培根听完了佩里讲述的故事。他的眉头微微锁着,他打心底里为佩里感到了不公平。
但他其实只是一个普通人,别说是巨龙,就连普通佣兵之间的纠纷,他都没有办法和资格去发表什么意见。
而且,作为一个人类,他也不知道该怎么样安慰一头巨龙,所以他只能很是勉强的给佩里一个鼓励的眼神。
不知道处于什么心态,培根居然对佩里说了这样的话:
“你如果现在实在没什么地方去的话……如果不介意,可以暂时先住在我这儿,呃……我不收你的房租,只要你能自己找吃的就行。”
这是培根犹豫了一会儿才说出的一句话,他本来以为,龙都是那种强大,自由,并且几乎没有什么敌人的传说生物。
他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龙也会饿肚子,原来被赶出家门的龙身无分文,在野外觅食的龙过得也很艰难。
培根还知道了,佩里为什么会在酒馆里听他说的那些话,会情绪突然激动。
还有为什么,佩里能够把他煮的那一锅其实并不算好喝的汤,一口气全部喝完。
培根的成长经历和佩里不能说很像,但也有着相似的地方,起码……在培根离开自己的父母以后,他也渡过了很长时间的困难日子。
培根很小的时候离开了家人,他母亲和别人跑了,父亲是个没什么出息的演员,只给他留下这间旧的房子,就病逝在了一个冬夜。
培根拿着父亲留给自己的橡木竖琴,一个人在外面努力闯荡,他也有经常吃不饱的时候,是靠酒馆老板的接济和帮忙,才过活到现在。
看着这样的佩里,培根没来由的就心软了,哪怕他知道,自己压根儿就没有同情一头龙的资格,但他还是愿意尽自己所能的帮佩里一个忙。
只是,当培根的眼神瞄到桌子上,那一把断了两根弦的小竖琴以后,他才恍然间醒悟过来,其实……他自己很快也要饿肚子了。
他吃饭的家伙被眼前的龙族小姐给弄坏了,现在的他,可没有钱,再去买一把新的琴。
一直对着培根讲述故事的佩里,注意到了培根的眼神变化,也同样看到了桌子上,那式样古旧的竖琴。
佩里回忆起了白天,他掐着对方脖子质问对方有关龙的事情。
那个时候的佩里又饥饿又愤怒,所以干出了一些不理智的事,而现在,她跟培根稍稍相处了一小段时间后,她才觉得眼前的人类似乎也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可恶。
佩里没来由的看着培根,看着那断了两根弦的琴,她有些出神,一向高傲的龙,第一次觉得自己应该是做错了:
“这个,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培根抬起头,他手里书写着故事的笔也微微一顿,他下意识的看向了桌子上的那断了两根弦的小小竖琴。
培根故作大度的微微一笑:
“嗯,也不是很重要,这东西……一般吧。”
佩里是很单纯的,但她的单纯是建立在自己的强大实力之上的,她不喜欢欺骗别人,也不喜欢被别人欺骗,但这并不代表她看不明白别人有没有说谎:
“我不喜欢别人骗我,我从你的眼睛里看得出来,这个东西对你很重要。”
培根的本意,是让对方宽心,不要往心里去,他说这句话也没什么特别的用处。
结果,他没想到,这种宽他人心的话,居然起了反效果,这里就能看出来一点——很明显,面前这个思维逻辑和正常人,不对,是和培根见过的所有的人,都完全不一样的龙族小姐,当真是一个……
培根想了半天,实在是不怎么太好形容,最后只能给对方打上一个——“过于耿直”的标签。
“是,很重要。”
被戳穿了谎话,培根也只能老老实实的解释:
“这是一种乐器,今天被不小心摔了一下,琴弦被摔断了,修不好的话,我就没有办法继续演奏,也就不能去酒馆给其他人讲故事,这样我就没了工作和收入。”
“没有工作和收入的话……”
佩里看着培根脸上的表情,又在看了看培根家里,这并不算好的条件,她那一根筋的脑袋突然就像开窍了,变成了“两头堵”:
“没有了收入,就买不到东西吃,你就会饿肚子是吗?”
似乎,在佩里眼里,饿肚子就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
培根本打算说:“并不是,不会的。”
但他看到了佩里的认真的表情和眼神,他稍稍沉吟了一下才点了点头:
“差不多吧……如果这个东西修不好的话,我在酒馆里应该就当不成吟游诗人了,呃……不过没关系,我可以继续找点别的事干干,反正去哪干活都可以,脏点累点都没关系……”
培根还在强行解释着,他觉得身为一个人类男性,尤其是成年男性,应当在异性面前表现出自己不拘小节,并且大度宽容的一面。
虽然他自己也很清楚,仅仅帮佩里垫付了一杯酒钱,他就已经够呛了,而现在面对着这个断了弦的竖琴,他更是是没有钱修的。
纯纯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至于佩里,培根压根就没抱什么指望——一个从龙岛被赶出来,风餐风露宿一直苟活到人类城邦的一头龙,身上会有钱吗?
“这样啊。”
佩里看着那已经崩断了琴弦的琴,她轻轻拿了起来,用手指在剩下的琴弦上轻轻弹了弹。
琴弦的声音并不清脆,可以看得出来,琴弦的材质很一般,并不是什么很好的琴弦。
佩里以前在龙岛上的时候,她也听过音乐,也看过乐器,但她根本就不怎么了解乐器,也不知道琴弦是什么材质制作成的。
不过,佩里还是认真的看着培根的眼睛,她打算为自己的错误负责——不能让别人因为她吃不上饭:
“这东西还能修吗?”
“能修,我会修,就是琴弦买不起。”
培根这次是没有说谎的,他说的是实话,琴弦当然是能修的,城里也有会修乐器的工匠,如果仅仅是单独更换琴弦的话,培根自己也是会换的。
只是琴弦的材料比较特殊,一般来说,都是需要一些特殊魔物身上比较坚韧的毛发,又或者是,一些韧性较高的贵重的金属,拉成很细的丝线才能够使用。
可这几种材质,不管哪一种,都不是现在的培根能够承担得起的,他所能做的,只是每天都细心的去保养这些琴弦,他完全没想到,这些琴弦崩断的会这么突然。
佩里轻轻抚摸着这些琴弦,她的指头轻轻弹动,琴弦发出的声音并不清脆,不过还算悦耳。
佩里突然手指稍稍用力的弹了几下,剩下的几根琴弦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被佩里一根一根的弹断了。
“呃!”
培根看着佩里的动作,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虽说这把竖琴已经没有了什么价值,可那昂贵的琴弦材料,也不是培根可以担负得起的。
本来只需要想办法赚钱修两根,现在变成了好几根,一下子翻了好几倍,饶是培根自诩心态良好,也差点就崩了。
他还是不愿意这琴就这么损坏,就算他暂时修不好,至少也有个念想。
结果……短短的几秒钟里,佩里把琴弦全部被扯断以后,培根终于是坐不住了,他站了起来,他还是很克制自己的情绪:
“小姐,你!”
“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我有办法。”
佩里把断掉的琴弦从琴上解了下来,她在指尖仔细的揉搓着琴弦,手指轻轻的捏着,甚至于在的指尖,微微亮起了一点淡紫色的魔法光芒。
培根睁大了眼睛,他这才想到,对面是一个充满了神奇魔法的巨龙,只是他一开始没有完全相信这一点。
龙是会魔法的,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培根忽然又了新的希望,他觉得一条会魔法的龙,想把这些断掉的弦重新续上,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然而,令培根没有想到的是,佩里指尖燃起的魔法并不是为了把这些琴弦修复,而是在用指尖的魔法在不断的把这些琴弦加热。
最后,这些琴弦发出了一股淡淡的刺鼻味道,逐渐皱缩成了一团,在佩里的指尖轻捻下,彻底散成了一抹灰烬。
培根眼睛瞪大,微微张嘴,他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本来还能抢救一下,现在来看来已经没有抢救的必要了。
他已经在考虑,明天到底是该去铁匠铺子替人家拉风箱,还是去找一个酒馆帮人家端盘子。
可佩里接下来的动作,才是让培根真正的陷入了又一次的茫然中。他今天的三观,已经被刷新了一次又一次,人和龙之间存在的天堑,让培根真正意识到了,他和佩里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佩里有些不舍的顺了顺自己淡紫色的柔顺长发,而后,她从自己的鬓角往后,轻轻的扯下了几根淡紫色的头发。
几缕发丝,在佩里的指尖依旧是晶莹而又美丽的,那抹紫色在月光下,令培根甚至觉得仅仅几根长发,仿佛散发着某种金属质感的光泽——它真的很漂亮。
佩里把已经空掉了的竖琴琴架和几根长发放在一起,放在桌上,推到了培根的面前:
“你不是说你会修吗?现在用这个,装上去试试看吧。”
“这个?呃,小姐……头发是不能用来当琴弦的,它发不出声音,而且太脆弱了,用不了几次的。”
培根试图去解释乐器的原理构造,然而却被佩里不讲理的抬手打断了:
“我是龙,这些头发的材质强韧超乎你的想象,试试看,它可要比你原来的琴弦强韧的多。”
“至于为什么要把那些琴弦扯断——我可不希望我的头发跟一堆不知道是什么野兽的毛发,又或者是一些破铜烂铁放在一起,要换就把它们都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