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过去,书房里更换物件或是添加,但墙壁上的那两幅字从未动弹过。
由苏老太爷做后盾,苏大公子出面,在三日内把京城苏府上下快刀斩乱麻地整顿一番,几位才疏志高的叔伯通通剥离族中在京的职务,均以安享晚年为由安排事务打发到邻县的农庄或是江南湘林郡老家。
苏元的雷厉风行虽稍有阻力,但在老太爷的鼎力支持下无人敢扎刺,毕竟他们的“幸福”生活都是老太爷辛劳半生才挣下的。
前不久结案的“长明王谋逆”一案令京城内几家权贵吃得满口流油,而苏左相却一反常态地在功劳簿上稍微“压制”了下自己的孙子苏元的功劳。
继而在“分食”长明王的“不法财产”上多多让于他人,此事令族里诸多人不解,为此暗暗传言老太爷年老昏花,脑子糊涂咯。
不过令他欣慰的是,乖孙儿捷信送来也是“韬光养晦”之意,有此等觉悟更贴他心意。
可惜府上一帮“蛀虫”的可恶嘴脸,与那树倒猢狲散的长明王府内的“肥虫”们何其相似。
家门不幸啊。
刚好乖孙儿回来,顺便立威,借此提前建立起未来族长的威信。
连农夫都知道树大了有枯枝须时时砍伐,省得招风扛不住掉落下来砸伤人。
苏元回京四天了,他当然知晓麻子的住处,只是家里出现这种事儿令他很脸薄,只能差人把此次抄没“长明王谋逆”大案的“福利”送去,一座三进院的大宅子,曾是那长明王某一贴己管家的私宅。
这座三进院的大宅子正好也在南城,临街还有三间二层的门面儿,一共算下来货值四万两银子呢。
百忙之中专门跑去一趟,察看下人打扫宅子的清洁情况,想必张兄该消气吧。
晴日,屋顶雪未化尽。
苏元一身京城富贵公子装扮,头戴白玉发箍,身着海蓝锦袍外披貂皮大氅,足踏千层底的鹿皮短靴,一手纸扇画着一幅花开富贵图,身后还有几个随从。
此乃“标准”的京城纨绔风。
若是上街走起那螃蟹步来,嘿,简直了,恶少一枚。
苏元早早来到麻子住的客栈也没碰见正主,不巧麻子最近爱逛早市,嗯,不是赌坊赶早,是京城南大门附近的早市,烟火气浓烈的早摊子。
京城体大,光百姓走的南城门就有四个,鸡鸣三声后,皇城卫将城门大开,郊外的百姓带着一身寒露挑担赶车的进城卖这买那,都是为了生计。
早摊子上有最新鲜的蔬菜,还是从暖窖里刚摘下的,有鲜血未干的野味,有味道可口的浆果坚果,还能见到有精巧赏玩的玩物。
麻子是偶然一次起大早上街喝馄饨时发现的,逛这类早摊子跟探宝一般新奇有趣。
自己手中纸扇的扇坠小玉鱼儿便是“沙里淘金”碰上的,连壑三碗馄饨一张酱饼的他漫步到南门早市上消食儿。
京城这边还是有钱,连京城外郊农庄的庄户都敢咬咬牙扯上几尺上好的浅山翠作冬衣,不愧是大魏首善之地。
哼哼哼几声传来,麻子扭身一瞅,呵呵。
这是谁家的糊涂蛋没看好母猪,让它在冬日里下了猪崽子?这小猪崽子在冬日里饥寒交迫的,能活着就不错了还想长膘?
果然,一面容愁苦的老汉蹲在木笼上抽旱烟,笼子里是几只饥肠辘辘的小猪仔。
若是春夏时节,早吃得猪草吃得直哼哼了,可眼下是寒冬哦,啧啧啧。
“老丈,您好歹给猪娃儿吃些,这肚子扁扁的叫唤得瘆人。”麻子走近劝道。
“冬日的猪仔本来就是苦命儿,活不了多久,再者小老儿是论斤卖,又不是论只卖,让它们吃饱岂不是坑别人?”老汉苦笑道。
都怪自己这半年来忙碌它事,忘记自己的老母猪发情迟缓了,一不小心下崽挨到冬日。
这小猪娃若是论只卖,一只都卖不出去。
“哈哈,有趣。那老丈称下多少斤,我都买下了。”麻子一听乐了。
嗯,想吃烤乳猪了,想必客栈的老厨会收拾好的。
“诶呀,贵人啊。”老汉忙躬身礼道。
客栈大堂,苏元孤身一人占的是位置最好的木桌,木桌上仅仅置放一壶香茶,一只茶碗。
等了小把时辰的苏元面色并无不耐,倒是柜台边的掌柜的记录账目时不时瞟去几眼导致一不小心在新账本上滴墨。
“诶,苏大少爷这么快就回京了?”麻子腰别纸扇,双手提着两个木笼进门一看就认出来苏元。
没法,瞅那打扮得跟花公鸡似的纨绔套装,任谁一进门都先瞟上几眼啊。
“哎呀,张兄久违了,陇西一别甚是想念啊。”苏元起身忙上前笑道。
“是啊,古城往事恍若昨日啊。来得正是时候,有口服啊,看,刚买的小猪崽,粉嫩可爱,用来作烤乳猪简直美味至极。”麻子将手中的木笼提高些,笼中猪崽哼哼直叫。
“哦?小弟知道有家食肆名唤十珍坊,那里的老厨整治这类荤菜有些门道,同去?”苏元还真的很认真地凑到木笼前端详那几只嗷嗷叫的猪崽。
“果真?走走走,同去同去。”麻子一听这本地土著推崇的地儿口中生津,再低头瞅着嗷嗷叫的猪崽儿眼里满是热切。
十珍坊,西城人气最旺的食肆之一,此店临街旺角,光普通食桌就有两层,楼上还有三层呢,俱是宽大的雅间。
十珍坊主打荤食,山珍河鲜飞禽,若是运气好还能遇到猛兽凶兽,武者吃了壮气血,肾虚公子吃了夜战八方。
十珍坊的四楼雅间,麻子苏元入座,因自带食材,故而店家先上的是本店的荤菜小品,爆炒兔丝,油炝鸡块,羊骨汤等。
苏元作为京城纨绔,常来此店,直接唱的菜名儿。
“张兄想喝哪种美酒,这十珍坊的酒窖里可全的很。”苏元做东,想在酒酣饭足时提一下那宅子的事儿。
“哦?雪冬青先上一坛。”麻子还记着上次去酒坊里打酒,那掌柜的笑脸大马虎眼儿呢。
“雪冬青?哈哈,对对对,大冬天的必须喝雪冬青。”苏元转念大笑。
雪冬青是市面上少见的珍酒,但因后劲儿过猛在那些酒量没多少的纨绔嘴里不讨喜。
很显然,苏元的酒量一般,在陇西郡古城县时他曾不止一次同麻子饮酒,知道这位年纪轻轻的小书生不仅仅是位手段了得的县尉还是个饮酒无量的酒鬼。
在古城县衙,张县尉没少因为衙门后院寒井里的美酒同何县君斗心眼子。
气得何县君只有心情舒畅时才会请小县尉饮酒,其他时间各自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