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今天一整天都在学校吗?”
“是。”
宋言树的头发还未完全擦干,落下的水滴“滴答滴答”被吸进脖颈上搭着的白色毛巾,看得出他的匆忙。
萧银也让他坐下,拿过毛巾替他擦拭头发,又问他,
“怎么不给我打电话,还回来的那么晚,我很担心你知不知道?”
宋言树坐在萧银也的床上,身穿睡裙的少女站在床前为他擦拭头发,双手环过他就好像把他拥在怀中,墨黑的发丝在他眼前左右摇摆,拦住雪白的肌肤清晰出现在他眼中,诱人的甜香却开始攻池掠地。
他闭上眼睛,甚至连呼吸也渐渐放缓,好像头脑都有些不清晰了。
“手机欠费了,我......没有钱。”
萧银也手里的动作慢慢停了,她放下毛巾蹲下身,两人的视线在低处交汇。宋言树看见面前少女的眸子里倒映出自己的身影,里面的心疼和眼泪好像都快溢出来了。
萧银也问:“没有钱,所以今天一天都饿肚子吗?国际部放学后,只能走回半山,所以才那么晚到家吗?”
宋言树怔怔地看着萧银也,说:“没有人借我钱,回来晚了,对不起。”
仰头的萧银也猛地别过头,一滴滚烫的眼泪落下。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笨的人!明明是因为自己他才会被身无分文的送回市一中学,他怎么会这么傻,还反过来向她道歉。
看着面前的少年穿着浆洗到泛白破洞的旧衣服,她又想起他回来时穿着的那双帆布鞋。
那双鞋比第一次她在半山超市注意到他时还要破旧,硫化鞋底磨损严重和鞋面的连接处全是裂口,就连鞋带口上的金属都所剩无几了。
宋言树将萧银也落泪的样子看的清清楚楚,却不知怎么安慰,只能笨拙的摸摸她的头,就像她作弄他那样。
“阿树,我是不是和你说过你来萧家工作是有工资的。”
“没有。”
“那是我忘记说了,阿树,萧家开的工资可高了。”
宋言树呆呆的看向萧银也,这也算是他脸上鲜少能看见的情绪,少女眼睫上还挂着湿却因此破涕为笑。
她保持着低位,问:“明天放学之后带你去买新衣服好不好?后天带你参加一个宴会。”
“不......”
“嘘!”她竖起一指挡在他面前“主人的命令不能喝拒绝!”
“不!不!不!萧银也你不能强迫良家少男!”
宋言树还没回答,一声惨叫就抢先从门外传来,萧银也捂住鼻子站起身。
这味道,果然是猪圈大将。
“莱恩德!你到底是怎么三番五次闯进主宅的!我花那么多钱雇的安保难道都是吃白饭的吗!”
她从未对萧家铁桶一样的安保如此失望过。
“萧银也!你跟我出来!”
一身“男人味”的莱恩德冲进来,抓着萧银也就往外走。
“放开!”
宋言树不知何时站起身拉住了萧银也另外一只手,声音冷厉,单薄的身形看起来如松一般坚定。
莱恩德用力拉过萧银也的手,却感到她的手在他掌心不停挣扎,深邃的眼睛眯起,墨绿色的眼瞳与阴影相融合好像是毒蛇的眼一样阴狠。
他顶了顶腮帮,放开了手,脸上的蠢像收的一干二净。
“萧银也,我奉劝你还是和我出来谈,我们的谈话你恐怕不会想他知道的。”
室内三人,莱恩德口中的“他”自然是宋言树。她又怎么会听不出莱恩德的威胁,于是她点点头。
“阿树,是一些萧家的事,你在房间等我,我很快回来。”
“......好。”
莱恩德领着萧银也一路下楼,最后竟然在主楼一层的一间客房外停住,他不假思索的推开门,入目的室内满是生活痕迹。
“你一直住在主楼?阿姨安排的?”
“是啊。”他关上门示意萧银也在沙发上坐下,他利落的一把脱了身上脏污的衣服,裸露着上身在水吧倒了两杯酒。
“这不是你默许的吗?据我所知萧家的管家可不会搞阳奉阴违这一套。”
萧银也随意的点点头说:“还不算太蠢。只是,做了那么久的戏,为了一场楚澄山的宴会就放弃不是太可惜了吗?”
“那不是楚澄山的宴会,那是楚家的宴会。楚家在政界的地位散发的香味已经让我父亲着迷的失魂,他想要,我们自然就得来取。”
萧银也晃荡着手里的高脚杯,似笑非笑。
到底是老布里着迷还是玛丽女士着迷呢,这是一个问题。
“萧银也,你真是变了。我还以为我能骗过你呢,可惜刚刚我才回过神,我竟然一直在当跳梁小丑。”
“我早就和你说过,你演技不行。”她顿了顿“况且变了的也不止我一个人,你不也长心眼了吗,主意都打到我头上了。”
“莱恩德,我不想和你打太极。我可以和你透个底,我可以给玛丽女士想要的。但我不是很想当农夫,养大了蛇害到自己的事儿我不爱干。”
“至于你想要的是什么,我劝你想想清楚。你也说了嘛,人是会变的。”
曾经玛丽的面目已经变得迷糊不堪。
莱恩德撸了一把头发,她知道的比自己想象的多,甚至知道除了“质子”之外多余的行动都是受自己妈妈玛丽指使。
他无心布里家的内斗,可却被迫卷入其中,他想要的还能是什么,无非是玛丽得偿所愿,自己恢复自由身。
只要他妈妈开心了,他才能放心的脱离。
“只要你能通过我妈妈将楚家的线拉到布里家,我们肯定是会站在你这边的。但布里家要是东山再起,对萧家没有什么好处吧?你不是最爱钱吗,怎么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东山再起?萧银也失笑,怎么和那个茉莉一样搞不清楚状况,布里要楚家的关系只为在当地站稳脚跟,不然层出不穷的new money就要把布里家拍在沙滩上了。
自己牵桥搭线又如何,楚家难道就是蠢的?萧家这些大世家吃剩下的骨头他们才配摇着尾巴啃啃,小恩小惠罢了。
但布里势弱太久,内斗太狠,眼界和教育跟不上,莱恩德又在娱乐圈太久,他不会明白的。
玛丽女士一定懂,只是她只想在老布里那边得脸,并不在意布里家的兴衰,更不在意儿子是否会成为家族斗争的牺牲品。
他所做的一切,行差踏错就是万丈深渊。
“这你不用操心,至于你想留在萧家就留下吧,我想知道的已经全知道了,萧家养个闲人还是没问题的。”
原来由着他在萧家作乱,只是想把他放在眼皮子底下,或许自己在厕所里抽了几支烟萧银也都知道。
海外商圈复杂,也难为她在这么短一段时间里把利害关系搞清楚了。
他将酒杯中的液体一饮而尽,苦笑说:
“原来我在你眼里还是蠢蛋。”
当年分别,萧银也冷漠的脸还历历在目。
“我不在萧家呆了,看在我成全你带宋言树去楚家宴会的份上,希望你还是能表现的和我熟稔,那样布里家也好投鼠忌器。你那什么眼神啊?小爷说话算话,说要进军国内就要进军!”
莱恩德骨节分明的手一路从白皙的脖颈滑到腹部,腹肌像一板巧克力似的,做作的色诱萧银也。
萧银也哼笑道:“找我当金主呢?可惜我已经包了男高喽。”
“那个宋言树?呵,你做戏倒是真。假作真时真亦假,你可别演着演着把自己演进去。古往今来,富家千金和穷小子哪有什么好下场。”
“要想我撑腰就别多管闲事。”
“行行行,小的得令!”
......
明天就是楚家的宴会,可等到傍晚竟然还没看见箫蔺权,小小一个茉莉能绊住他的脚步倒是出乎意料。
萧银也练琴到下午,掐着点等在市一高中大门外。
宋言树出来的很快,他一眼就看见停在对面显眼处的车,直直走近上了车。
他本就是学校的红人,有注意到宋言树的学生顿时像是吃到了惊天大瓜,爆发激烈的讨论。
无端的恶意猜测和嘲讽被甩在身后,萧银也将准备好的盒子献宝一样递到宋言树面前。
“这是最新款的手机,里面已经存了我和爷爷的电话,还有阿姨的。快看看喜欢吗?”
宋言树的手机是旧的不能再旧的智能机,那么古老又过时的款式她见都没见过,更遑论屏幕上蜘蛛网一样密密麻麻的裂纹,她看一眼都显眼睛疼。
“这很贵。”宋言树本能推拒。
“做什么?让你拿着就拿着,这可是主人的命令。你作为本大小姐的贴身男仆用旧手机不是丢我的脸吗?再说了,你不要以为你有多特殊,这是员工福利!”
“是的,小宋先生,所有员工都有,绝不是为了你一个人而给所有员工都换了新机......啊不用在意我的胡言乱语。”
前座的司机一副说错话的样子闭上了嘴。、
萧银也看向后视镜使了个眼色:干得不错!涨工资!
司机wink:必须的!
宋言树听出司机的言外之意,最终还是为了不辜负萧银也的心意收下了手机。
“我们先去商场,再去造型室定礼服好吗?”
“嗯。”
萧银也总算体会了一把霸道总裁的戏码,宋言树穿的好看的,同类型全包起来。新款流行趋势必须得赶上,买!宋言树多看了两眼,买!导购夸好看,买!
买买买!全都买!
萧银也疯狂扫货看的宋言树害怕,不停的说“够了够了。”
她现在才明白,为什么叶更春这么多年依旧痴迷这种把戏。
真的太!爽!了!世界的尽头是叶更春,叶更春就是意大利面神!
从头到脚都换上新装的宋言树已经完全看不出一点平民的影子,比世家公子还像世家公子。
她挽着宋言树调笑道:“看,我们阿树好像个矜贵的大少爷。”
宋言树顺着萧银也的视线看向商场中的巨大镜面,里面的少年墨黑的发下是一张自带冷意的隽秀面庞,清瘦的身姿因为身高差而衬得身旁一身得体裙装的少女格外娇小。
镜中能看见有不少人投来惊艳的目光,不用猜都知道他们一定也在赞叹两人的登对。
看起来,真的很相配。
自己裹上华丽的外衣,看起来竟然也像定价高昂的商品,他悄然低下头,剪裁得体的袖口之下白皙修长的手指上疤痕刺眼。
像个矜贵的大少爷......像。
宋言树心中有种莫名的情绪,好像塞了一整颗柠檬在嘴里,酸到发苦。想到身边站着的人,难受的想逃离,又犯贱的想留下。
“我们去造型室吧。”
“怎么了?不再逛逛了吗,前面还有好些正装店,阿树穿西装也一点好看。”
“不了,今天老师布置的作业比较多,我想早点回去。”
萧银也只好遗憾的看了前方未逛的店铺,带着宋言树去了之前那家造型室。
明天就是楚家的晚宴,临时定做礼服根本来不及,索性造型室有不少成衣,宋言树又是个衣服架子,连夜改改肯定来得及。
造型室内的员工热情周到,就算在这儿宋言树没有自己的专属的造型间他们的服务也没有丝毫怠慢。
不是没有人将自己的情人带来过,但宋言树的形象让他们很难想歪,自然而然的觉得宋言树是个未在造型室设会员的富家少爷。
萧银也坐在自己专属造型间的沙发上,看着工作人员为宋言树量尺寸,随后推过来长长一列成衣以供选择。
“要和我的礼服搭配的色系,参加楚家的生日宴,选些得体的。”
“好的,萧小姐。”
宋言树被一群人簇拥着献殷勤有些不习惯,在造型师的帮助下选了一间浅色的礼服。
他在试衣间换上了这身礼服,镜中的自己比刚刚一身新衣的自己还要陌生。
被打理妥帖的发型,笔挺合身的礼服套装,一双纤尘不染的皮鞋。都是以往他在城东见都未曾见过的。
那股刚刚消散的莫名情绪,像幽魂一样又缠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