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狄勒斯的历史其实也算是很漫长的了,即使和我的年纪相比还是少了点。”
云诃舒舒服服地坐在天才俱乐部的研究中心内,喝着热红茶,轻声诉说着那一段故事。
一旁负责记录的人员为这位令使的年龄小小震惊了一会,然后记录下了云诃的这一段话。
毕竟他也不知道这一段话有没有用,被记录方毕竟是一位星神令使。
“那是一个黑暗的年代,人们看不见希望,但他们依旧在黑暗中艰难地生存着。”
“他们的王室制作出了一盏巨大的灯,那盏灯内燃烧着灯油,每天都会在固定时间亮起。”
“那没有亮起的时间呢?”
坐在云诃对面听故事的黑塔人偶皱了皱眉。
云诃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轻描淡写地说:
“那就是一片漆黑,人们必须回到房子里睡觉??当然,如果那个人手中有很多灯油,多到除了填饱自己的肚子后依旧能有剩余??”
“他可以点一盏灯,来让自己在没有入睡的夜晚得到庇佑。”
云诃轻轻吹开了茶面的白雾。
“在漫长的黑暗年代中,无数城邦被黑暗中的怪物毁灭??那应该是贪饕残余的影响,而在黑暗中不入睡很容易听到一些会让人疯狂的声音。”
“而英狄勒斯??我代指的是那座城,那时候这里还有很多城邦。”
“英狄勒斯是唯一一个拥有灯的城市,他们比别的城邦都更加幸运。”
说到这里,云诃突然讽刺地笑了一下。
“幸运??那些文献历史这么说的对吧?”
一旁的记录人员迟疑地点点头,不明白这里面有什么问题。
随后,他看见云诃迅速收起了所有的情绪,继续充当起一个讲述者的身份。
“黑暗是恐怖的,里面充斥着未知与死亡,纳努克诞生的时间很晚,所以那并不是纳努克的杰作。”
云诃意味不明地说:
“那更像是「迷思」的杰作,祂喜爱未知与神秘。”
“但事实是怎样的呢?我不知道。”
他垂眸看向红棕色的液体,它映出了他的样子。
他似乎从未变过。
????
星历200年 英狄勒斯城
在陷入黑暗后,这里的生活似乎就变得一成不变了。
等待着“灯”的亮起,然后开始工作,为了让自己能活着,然后“灯”灭了,他们进入睡眠。
城外大概一公里的地方,一个紊乱的虫洞突兀地打开,吐出了一坨和烂肉也没有什么区别的东西后又马上关闭。
而那坨烂肉——只要是个正常人都不会觉得这坨烂肉会是个人,就算知道这是个人,他们也不会认为他活着。
而且,现在是无光之时。
那坨烂肉还在微微起伏着,像是一个人在呼吸。
他蠕动着,不断变化着自己的形状,时不时停顿一下,似乎是在思考自己原本的形状。
一段时间过后,它似乎依旧没能恢复原本的形状。
他的血肉太少了。
在被卷入乱流之后,他失去了太多血肉。
重新生长需要耗费力量与时间,但他很疲惫了。
血肉又蠕动了一会,从自己内部推出了一颗头颅。
这颗头颅有着白色的长发,暗金色眼眸,即使是处于血肉之中,也不染分毫血腥。
头颅看着似乎透不进一丝一毫光芒的黑暗,露出了一个疑惑的表情。
他张了张嘴,似乎是想发表什么言论。
但是他没能说出任何话语。
他的声带坏了。
头颅茫然地眨了眨眼,不太理解自己为什么只是安分地从一颗星球前往另一颗星球,就被乱流波及,送到了这里。
他不理解。
这时候,他感觉似乎有一个温热的东西拨了拨他,但他看不见,因为这里没有光。
但他感受到了那个生物的饥饿,感受到了它的恶意。
他再次眨了眨眼。
片刻过后,血肉终于蠕动着组成了一个人形,头颅被血肉推举着按在了顶端,被丢弃在一旁的骨架隐没在黑暗中。
这没有光,他看不清这怪物长什么样。
“啊??”
他尝试说话,在此前他没有尝试过重构声带。
“还行。”
他想,看起来新声带和他相性不错。
他尝试活动自己新长好的身体,然后发现自己把左手骨头和右手骨头接反了。
他停顿了一会,然后铁片快速从他的身体中抽出,将他的双臂再次砍下,之后重新接好。
做完这一切后,他开始环顾四周。
四周一片漆黑,他什么也看不见。
他思考了一下,轻轻打了一个响指,一簇金色的火焰出现在他的指尖,照亮了周围的黑暗。
他看清了那只怪物的骨架的形状。
说真的,这东西看着就像是病毒在体内丰饶了一样,十分丑陋。
反正他看过之后就为自己身上的那些血肉感到了一丝??无语?
什么是无语?
他有些疑惑地想。
他似乎有些忘记了。
他想了想,用自己的铁片把骨架拆了下来,分出了一点皮,做出了一盏灯。
不知道叫什么好。
他放空了大脑,起名字真的好难。
算了,还是就叫它马灯好了。
他提着那盏马灯,随意挑了一个方向走去。
而不知算不算幸运,他正好选择了英狄勒斯城所在的位置。
他没有用多久就到了英狄勒斯城。
但城门是关着的。
他想了想,把马灯叼在嘴里,从城墙上爬了上去。
爬墙的期间他又削死了一只很恶心的怪物。
这里怎么这么多怪物?
他有些疑惑。
这里为什么没有光?
他十分疑惑。
但这并不妨碍他爬上那座城墙,从顶上翻了下去,进到了城里。
但他似乎有些高估自己刚长好的身体强度,以及低估了城墙的高度。
他又摔成了一坨烂泥。
但他并没有惊慌,毕竟这并不是什么大问题,他的血肉并没有粘到城墙上,他的骨头并没有四散开。
但他似乎多了一个问题。
有人看见他了。
“啊??”
那个人似乎有些惊讶。
他费劲地把脑袋面向那个人,用依旧干净的暗金色眼睛看向对方。
那个人手中拿着一盏有些昏暗的蜡烛——这可能就是对方现在在外面活动的仰仗。
那个人有着一头柔顺的红色长发,发尾似乎微微泛金,被对方潦草地扎成了一条辫子,垂在肩头,还有着一双美丽的钴蓝色眼睛。
他缓慢地眨了眨眼。
真漂亮啊,是没见过的人。
“嗯??虽然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的样子,但你看起来似乎不是很好。”
那个人这么说,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一个人烂成了一摊肉泥是一件多么反人类的事情。
他又眨了眨眼,好像才意识到自己的状态似乎不是正常人会有的。
血肉蠕动着,将他重组成了人形。
他看了看对方的衣服,再看看自己似乎有些不合群的长袍,思考了一下,将长袍变成了白色风衣。
而后他说:
“嗯??谢谢您的提醒,但我希望您不要告诉别人这件事好吗?我认为这可能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那个人对他那旺盛的生命力似乎有些好奇,但依旧点了点头。
“我知道的。”
他露出了一个真诚的,但有些僵硬的笑容,他像是很久没这么笑过了:
“您真是一位善良的先生。”
那个人看着他手中的马灯,似乎是在思考为什么这盏马灯里为什么只能看见一团火。
“你看起来似乎不是英狄勒斯人,也不是我在这片大陆上见过的任何一个人种。”
那个人忽然这么说。
他歪了歪头,看起来似乎很无辜地说:
“我的确不是,但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话语中流露出了他的满不在乎。
他不在乎自己为什么来到了这,也不在乎这里的人会不会接纳他。
丰饶的神使对短暂生命的看法总是满不在乎的。
那个人看着他,看了很久。
而后挪开了眼,用一种复杂却又活泼的语气说:
“看起来你似乎是迷路了??我先介绍一下我自己吧。”
对方的话语很欢快,这让他感觉这个人似乎是一个很活泼的人。
“我叫南丁格尔·弗伊,是一个??吟游诗人!”
南丁格尔看起来似乎对自己的职业十分自豪与满意。
他看向南丁格尔钴蓝色的眼睛,不知为何,语气冷淡了下来:“啊,我叫云诃。”
为什么对我抱有敌意?
云诃有些不解地想。
但依旧不紧不慢地补上了后半截自我介绍:“和你说的那样,是一个迷路的人,也是一名医生??也许算吧。”
他有些犹豫地说出了补充。
他算一位医生吗?应该算吧。
南丁格尔微笑着听完了他的自我介绍,似乎并没有疑惑云诃身为一个外来者究竟是怎么知道他们的语言的。
他像是一个真正的不经世事的,天真的诗人一样语调欢快地表达出了他的想法。
“你想知道我为什么站在这里吗?”
他笑着。
“马上你就能知道了。”
南丁格尔看向了一个方向,那里漆黑一片,云诃看不清那里有什么。
他冷漠的眼中带着疑惑。
下一刻,一盏过于庞大且明亮的灯骤然亮起,照亮了整个英狄勒斯城。
他的眼睛被骤然亮起的光刺激出了泪水,他有些不适应地眨眨眼。
然后他听见站在他身边的吟游诗人似乎在用一种咏叹调说:
“那就是“芯”,我们最大的仰仗。”
“也是英狄勒斯依旧存续的证明。”
他看向云诃,意味深长地说:“如果“芯”在有一天不再亮起,那就意味着我们将要消亡。”
“我们将极不情愿地拥抱死亡,成为一抹尘土。”
云诃皱了皱眉。
南丁格尔像是没有感觉到他的异常,接着说:“我们这里只有黑暗,先生。”
“哪怕是这片刻的光明,也无法祛除人们心上的阴霾,因为人们知道,黑暗没有消失。”
他轻轻吹出一口气,将自己手中的蜡烛吹灭,然后看向云诃手中的马灯,淡淡地说:“你可以熄灭它了,在不离开英狄勒斯的情况下,我们用不上额外的灯。”
云诃看了他一眼,马灯中的涅槃火骤然熄灭。
“你很奇怪。”
云诃看着南丁格尔,这么说着。
南丁格尔静静地看着他,而后忽然扬起了一个大大的微笑。
“谢谢你的夸奖,对于一个吟游诗人而言,奇怪会是夸奖。”
云诃更疑惑了。
“吟游诗人都这么想吗?”
南丁格尔认真思考了一下,然后得出了一个结论:“不,但我是这么想的。”
“很奇怪吗?但英狄勒斯的人总是很奇怪的。”
南丁格尔语调欢快地说。
“总之,欢迎你来到英狄勒斯。”
????
“听起来那位南丁格尔是一个有秘密的人,您接下来的故事也与他有关吗?”
介于黑塔女士对云诃深重的偏见,那位记录员只好担当起原本该由黑塔负责的询问工作。
云诃笑了一下。
“是的,不如说,我在英狄勒斯的所有故事都和他有关。”
那位记录员若有所思地应了一声,似乎是想一会去寻找一下记录中有没有关于这位“南丁格尔·弗伊”的。
这位记录员在了解到这些后,随意地例行追问了一句:“那么,云先生,希望这个问题不会让你感到冒昧??您与这位南丁格尔先生是朋友吗?”
云诃一点点皱起了眉,似乎记录员是询问了他一个十分深奥的问题。
记录员看着云诃皱眉,心一跳。
“云先生?您要是不想回答我们可以换一个??”
千万不要在这发疯。
一旁的黑塔人偶也紧张地注视着云诃,生怕这位一点慈怀都没从他们星神身上遗传的令使突然发疯。
“不。”
云诃有些苦恼地说。
“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阐述。”
他下意识看了一眼手中的红茶,有些缓慢地说:“南丁格尔对我的到来带有着警惕,他警惕着我。”
“但同样的,他也很好奇我。”
黑塔:????
“有这种想法很正常,天才俱乐部内部对你的评价就是这样的。”
黑塔淡淡地说。
云诃摇了摇头。
“不,这不是重点。”
他看起来似乎有些迟疑。
“重点在于??在于他后面对我的态度,我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想的。”
“你想听他和我最终真实的关系如何吗?”
他询问道。
坐在他对面的记录员和黑塔人偶不由得坐的更端正了一点。
“当然,您继续。”
然后,他们就听见云诃用一种无比平淡的语气,说出了他们听见过的,哪怕是放在整个宇宙都相当炸裂的话:
“南丁格尔算我离异的,已埋的前夫。”
黑塔人偶和记录员:???!
啊?
云诃像是没感受到他们的震撼,接着说:“即使我不知道爱是一种怎样的情感,但毫无疑问,南丁格尔教会了我人类大部分情感。”
“然后再有一天,他和我?”
云诃露出了一个古怪的表情,似乎回到了几千年前。
那时“芯”刚亮起,而红发的吟游诗人显然也是第一次说这样的话,不只是临时起意,还是蓄谋已久。
起码那时而云诃没有分辨出来。
云诃暗金色眼睛里似乎又映照出了那抹火红。
“他说,也许我可以尝试一下,这样也许能理解更多有关人类的情感。”
云诃的语气变得有些飘忽,似乎是对当时自己所做的选择后知后觉地感到了一丝荒谬。
“而我答应了。”
黑塔人偶很想捂脸。
您老人家当时到底是有多纯洁无瑕啊??
这么看来这个南丁格尔还是搞得您老人家这么疯的罪魁祸首??这放现在他指定也得被通缉。
黑塔人偶有些恍惚地拿出手机说了一段语音:“去查查数据库里有没有南丁格尔·弗伊这个人??我想要认识一下这位勇士。”
这都什么人啊。
黑塔人偶面无表情地想。
她就应该知道和云诃扯上关系的人都不会有多正常才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