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罗浑很快就带兵追到我眼前,仅剩的几十个卫兵死死挡在我们前面。逃命的时机转瞬即逝,我不敢丢下段清岚走,莫罗浑那个丧心病狂的疯狗,他一定会对段清岚的身体做出发指的事情!
我抱着清岚兄渐渐发凉的身体,轻轻拍着他,按着手里的拍子,流着泪哼唱起北齐的小曲。我想,清岚只是要睡一个很长的觉而已。
“鱼向河中游,雄鹰随风起。
豺狼北方来,破我雁门关”
一百多年前,胡人入主中原建立前朝后,长江以北皆是胡人的天下。在胡人统治时期,北齐民间便流传出了这首曲子,北齐子民皆会吟唱。
“孩子快快睡,醒来就长大
长大握弯刀,勒马踏柔然
亡他祁连山,断他燕然脉
既为汉家人,莫忘家国仇....”
母后哄我睡觉时经常唱这首曲子给我听,母后和段清岚母妃都是北齐人,若是段清岚从小生活在母亲身边,怕是也能听着这首曲子入睡,而不是因为怕黑像个小色鬼一样缠着宫女们陪他睡觉。
我之前还妒忌段清岚活的洒脱快活,等他死了我才猛的发觉他其实比我还要可怜。不让我打胎,怕是想起自己被母亲遗弃的事。他女人这么多,也是在温玉软香里寻找幼时缺少的柔情。
我抱着段清岚悲伤流泪的身影深深刺痛了莫罗浑,他朝左右下令去把段清岚的尸首拿去喂狗。
我们的卫兵们闻此,瞬间和莫罗浑的人打了起来,要搏命护主,但寡不敌众很快就被控制住了。
“莫罗浑...”
我轻轻放下段清岚,又帮他整理了一下鬓角散乱的碎发,然后起身走到莫罗浑面前。
此时莫罗浑全身戎装披甲,浑身只留一双冰冷的眼睛漏在外面,他高高地骑在马上,一身饕餮明光铠上有大片干涸的红色。
很明显,他是屠净了我们几路人马后识破了我们的计划,然后马不停蹄地追到这里,日夜兼程以致于连甲胄上的血迹都来不及擦拭。
莫罗浑低头冷冷地睥睨着我,玄色面甲下的双眼布满了血丝,眉宇间全是暴戾的杀气。
“放过卫兵们和那些商队,然后让他们带着段清岚回北齐。”我上前几步,抓着他的马辔,语气几乎是在哀求:“本宫会和你回敕勒,并发誓再也不会跑了。”
他嗤笑一声,强压下眼里的不悦,因为带着面甲声音瓮声瓮气:“公主从何时起这般菩萨心肠,开始在乎起那些下民的命来了,猪狗一样的东西在您那里何时变成人了?”
我没理会他的挖苦,追问他:“你就说你答不答应!”
他猛地扯下头盔和面甲,手里握着马鞭冲段清岚一指,怒声道:“商队和那些兵可以放走,但那小子本王必须喂狗泄愤。敢抢本王的人,只是死了未免太便宜他!”
我缓缓跪了下去,双眼黯淡无光,脊背挺的笔直:“莫罗浑,算本宫求你。”
莫罗浑一定不得好死,因为他逼得永乐公主,向她昔日的臣子屈膝。
他怔了一下,眼睛不可思议的瞪大,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后,旋即像被激怒的野兽,立刻翻身下马,一把拽起我大吼道“李望舒!不准跪!!!”,然后拔了刀就大步流星的朝段清岚走过去。
他气的语无伦次:“咱俩认识十几年,你何时服过软!你是永乐公主,这天下谁都当不起你跪!西凉当年趁人之危逼你下嫁...你踏马的倒是会以德报怨,如今竟为这西凉浪荡子...我现在就剁了他!”
“莫罗浑!”我大喊一声,转身追上前去。我拔了头上的金簪怼到脖子上,披头散发地威胁他:“你敢动他一下,我立马死在你面前,去和我夫君在黄泉路上作伴!”
真是可笑,我也就剩这点能耐了,没权没势,任人鱼肉,什么也做不了,谁也保不下,只拿自己的命去威胁人。
上一次我拿自己的命威胁别人,还是为了保护莫罗浑,而这一次却是求他放过我夫君的尸首。
这似曾相识的场景,也让他记起了七年前我送他回敕勒川的疯劲,他知道我是来真的。
“你敢!!!”他咆哮出声,攥着马刀,牙齿咬的咯咯响,青筋暴起,他目眦尽裂死死盯着我,整个人在失控发疯的边缘。
我听到这话,仰头哈哈大笑了起来,笑的快岔气了,笑的绝望又凄凉,我边笑边重复七年前的话:
“我,永乐公主,有什么不敢的!”
语罢,簪子猛的刺进侧颈,在往里进一毫,就能刺破动脉。
“李望舒!”他急得大声喊住我,顿了一瞬后立马朝左右打了个手势,胡兵们便放开了我们的人。
“让他们带人走!”他吩咐他手下的兵,给卫兵们让出了路。
卫兵们齐刷刷地看向我,谁也都不动,等我的命令。
我对他们说:“你们走吧,护送亲王去北齐,替我向他母妃赔罪,是我害死了他.....”
卫兵里的副将张绍还活着,他冲我抱拳,道了一声王妃珍重,便带领其余人行动了起来。
莫罗浑走到我身边,一把夺下我的簪子狠狠惯在地上,然后就要拖拽着我上马。我却脚一软,痛苦地蹲了下去。
我小腹疼得像挨了几棍,两腿间好像有热流涌出。
莫罗浑蹙了下眉,打横把我抱起来,却摸到了一手的血。
我疼得眼皮都睁不开了,又怕莫罗浑出尔反尔,只能在昏迷前,虚弱地靠在他身上哆嗦着嘴唇,不停的小声重复:“莫罗浑,你要言而有信,言而有信....”
说着说着,我便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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