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令卡西莫多没有想到的是,阿加门农突然站了起来,他眼睛茫然的看着卡西莫多,从喉咙里发出了嘶哑的声音:
“卡西莫多,你知道会发生事情,对吗?”
“我……我。”
卡西莫多哑口无言,他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确实发现了有不对劲的地方,他也没有去报告,可在那之前,他明明已经说过了,而且他还受到了惩罚被关起来了——但问题是他现在能解释什么?
阿加门农手臂上暴起了青筋,他眼中也逐渐有血丝密布:
“你为什么不提醒大家?你为什么不提醒大家?”
这一声怒吼,让卡西莫都呆住了,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辩解。
而阿加门农的话,也瞬间引爆了剩下的所有独眼巨人的情绪,所有人怨恨,愤怒,恶毒地盯着卡西莫多,仿佛要把他活活吃了。
卡西莫多连退好几步,他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明明是他领着这群人跑出来的,他找到了这里,可以暂时栖身的地方:
“我不是……我没有,大家听我解释。”
卡西莫多一步步的后退,他试着让所有人听他说些什么。
可已经到了这个时候,情绪如同决了堤一样,没有人听得进去他说的话,所有的巨人都像看着怪物,看着那巨大如山岳一样的怪物一般的看着卡西莫多,甚至有人开始怒吼:
“就是他把怪物引来的!杀了他!!!”
卡西莫多不敢置信的看着这近百名独眼巨人,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这群人会对他如此的愤怒。
他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却像是犯了天大的错。
卡西莫多慌了,他害怕了,他一步步的后退,最后转身开始逃跑,他跑出了山洞,跑下了山,一个人在外面。
卡西莫多喘着气,他看着天空一点点的黑了下来,天上那原本属于那几颗星星的位置,现在空无一物。
卡西莫多咽了口口水,他现在没有目的地,连该往哪里去都是未知数,他漫无目的的走在空旷的土地上。
一道耀眼的闪光划过天空,照亮了卡西莫多的脸,那闪光没有任何预兆,朝着独眼巨人们藏身的山峰飞了过去。
下个瞬间,引发剧烈的爆炸,响起了巨大的声音。
卡西莫多想跑回去救人,然而冲起的强大气浪,席卷而来的烟尘碎石细沙将他推出去好几步,滚翻在了地上。
再次抬起头以后,卡西莫多发现,刚刚剩下的独眼巨人藏身的山洞,被不知道什么东西。给摧毁了。
那闪光像是闪电,像是巨大的火球,更像是从天上坠落的小太阳。
“山洞没了……山洞里的人呢?”
卡西莫多疯了一样的往回跑,他不敢相信这一切,在这半天之间,他亲眼目睹着自己的族群被杀的只剩不到一百人,现在,那剩下的人又瞬间……
卡西莫多跑回到了山洞那里。
他拼了命的扒开那些碎石堆,他想去看看碎石堆下还有没有人,很快的,他就扒倒了一件东西,那是一个染着血的头饰。
卡西莫多认得这个头饰,那是群星之日的仪式上,玛莎跳舞时候挥舞的头饰,卡西莫多犹豫了一下,他继续往下扒着。
卡西莫多这时候十分的愤恨自己没有其他巨人那么强大的力量,他就算搬开这些石头,都会累的气喘吁吁。
“快啊……再快点儿。”
卡西莫多脸上的汗不住的往下淌,他疯了一样扒开这些石头,直到指甲翻卷,手上被石头擦破。
指头上的血液混合泥灰变得湿滑,可卡西莫多还是在用力的挖着。
终于,他挖到了第一只手……卡西莫多一把抓住了这只手,他呆住了,他摸到了那只手——可是这只手,已经有些冷了。
卡西莫多小心翼翼的,一点点的扒开这些石头,他第一个找到的居然是阿加门农。
阿加门农的胸口被炸开,整个身体没了一大半,只剩下了一条胳膊和脖子还有脑袋连在一起。
卡西莫多疯了一样的继续往下挖着,他很快就挖到了第二个人。
那是玛莎……玛莎正抓着阿加门农的一小块身子,看样子像是站在了阿加门农的身后,她的腿连着小半个身子也没了。
玛莎的眼睛大大的睁着,无神的看向前方,卡西莫多不敢与这只眼睛对视,他仿佛能透过这只眼睛听到玛莎在无声的问他:
“你为什么不告诉大家会发生什么事情?为什么?”
卡西莫多继续往下翻着,石头越来越小,血液和碎肉越来越多。
终于,在他又搬开一块石头之后,他看到了被挤成一团的其他巨人,那些巨人像是被什么巨大的力气硬生生推挤在了山壁上,被挤压成了一大摊,几乎分不开谁是谁。
所有人的身体都错位了,也像是被什么烧焦了,发出难闻的气味。
卡西莫多用力捂着嘴,他忍不住跑到一旁,大口的呕吐起来,接着,他强忍着不适感,继续回来伸手挖着,挖了足足半夜。
天上星星一颗颗越发明亮,卡西莫多终于停下了手,他挖不动了他累了。
他现在连站着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跪在石头上,一点点的用沾满了血肉泥灰的手指尖去抠着那些石头,试图再抠下一点来。
卡西莫多脱力了,他重重的倒了下去,趴在了石头上,趴在了自己族人的血肉旁边,他拼尽全力的翻了个身,想再看看自己族群所在的地方。
翻过身来以后,卡西莫多刚好看到了一个巨大的怪物从天而降,那巨大的怪物没有任何感情的看着他。
卡西莫多感觉不到丝毫的恐惧,他就这么和那个巨大的生物对视着,看到了那巨大的生物抬起了手,把他抓起捏在了手里,越捏越紧。
卡西莫多感受着自己身上每一块骨头,每一寸血肉所发出的不堪重负的声音,恍惚间,他听到了什么东西爆开了,他的意识在一瞬间陷入了黑暗。
……
暗红色的天空下,无数荆棘在不断的盘绕虬结。
其中一根粗大的荆棘蓦然间裂开了一个口子,从中显露出了一张只有一颗眼睛,面无表情看向远处的脸。
旁边有其他的荆棘,立刻围了过来,也有荆棘裂开,从中走出形状各异的个体,对着这根长着人脸的荆棘问着:
“卡西莫多……你又经历了一遍,感觉怎么样?”
卡西莫多,看着问话的那那根荆棘,那个荆棘上正长着另外一张和他截然不同的脸:
“不怎么样……我是打算看看那个家伙,有没有被这段经历磨灭掉意识,他如果还能坚持的话,就准备下一个。”
一个荆棘裂开,走出了长着翅膀的人形个体,他的语气有些奇怪:
“卡西莫多,你不给他一些时间?让他休息一下吗?”
“不需要。”
卡西莫多的语气很很平静:
“我们当初经历的时候,有人给过我们提醒吗?给过我们喘息的时间吗?”
没有荆棘裂开,也不再有人开口,没有人回答卡西莫多的话。
足足沉默了几秒,一根新的荆棘裂开,从中走出一个浑身像是被灰褐色树皮编织成的衣服包裹着的法师,他走到卡西莫多的身边,抬了抬手里的法杖算是打了个招呼:
“卡西莫多,接下来该到我了。”
“是啊,到你了,普罗米修斯。”
名为普罗米修斯的法师面无表情的看着前面,那里有着一个被无数荆棘包裹着成卵形,像是一颗巨大的,充满了恶意的茧一样的东西。
普罗米修斯有意无意的问着卡西莫多:
“每一次经历那样的事情,我们都像回到了过去一样,每次重新经历的时候,我都在想,如果我们当时做了不一样的决定……是不是结局就不一样了呢?”
卡西莫多也看着那被无数荆棘包裹着的形状可怖的茧,那茧现在毫无动静,就仿佛里面包裹着的是一个死物:
“他没有选择……我们也没有,他经历的只能是已经发生的过去,如果他能从过去里走出来,那就比我们强,他经历的过去越多,就说明他比我们当中的所有人强的越多。”
普罗米修斯握了握手里的法杖,他没有去接卡西莫多的话,还是静静的用着自己那带有木质纹理的,没有丝毫神采的眼睛,看着前方被荆棘包裹着,如同孵化着可怕存在的茧一样的东西:
“那如果……他能成功的话……”
“那等他成功了再说,我会向他说明一切的,但是……我们所有人加起来,已经失败了几百次了,我们每一个都是失败者。”
普罗米修斯僵硬的脸上浮现起了一个奇怪的表情:
“是啊,所以希望永远在下一个人身上,可失败的人越多,成功的机率也越小……”
卡西莫多的独眼微微眨动,看向上方那暗红色的天空:
“没有关系,他失败了的话,就会成为我们的一份子,我们这个地方有一个名字,叫做地狱,我们所有的失败者,有一个共同的名字……”
普罗米修斯看着卡西莫多:
“你是想说……‘恶魔’?”
(失败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