跟了出来，不住地道歉。
“王女士，我很理解你们的心情。孩子死了，有情绪很正常。但这里是警察局，是胡闹的地方吗？再有，死者为大，那还能对尸体动手？！”
季东海显然很生气，冷冷地看着李刚。
“嗯，是我不对。”
李刚看向季东海，敷衍地说了一句。
“行吧，都跟我来这屋，咱们聊聊。”
一行人来到隔壁房间，夏雪给众人倒了几杯水。
“季警官，有什么想问的你们就问吧。”王慧说道。
“嗯，李月最近有回过家吗？”
“没回来过。虽然我们家离学校不远，但孩子平时基本不回来，都在学校住。”
“看刚才的情况……李月和家里有矛盾吧？”季东海说着，瞟了李刚一眼。
“那没有的，季警官！”王慧连忙说道。
“我们平时……对孩子的管理是严了点，特别是他爸……”
王慧边说边看向李刚。
“但孩子平时挺听话的，也从来不和我们顶嘴，所以没啥矛盾。”
“怎么个严法？能说说吗？”赵启忽然开口。
“啊，也没啥……我们的家庭条件不是很好，就希望孩子能有出息。所以，在学习、生活方面，都对孩子管的比较严……他爸，你说两句！”
王慧拍了李刚一下。
“哼！有啥好说的，不还是没管好！”
李刚冷哼了一声。
“你们平时打孩子吗？”赵启接着问道。
“小时候打。那孩子不听话，可不就得打吗？长大了就没有了……”王慧说道。
“都是因为啥呢？”
“害！也都不是啥大事……比如回来晚了，学习成绩下滑了啥的呗！不过……小女孩嘛！说是打，也都不重。”
“我想问一下……李月平时除了学习，有什么娱乐活动吗？”
“娱乐？就这么管，都没管住！我还给她娱乐！”李刚气冲冲地说道。
“那她有没有什么兴趣爱好？”
“爱好？那玩意有啥用啊？爱学习就行了呗！”
赵启一阵无语，感觉有点聊不下去了。
他给了季东海一个眼神。
季东海会意，冲他点了点头。
随后，赵启对王慧和李刚说道：“你们家里面，方便我们去看看吗？”
“啊，好的没问题警官。”王慧回答道。
二十分钟后，一行人来到了李刚家里。
屋子不大，60多平的样子，两室一厅。
屋里堆得满满登登的，到处摆的都是东西，显得很乱。
“警官，屋里有点乱，随便坐啊。”王慧招待着众人。
“李月的房间是哪一个？”赵启对王慧说道。
“那个就是。”王慧对着一个屋子指了指。
赵启率先走了过去，季东海和夏雪也紧随其后。
打开房间后，众人瞬间有了焕然一新的感觉。
李月的房间和外面全然不同，非常干净整洁，一点也不乱。
房间的布局很简单，书桌、床，还有衣柜。
除此之外，再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
墙上也是空荡荡的，不像一般女孩的房间，布满了贴纸和挂画。
如果说房间里面最多的东西，就是书。
映入眼帘的，全是大大小小的书本。
其中，一摞厚厚的笔记本引起了赵启的兴趣。
他翻开其中一本，内容如下：
我有罪。
今天，妈妈做的番茄炒蛋。
我说我不喜欢吃番茄，爸爸教训了我。
我有罪，我不该挑食。
————————
我有罪。
今天，我看到隔壁的小朋友在弹钢琴。
我说我也想学，爸爸教训了我。
我有罪，我不该喜欢学习以外的东西。
————————
我有罪。
今天，月考成绩下来了。
我考了全班第一名，可是数学错了两道题，爸爸教训了我。
我有罪，我不该错的，下次一定全对。
————————
粗略地翻看了一遍，赵启感觉胸中像是堵了一块大石头一样。
这究竟是怎样畸形的教育理念啊？
很难想象，一个孩子在这种环境下，是怎么成长起来的。
季东海也放下一本笔记，看向赵启。
两人相顾无言，都不知该说些什么。
忽然，赵启注意到墙边有一截木棍，看样子应该是折断了。
“王女士，这根棍子，是做什么用的？”
“啊？这个啊……就是……就是孩子有时候不听话嘛……”王慧尴尬地笑了笑。
很显然，这根棍子，就是李刚平时用来教训李月的。
赵启捡起木棍，从断口处不难看出，当时用了多大的力量。
从材质上看，木棍应该是从废旧衣架上拿下来的。
它原本的长度，至少应该有1米以上。
而现在，不足20公分。
这足以说明，棍子不止断了一次。
“孩子是你们亲生的吗？”
“啊？”面对赵启的发问，王慧愣了一下。
“不是，你啥意思啊？”李刚走了上来，一脸的不悦。
“为什么要这么虐待孩子呢？”赵启指了指手中的木棍。
“虐待？老子自己的女儿，愿意打就打，跟你有什么关系！再说了，老子打她，不还是为了她好！老话说得好，棍棒底下出孝子。她今天能出这事，我还是打得轻！”李刚恶狠狠地说道。
“你不配为人父。”说完，赵启径直走出了屋子。
“不是，你TM说什么……”
“行了，行了，老李……”
身后，传来李刚的叫骂声，还有王慧劝说的声音。
几人来到楼下，季东海和赵启都点了根烟，夏雪站在一旁。
大家相顾无言，气氛很是压抑。
过了一会，季东海开口了：“老赵，不管你怎么说，我现在觉得，李月就是自杀。是我的话，可能也早就想不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