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大家说一个不好也不坏的消息:我首秀凉了,我总算能摆脱在番茄上班的错觉了,这本书自此可以圈地自萌了。另外本章质量不太好,后期会进行删改)
莫罗浑在雪山失踪后,敕勒乃至柔然都开始变得混乱。统帅三十万兵力的主将身亡,敕勒内部几方势力蠢蠢欲动。
威慑四方的左贤王一死,柔然多个归顺敕勒的部族纷纷倒戈,因为一开始就是迫于莫罗浑的暴虐手段才不得不臣服。
不知道是不是敕勒疲于内乱无力外扩,敕勒的部队竟真的按照左贤王生前最后的指令,没有再进犯中原分毫,但这不意味着中原就愿意与柔然停战。
李景和那边迟早要清算,但柔然此刻空虚,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李望舒拍案而起:“趁他病,要他命!”
敕勒势力交迭,李望舒对局势与生俱来的敏锐,让她察觉到这是中原百年难遇的良机。
可能是因为莫罗浑身死,她大仇得报。到梁国后,李望舒在亲人的陪伴下,渐渐恢复了几分生气。
她觉得自己历经万难却大难不死,必然是有什么使命还没有完成。
李望舒结合自己在敕勒的所见所闻,和梁国一众将领分析:
“物壮则老,盛极必衰。外邦这几年强势到了极点,中原不得不避其锋芒,这是因为左贤王把持敕勒兵权后,几乎整合了外邦的全部势力对抗中原。
但是莫罗浑手段毒辣、六亲不认,他为了一人擅权,把有资质能取代他的人全都杀掉了,这给敕勒埋下了巨大的隐患。毕竟他一死,兵权就空出无人能接手。
敕勒大可汗又上了年纪,帐下几个年轻的王子野心勃勃却是平庸之辈,暂时无人能独挑大梁,这样一看外邦盛极之后便是最脆弱的关头”
李望舒神情如同古井一般沉静,但她眼底却燃起了一团火,才疏学浅的她竟念了一句当年昭武伐胡的檄文:
“胡人灭,汉道昌;伐无道,诛外邦!”
莫罗浑,你们家的草原,不用你送我,本公主自己去拿!
梁国君臣们商议了几次后,最终决定暂且放下与魏国的矛盾,主动联合中原其他几国再次发兵北伐。
北上平原居多,行军极快。如果顺利,不肖五年,大军就可以推到乌尔格,完全解决困扰中原多年的外患,为汉人争取百年的喘息,这绝对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梁国的提议在实行起来并没有那么顺利。
两百多年来,中原大小势力一直内斗不止。从八王之乱始,西晋十几路司马诸侯称王,最终致使北方胡人趁虚而入。
即使到了动乱后期 ,中原尚且有能力解决关西的刘汉政权,但汉人各路势力忙于内争,根本无心理会“成不了大气候”的蛮夷。
(注:南匈奴人刘渊自称刘邦之后,建立刘汉政权,名为匡扶汉室,实则为五胡乱华开了个好头)
中原乱象祸起汉人相斗,所以未统一前,各地势力很难并肩作战。
上次北伐,即便是在魏国昭武将军绝对的武力值的威慑下,中原的几股势力也是貌合神离。四国虽然没有互相拆台,但也绝对谈不上同仇敌忾。
这一次北伐也是如此,中原几国和其他大小势力也是不愿主动招惹胡人,生怕牵一发而动全身,被其他几国背后捅刀子。
但是这其中也有例外——西凉。
西凉的宁亲王死在了敕勒,段清荣在怒极之下早就有了倾举国之力报复柔然的想法,于是当李望舒亲赴西凉调集自己三万私兵的时候,顺势和西凉歃血为盟。
魏国皇帝李景和因为与梁国交恶,不愿发兵深入敕勒,但更不愿让梁国独吞被柔然占领的失地,所以最终同意配合,但只求收复失地即可。
至于南陈和北齐,这次依旧选择作壁上观。
即便开头阻碍重重,但后面的事实证明,李望舒对局势的判断确实准确的令人发指。
丁丑年,西凉和梁国一西一东,先后向柔然发难,魏军则在中线支援。柔然与中原开战时素来以敕勒马首是瞻,但此时敕勒疲于内斗,果然无力组织有效的回击。
四年后,中原的失地全部收回。魏国如同约定的那样鸣金收兵,班师回朝,只留西、梁两国,顶着兵力辎重骤减的压力继续北进。
此时敕勒西边因为几个亲王在领地划归上有争端,直接互相起兵了,辖制西域的兵力空虚。西域一支马匪队伍趁虚东进,在敕勒大肆劫掠,迅速发展壮大。他们自封为铁棘军,将矛头直指敕勒后方军队。
铁棘军不断偷袭侵扰敕勒后方辎重,每次抢完烧完就走,从不恋战,敕勒各部不胜其扰,这一下子缓解了因为魏国撤兵造成的战事吃紧。
铁棘军的首领是个金发碧眼的西域人,武艺高强,因常着白袍银甲所以被尊称为白将军。
西凉觉得可以拉拢这股势力,于是就派候官给义匪们送信邀他们首领共商大事,白将军收到信后权衡再三决定赴约。
和李望舒想象中人高马大、肌肉虬结的大盗形象不同,白将军是个腿长腰细、身形细长的壮年男子。
他有着典型的西域人特征,浅金卷发、双眼碧蓝。但精致的五官有些阴柔,好在他一开口声音低沉醇厚,一扫长相上的女气,颇有男子气概。
李望舒只感觉这白将军实在眼熟,但又实在想不起自己有相熟的西域人。于是在正宴过后,又同李景宴私下会见了他。
李望舒不爱绕圈子,直接开门见山:“久闻白将军威名,今日一见又倍感面善,但一直不知将军尊姓大名?”
既然打算与魏国结盟,白将军也没有打算隐瞒自己出身,于是他声音低沉:“本将原名叫萨特罗斯·洛希”
李望舒只感觉似曾相识,但怎么都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这个姓氏,于是开始绞尽脑汁的回忆。洛希见李望舒陷入沉思,笑着开口提示:
“我本是高庭人,高庭亡国前,我父亲是高庭的萨特罗斯公爵,母亲是梵伊奈公主。”
听到这话,李望舒和李景宴震惊的对视,兄妹俩都从彼此的脸上看到了‘见鬼了’的表情。
洛希一直以男装示人,高庭人能歌善舞,而洛希自小精通音律,有一手变换声音的本事,再加之洛希手上功夫实在了得,所以尽管洛希眉眼俏丽,也极少有人把铁棘军的白将军和男装丽人联系到一起。
李望舒感觉头瞬间大了:“那您是...莫罗浑的...”
洛希爽快承认:“没错,本将正是莫罗浑同母异父的姐姐”
“可您不是...您不是已经”李望舒在和林那一年多,也是听闻过梵依奈大女儿死于热病的事情。
洛希言简意赅的讲起当年的缘由:“没有靠山的漂亮孤女在敕勒王庭太过危险,所以我十二岁的时候,母亲为了保护我,便求着右贤王将我送到外面的部族养,并对外宣传我病故了。”
李望舒听完点点头后便一声不吭,李景宴也面色不虞。因为和莫罗浑之间的纠葛过于复杂,两人都拿捏不准洛希是敌是友。
洛希看出两人的顾虑,也似乎想起什么不愉快的往事,她脸上的笑意敛去,和莫罗浑相似的眉眼结起了冰霜:
“莫罗浑他当年为了揽权,联合左右贤王击杀老可汗。他卷入敕勒王庭的谋逆,害死了母亲,从那时起我便与这个弟弟断绝了关系。”
洛希怕两个人不信,继续说道:“所以二位大可放心,莫罗浑的事,是他造孽太多咎由自取。我们铁棘军是诚心与中原结盟,敕勒人当年对我们高庭犯下十恶不赦的罪行,现在是时候让他们血债血偿了!”
李望舒和李景宴一下子了然,洛希与敕勒有亡国灭族之仇,绝对是值得信任的盟友。
在后面几年的时间里,洛希果真没有让人失望,她少时在敕勒长大,对柔然地形和各地的兵力部署了如指掌,而且用兵如神,借助梁国的粮草支持,在敕勒大杀四方。
有了铁棘军的帮助,又过了四年,中原军队已经控制了柔然一半的疆域,但是也是在这个时候双方陷入了僵持。
柔然人大幅增兵,男子十二以上六十以下尽数充军,隐隐有和中原决一死战的意思。
在这紧要关头,洛希再次带了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敕勒王庭中里有个执掌军权的王族愿意与中原合作,里应外合攻克王庭。
“只是,那人实在惹人嫌恶,若不是实在没办法,我也不愿搭上他这条线!”洛希面色有些的难看,看起来和那位敕勒王族有些不愉快的过节。
等西凉和梁国一众人等与那位王族会面时,才知道来者竟是敕勒西部的日逐王,郁久·狄赤尔。
狄赤尔大概四十的年纪,是最受草原女郎们喜欢的硬汉长相。他身型高壮,五官很是俊朗阳刚,但偏偏气质洒脱不羁,让人不自觉的忽略他略有压迫感的外貌,大生亲近之意。
这人虽然是敕勒人,但汉话十分流利,谈吐也风趣幽默,倒不像洛希描述的那样惹人厌烦。但他确实手握重权,他的爷爷与已故老可汗(上上任可汗)是亲兄弟,算起来他是莫罗浑的远房表兄,狄赤尔手里有十余万的兵,只是但他的封地在西边,一直钳制管辖西域,是敕勒与中原战事吃紧才被召回王庭的。
等狄赤尔提出自己的条件后,李望舒一下子明白洛希为什么厌恶他了——他开口就要梁国将洛希嫁给他为妻。
洛希强压下想让他血溅当场的怒意,带着火气粗声粗气道:“我看你是癔症还没好,要娶男子为妻!”
李景宴也顿感荒谬:“哪怕白将军是女子我们也做不到这个条件,我们梁国与铁棘军是结盟,白将军又不是我梁国家臣,哪有随便许人一说?”
狄赤尔明显是临时起意提的这个荒谬要求,耸耸肩道了声失礼,又狮子大开口要柔然一半的疆域,事成后他会带领降部归顺中原。
柔然一半的疆域快赶上敕勒原先的地盘大小了,但与狄赤尔合作确实是最佳的选择,两边一来二去打了几天口水仗,中原最后还是答应了狄赤尔的要求。
在中原二次北伐的第九年上,中原联合敕勒日逐王终于攻破敕勒王庭。
洛希亲手将大可汗枭首,以告慰父母与高庭子民的在天之灵。
在经历了近十年战火后,中原外邦皆是焦土一片,满目疮痍,在度过痛苦又漫长的冬天后,盛极一时的敕勒将继续留在寒冬里挣扎生存,而中原则迎来了久违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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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李望舒已经三十七岁了,北伐结束后,她便回到梁国开始着手谋划反攻魏国的事务,打算去找李景和复仇。
国仇已报,剩下的便是家恨。
但是没等发兵,李望舒身体便支撑不住了。当年在隆冬时节她被李景和关到天牢本就落下了病根,后来又在敕勒磋磨了一年多,再加上遇刺小产,再结实的身体也被折腾的亏空了。
梁军攻克淮南城的消息与罪帝李景和一并抵达梁都的那天,李望舒已经是病的起不了床了,只能躺在床上和李景宴商议如何处置李景和。
“苏贵妃去年已经病故了,安葬在皇陵,如今只剩李景和了...”李景宴接过宫人端过的药,轻轻喂到李望舒嘴边。
“宁宁只要他死就行,怎么处死她不管,所以我便过来和你商议了。”
李望舒让药苦的龇牙咧嘴,缓了半天才哑声问:“李景和这些年可苛待了咱们魏国子民?”
“那倒没有”李景宴让问的一愣,想了想道:“李景和这些年疲于外战,根本不可能横征暴敛,搬起石头砸自己脚。”
李望舒长叹一声:“那便让他去父皇和皇祖母的皇陵前跪下,再赐他一杯鸩酒,留个全尸吧。”
对上李景宴欲言又止的神情,她扯出一个虚弱的笑:
“李景和他不忠不孝丧尽天良,他一定要亲自找父皇和皇祖母谢罪。可皇祖母生前最讲究入孝出悌,兄友弟恭,所以她当时最喜欢看起来守礼克己的二哥。要是祖母在天有灵,看到我们虐杀兄长,她老人家该伤心了。”
她蹙眉想了一会又补充到:
“再将苏氏的棺椁从皇陵里抬出来,送回南陈吧,父皇才不要见到那蛇蝎女人,还有李景和死后也不许入咱们家的皇陵...”
李景宴点点头,又小心翼翼道:“我们攻入魏宫后,在御书房的密匣里找到了一些你舅舅的书信...”他默了一会,从袖中拿出一摞泛黄的信纸。
“这是当年北平王出征时,传给父皇的机密军报,全被李景和擅自扣下了,里面还夹着很多封...”
李景宴停止了口,神情开始犹豫,不知道如何开口。
从这些军报中他们才拼凑出当年的曲折,与莫罗浑结盟的事,是父皇与北平王提议的,交由李景和负责,北平王府从中配合调度。只是后来李景和从中作梗,魏军被敕勒铁骑伏击,几乎全军覆没。
他与宋温宁商量过后,最终还是决定将书信转交给李望舒,于是他将厚厚的书信递到李望舒手里:
“里面还有当年光光给你写的信,他委托北平王给你带回来的,也是被李景和截住了。”
“光光?你们何时和那疯狗关系这么好了?”
李望舒情绪一激动,呼吸便开始有些困难,她一改平日的病态,看也不看手里的信,就挣扎着下床,全部丢进了炭盆里。
李景宴怕李望舒急火攻心,连忙给妹妹顺气,又扶着李望舒躺回床上,然后再也不多说什么。
从李景宴说出“他委托北平王...”这几个字时,李望舒便猜出几分事情原貌,但当年牵扯到的人全都不在人世了,有些事,过去了便让它过去吧,自己也无力再深究了。
了却完最后一桩心事的李望舒,好像即将燃尽的油灯,她似乎是为了亲眼见证李景和的死,才一直撑着这最后一口气。
李景宴和宋温宁在剩下的十几天里,衣不解带地轮流照顾着她。
而李望舒的病情却愈发严重。在病榻上,她时常陷入漫长的昏睡,经常梦见自己少时的荒唐与欢畅。
她甚至梦见自己十九岁那年,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梦见父皇真的像莫罗浑祈愿的那样,寿享期颐,北平王府也安然无恙,梦见李景宴和宋温宁白头相守、至死靡它...
她梦的越多,昏睡的时间就越长,身体也就愈差。
在这年冬日的一个午后,昏睡了许久的李望舒忽然醒了过来。
“七十四...”
“大长公主,您说什么?”一旁侍立的宫女急忙俯身轻问,另一宫人连忙去寻皇上皇后。
李望舒吃力的出声:“本宫说,一百减三十六,是七十四。”
宫女轻声道:“大长公主,算错了,应该是六十四。”
她顿了很久,最终摇摇头,将嘴贫贯彻到死,勾唇打趣:“宁宁你忘啦,我不学算术!”
被宫人搀扶着进来的宋温宁,听到这话,握着李望舒的手,忍不住轻笑出声,接着便泣不成声,眼泪从灰蒙蒙的双眸中簌簌落下,看的屋内众人也跟着忍不住掩面啜泣。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将哥哥姐姐悲痛的神情尽收眼底,思绪却回到了二十一年前——
淮南围猎场的雪地中,俊美的异域少年,他像是许下承诺一般柔声宽慰高烧中的自己:“公主你死不了,你会长命百岁的...”
一百岁减三十六岁,差着七十四啊...
踏马的,这小子居然走在本公主前面,倒欠本公主七十四年阳寿!!!
“外邦骗子...”
李望舒留下这最后一句梦话般的呓语,便在亲人们的悲恸声中结束了自己荒唐又曲折的一生...
这天夜里,中原的上空月黯星亮,星河中的危宿与亢宿终于归位,北方玄武与东方青龙的十四个星宿进入原本的运行规矩,动乱多年的天象开始步入正常,停滞多年的命运齿轮,终于开始重新转动。
(上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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