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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大宛马与万人命(1 / 1)


李瑶光出来的时候,赤着脚,一身水红的胡姬服饰更衬的他肤白貌美,长裤窄袖的胡衣上,纹理精美又葳蕤,他似漏未漏的一小截腰肢下串挂着小巧的银铃,头上别着西域的白羽饰品。

胡姬们还热情的帮他描眉涂脂、施朱傅粉,略施粉黛后的李瑶光“娉婷袅娜,妖而不媚”,整个人仿佛散着圣光。

人间尤物,神女下凡!

我们三个都看愣了,愣完就哭了,边哭边求他能不能把这身衣服缝死在身上,一辈子都不要脱下来!

他刚要开口,我啪的一下就给他捂住了:

“兄弟,别开腔,都是自己人!”

他变声期过后,低沉磁性的嗓音虽然很好听,但搭上他这张异国绝色美女脸,绝对会让我们仨成宿成宿地做噩梦!

那天我们不止看了胡旋舞,还喝了胡酒。胡人的酒太烈了,两杯血刀茄就给我干迷糊了。

李瑶光真能喝,一个人喝了两坛还要再整一坛,结果让我三哥拦下了。

这酒蒙子酒兴大发:“别拦我,你们不懂,这是家乡的味道!”

嗯?家乡的味道?

我醉眼朦胧地又尝了一口,然后闭上眼仰天长啸:

“光光,你家真踏马辣啊!”

我们四个人一直闹腾到亥时,李景宴和宋温宁被下人们先后送回府后,就剩我和李瑶光了。

李瑶光来中原后,一直穿着汉人宽松儒雅的衣衫,好看归好看,但总感觉差点味道。现在他换上胡人紧身的衣服后,味道一下子对了。

长裤窄袖的衣衫把他身体上流畅又充满力量感的线条勾勒出来,那种人体完美比例才特有的美感,搭配他那张妖孽的脸,看的我心底邪火直冒。

李瑶光喝酒喝的双颊酡红,一双细密的睫毛蔼然低垂在冶艳的面容上,他眉眼深邃俊美,棱角分明的外廓给人冷冽的感觉,但是内勾外翘的绿眼睛又像勾人的狐儿,我色向胆边去,接着酒劲壮胆,晕乎乎地贴了过去。

“我们去看星星吧。”他莫名其妙地冒出来这么一句。

我还没来得及干点什么,怎么能去看星星?所以我干脆地拒绝:

“不去!!!”

他有些难过,语气低落的让我也跟着难受:“可是臣今天喝了胡人的酒,便有些想故乡了。”

“有病啊你,大冷天出门看星星!”我虽然嘴上骂骂咧咧的,但还是和他相互搀着出去看星星。这小子绝对会下蛊,简直把本公主迷得团团转。

冷风一吹,我俩酒都醒了不少。

我俩躺在厚实的毛毯上,又命人搬了许多火盆过来,我还觉得有点凉,就叫下人们举着厚着彩缎当屏障挡夜风。

看着为数不多的星星,我忽然想起来遇刺的那个晚上,也和李瑶光看星星来着。

那时候我借口取暖还占了他一晚上的便宜,那细腻的手感,啧啧,那个火热的温度,还有那紧实的…

“公主,有件事我一直想不通,先皇后明明那么了不起,戎马半生匡扶汉室,可您为何这么...."李瑶光突然开口,打断了我旖旎的回忆,他顿了一下,斟酌了下措辞:

“呃,为何这么普普通通,半点没有忧国为民的抱负?”

本公主满脑子不可言说的酱酱酿酿,瞬间烟消云散,李瑶光这人,这人可真扫兴!

我没好气的回他:“本宫怎么啦?本宫凭本事投的胎,要什么抱负!”

他没说话,但嘴巴一抿,一脸“你能不能有点出息”的表情让我大为恼火。

我刚喝完酒,火气腾的一下上来了,没想到居然会有一天,有个胡人来提点本汉人要匡扶汉室!

妈的,这骑脸羞辱能忍?我今天一定要给这个天真的小王子好好上一课。

我问他:“你觉得西凉王昨天给咱府上赠的大宛马,和肴州十万的人命相比,哪个更重要?”

他一脸不解,理所当然地回我,自然是十万人命重要。

我摇摇头:“错啦!你要记住,在这乱世,命比草贱。无论是平民贵族、还是汉人胡人,都一样的。”

我接着和他说:“三哥他们总觉得我傻,大臣们总认为我疯,百姓们也晓得我混,但你不要以为我不谙世事,只是个草包公主!前朝那些事,本公主就算从不掺合,心里也是一清二楚。

中原四国魏凉齐陈,上位者哪个不是满嘴君臣社稷,上奏的折子里哪页没写着仁义道德?

但你看他们哪个肯让权停战的,西凉让西域一小国年年进贡大宛马,那小国不肯,西凉就直接发兵把那个小国吞掉了,死的人何止十万?国家间、朝堂上、宗室里,这些争端你看哪个肯停?哪个敢停?"

李瑶光没见过我这幅模样,一时间有些发愣,但反应过来后又立马沉声提醒:“公主,酒后慎言。”

而我酒劲上来了,才不管这么多,越说越激动,连比带划地嚷嚷:

"他们嘴上民贵君轻,眼睛却看不见为了皇上的一匹马,打的那些平民“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往前数两千年是这样,往后再走两千年也是这样。西域的国王、苏丹,柔然的可汗,中原的皇帝,南边邬堡的大宗主们,这些掌权的人君根本不在乎黎民的命,他们只在乎是谁拿捏着百姓。而那些平民们正好和他们相反,他们不在乎谁掌控自己,他们只在乎自己的贱命。

你不是说本公主普普通通吗?"

我笑的狂妄张扬,然后大刺刺地瘫在软枕上猖狂道:

"自古尊卑有伦,哪怕是后蜀刘禅那样的平庸之辈,也能逼的卧龙以命相佐。我这种无德无能的人,只要端坐在高台上,就能把那些忧国忘家,马革裹尸的忠臣良将全压住了,无非也是因为捏着一点权罢了。

我仗着母后留下的势,凭着父皇给的皇权,我偏要为所欲为,就是没有人奈何的了我!"

我望着苍穹,黑漆漆的根本没有多少星星,就像这世道一样暗的吓人,声音也沉了下去:

"这些事啊,明明真的不能再真了,却没有一本书里敢写,没有一个谏臣敢言,他们都骂我荒唐,我看他们才是荒谬透顶。中原二百多年的战乱,说到底不过是因为司马氏守不住这天下,致使其他几个大姓氏间的夺权罢了。

我母后本家在北齐,皇爷爷和南陈开国皇帝则是前朝的汉臣,西凉又是汉胡共治的国家。

中原外邦几个王室年年和亲通婚,姻亲关系都乱透了,半点用没有。还是今日你杀我爹,明日我淫你母,今天和谈明天背刺,边境的血向地下渗,那血壤深入地下足有三丈有余。

你说,做个乱世的荒唐公主,痛痛快快的活,糊里糊涂地过一辈子有什么不好?"

比起儒家的积极入世,我更信奉老庄道家的无为而治,所以混日子混的彻底。

李瑶光面露怅然,默了很久才斟酌着言道:“您说的这些,大家何曾不知,可臣只是觉得身居高位者,总应该为社稷黎民做些什么...”

我的天,李瑶光不是抄书抄傻了便是嫌自己命太硬。

在乱世还想着“达则兼济天下”的人,没有几个能善终的,我听他的话被吓得直摇头:

"我求你快点醒醒酒吧,英雄是造不了时势的。咱都是凡人,只能顺势而行,由着命去。我娘亲神仙般的人物,都挣不脱一个‘命’字!当年她执意肃改朝政弊病,先动了察举制,又禁止买卖降汉的胡人为奴,这些福泽万民的举措都触动了贵族大门阀的根基,也忤逆了大势。为众人抱薪者,最后殉道者一样长眠在了大雪天。”

我掏心掏肺地给他泼冷水:“正道大义是唬人的,只有握在手里的权是真的。我们汉人惯会操弄人心,他们编的四书五经你抄几遍就得了,书上那些屁话可千万别往心里去!有功夫琢磨这个,不如想想明早去景和斋吃什么早点。”

李瑶光没再反驳我,两个人对着黑漆漆的天空静默了许久,最终他才侧过头看向我,目光沉沉地落在我身上,似是自嘲似的笑了笑:“是啊,你们汉人,惯会操控人心。”

嘶,总感觉这小子话里有话,于是趁着酒意未消,我翻了个身直接半边身子贴在他身上,食指戳着他结实的胸口出言调戏:

“怎么?就这么喜欢本公主,所以也让我这个汉人控住心啦?”

我俩离的很近,近到我再靠近一点,就能吻上他的脸颊。暧昧的醉话带着酒气灼热地喷洒在他耳侧,李瑶光一下子变得局促起来,他又不好意思上手推开我,只能支支吾吾搪塞道:

“别贫了,谁喜欢你啊,你还没我好看呢....”

这倒是真的...

可是李瑶光真不禁逗啊,看着李瑶光红的能滴出血的脸,我也懒得再逼问下去,醉醺醺地一翻身,就迷迷糊糊的躺了回去。

我俩躺在厚毛毯上,喝完酒昏昏沉沉的,谁也不想动,打算凑合一宿得了,反正有仆人们在旁边给我俩举着厚实的缎布屏风,不会受风寒。

就在我要睡着的时候,他忽然语气认真地追问了一句:

"公主,等你父皇走了,您还能这样把着权稳坐高台吗?"

这句话如惊雷在我耳边炸响,吓得我直接蹦了起来去捂他的嘴:"祖宗,你不要命啦!"

李瑶光真是喝蒙了,咒皇帝死的这种话都敢说,要是传出去,可不是挨多少板子能解决的。

我看向周围的仆人,杀心顿起,他们全都跪了下来磕头,大气不敢出。

我更气了,这些贱婢们绝对都听到了,我得把他们全弄死!

李瑶光不忍心因为自己的一句话,就害这么多人枉死,便好声好气劝我:“算了吧,你杀了他们,再买新人,指不定混进来什么刺客。”

光光就这点不好,估计是儒家典籍抄傻了,也或许是胡人尊卑阶级观念没有中原强烈,总是滥发善心。这几年我跟他厮混,也大受他影响,别说打杀身边犯错的官婢,连杖责都很少了。直叫李景宴和宁宁大呼:一物降一物!

这次也是一样,我权衡了一下,就告诉她们:如果不想全家死绝,就把嘴严实了,然后赶紧滚下去!

望着下人四散而逃的身影,我心里感觉惴惴不宁,但也没再做声。母后去世留下的阴霾偏执,似乎在这个淳善欢脱的外邦王子影响下,日复一日变得清朗。

光光长得好看还又讨人喜欢,真的人如其名,像一束光般,亮在了我年少的光阴里。

等下人们连滚带爬的都散干净了,我才抱着双膝长叹一口气:

"等我父皇...,那我好像确实就没什么权了......"我确实没有考虑过那老头儿走后,我该怎么办。

"那您以后找个有权势的夫君吧"他意味不明的低叹一声。

我让他的气笑了,张口就怼他:

"那你丫的怎么不回敕勒篡权呢?是因为不想吗?"

这跟癞蛤蟆不吃天鹅肉不是一个道理吗?这种事是蛤蟆它不想吗?那踏马不是因为蛤蟆自个不会飞够不着吗?

胡人脑子里没那么多弯弯绕绕,李瑶光还真是天真,上下嘴皮子一吧嗒,说的倒是轻松,什么找个有权势的夫君,这种事是本宫想做就能做到的?

我盘起个腿,没好气地和他说:“你又不瞎,魏国但凡叫得上名的大族,全让我得罪净了。娶我这个惹事精进门几乎等于和满朝权贵为敌了,权贵们结党营私又爱惜羽翼,我若是能寻到有权势的驸马,那只能是老天爷不开眼。”

李瑶光一下子坐的笔直,诧异地问我:“那您平日得罪这么多人,就从没有想过给自己留条后路吗?”

我感觉他有点大惊小怪,摊摊手,语气斩钉截铁:“没有啊。”

“没有?”李瑶光估计是想起平日帮我收拾过的烂摊子,脸色开始变得难看:“没有你还敢这么嚣张?你知不知道,仅是上个月我替你教训的贵少,没有十个也有八个,我个个都是下了死手的。”

见他如临大敌的模样,我无所谓道:“那你下次再下手重点,直接弄死免得夜长梦多。”

“......”

李瑶光深吸一口气,彻底没有话说了,他沉默了良久和我扔下一句“臣回去睡觉了!”就阴沉着脸起身回屋了,跟谁倒欠他八百两银子似的。

莫名其妙,我心想,又不是你嫁不出去,你生哪门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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