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译把江浅打横抱起,转身就走,周以白目眦欲裂,嘴里喊着不要,连滚带爬的扑过去,想把江浅抢过来。
许译的随行侍卫上前来拦住他,排成一堵人墙,不要他过去,他抽出了腰间的匕首,扶星见状,连忙按住了他握刀的手。
扶星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警告:“你疯了,你跟他动刀。”
周以白眼眶猩红,他死死盯着许译怀里的江浅:“她是我的,我的妻子,不能带走她,箬箬你回来!”
说着,他就奋力挣扎着想过去,许译抱着人上马车,狠狠盯了周以白一眼,又给侍卫递了个眼色,底下的人心领神,茶杯口粗的棍棒如雨点般,落在周以白的身上。
这一刻他好像失去痛觉了,像发狂的鬣狗一样,一个劲儿往马车的方向扑,一根棍棒狠狠敲在他肩胛骨上,他踉跄一下,跪了下去,紧接着又一根棍棒砰的一声敲在他手上,手里的匕首也哐当落地,他不由得发出一声闷哼,依然想要站起来,朝江浅扑过去。
扶星与一众侍卫,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他按住,他就这么被人按在地上,眼睁睁看着许译把人抱了进去,看着马车走远。
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喊着:“箬箬…你等等我……不要走……我错了…不要走…我只有你了…”
周以白像魔怔了一样,絮絮叨叨的说着我只有你了,尽管马车已经远到只剩下一个黑点了,他还在念叨,他又一次逼走了她,不管用什么方法,他都留不住她,就好像天上繁星,看得见星辉璀璨,伸手去抓,连一丝星光都抓不到,可望不可及。
飞奔的马车里,许译没有被选择的喜悦,他恨不得,直接砍了周以白的脑袋,他紧紧搂住怀里气若游丝的人,不停催促着外面:“快点!快点!再快点!她死了,我要你们陪葬!”
他按住了江浅手臂上的伤口,那里是一处贯穿伤,血汩汩的冒着,她的脸色也越来越苍白。
“还真是不让人省心,总是搞得自己受伤。”他嗔怪道,又使劲踹了踹车门:“再快些。”
外面的车夫,急促的喊着“驾!驾!”他觉得这马车都快起飞了,在空荡荡的长街上,像利剑出鞘似的。
等到驿馆后,许译抱着江浅下车,一旁的侍卫,已经去叫随行大夫了。
江浅彻底晕了过去,把江浅放下后,许译就出去了,现在是丫鬟和大夫在里面照顾江浅。
暗卫走到许译身边:“都督,周以白他查出来一些东西,李员外已经被我杀了,李家上下都已经解决了,我还发现了另外一件事。”
许译擦拭手上的血迹,示意他继续说。
“李家不光卖给我们铁器,他还帮太子养鬼奴,距离李宅三十里的地方,关押了百余名鬼奴,都是些孤儿,已经被剥面了。”
许译把带血的帕子扔到地上,脸色阴沉得可怕,他早该知道的,那蠢货能当上太子,又怎么会是一个草包,他潜心伪装这么多年,差点把自己都骗过去了。
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会成为别人棋盘上的一颗棋子。
天边陡然炸开一条闪电,紧接着是滚滚雷鸣,狂风怒号,吹乱了许译的衣袍。
太子先是把周以白送到这偏远之地,为的就是让他发现自己私造铁器,又放出消息,把自己也引过来,他就能坐山观虎斗。
许译森然一笑,老皇帝要死了,他也着急了,恨不得把这些障碍都清了。
身后的门嘎吱一声开了,大夫走了出来,衣袍也染上了血迹,他朝许译拱手:“都督,这姑娘孱弱至极,虽然包了伤口,喂了药,能不能熬过今晚也难说。”
许译拧起了眉头:“你跟我多少年了?”
大夫紧张得佝偻着身子:“都督……”
“我想救的人,就不能死了,不管用什么法子,都给我救回来!”他声音淡淡的,却给人无形的压迫。
大夫哆嗦着艰难道:“倒是还有一个法子,听闻江州的观澜寺中,有一珍贵药材,名为血竭,若是能取来,对那位姑娘是一线生机。”
他瞅了眼许译继续道:“只是那观澜寺主持是个怪人,年年有人花重金买血竭他都不给,说是……只给有缘人。”
许译冷哼一声,锐利的目光在电闪雷鸣中十分可怖:“故弄玄虚,若是把刀架他脖子上,看他给不给。”
他命一队暗卫连夜上山去取药,若是不给便用抢的。
病榻上的江浅,毫无生气,面白如纸,她好像又掉进了黑漆漆的水底,不见光,全是黑的,她被黑色紧紧包裹缠绕,没有一点缝隙,能让她透气。
岸上的人也很远很远,她隐隐听见周以白在撕心裂肺的喊她,也能听见勾魂索命的鬼在催她快走了。
转瞬间,冰冷的水又变成岩浆,滚烫滚烫的烧在她身体每一寸骨血上,或许她很快就会变成灰烬,洋洋洒洒的飘在天地间,最后变成被人踩在脚底的尘埃,恰如她蝼蚁般的一生。
门外,一队暗卫很快就回来了,没有拿到血竭,那老主持说杀了他,世上就没有人知道血竭在哪里了。许译要亲自去,却被下人拦了下来,一个都督为了个女子去求药,以后如何号令三军。
许译气不过,他拿起许久未打开的剑,跨上一匹马,就往通判府去了,他要去问问周以白,到底为什么,凭什么,要把江浅害成这样。
一阵狂奔后,许译勒马在通判府前停下,他没带一兵一卒,只身提着剑,就往里面闯:“周以白,给我滚出来。”
门口的守卫见状,竟然都不敢拦着,他走进去,就看见大雨倾盆中,周以白颓然的跪坐在地上。
直到许译闯进来,他木讷的脸上才有一丝表情,许译怒气冲冲的走过去,周以白眼中所有的戾气在这一刻爆裂开来,他猛地起身,抽出腰间的软剑,朝许译劈了过去,许译以剑格挡。
巨大的力度,阵得他虎口发麻,两个人就这么争锋相对的看着彼此,直到许译开口:“你知不知道她要死了,她可能活不过今晚了。”
“什么?”周以白手上的劲儿卸掉许多,许译看准时机,挑落他手里的剑,一脚踹翻了周以白:“大夫说了,如果有血竭,她还能有一线生机。”
周以白捂着胸口,艰难起身,他现在完全不想计较许译大晚上来打他,他只听到江浅没有血竭会死。
他捡起自己的软剑开口:“血竭在何处,我去取。”
许译本来想给他来上一剑,可转念一想,若他真能带回血竭,那么江浅也有一线生机。
许译收了剑,给周以白报了个地方:“城东,观澜寺!”
周以白二话没说,起身就往外走,跨上了许译的马,打马朝城东去了。
观澜寺中,老和尚带着浅浅笑意,傍着一盏油灯,静看雨落,他脖子上还有淡淡血痕,那是刚刚来的一队暗卫留下的。
周以白拖着湿重的衣裳走到寺门口,发丝宛若黑蛇贴在脸上,喘出来的气都是冰冷的,他踩着泥泞往前。
前方传来苍老的声音:“年轻人,你杀孽太重,欲望满身,不可再往前了。”
周以白本来闷着头走,听到这话,他停住了脚步,说来可笑,他从来不信这些,可这一刻,他害怕真的冲撞了里面泥塑的菩萨,镀金的佛。
雨丝密集,又一道闪电在天空裂开,炸出的白光照亮了寺内的满殿神佛,周以白动了动手指,丢掉了手里的剑,直愣愣跪了下去。
他双手合十于胸前,哽咽道:“都说佛普度众生,今日,我想求你们度一人,求你们,救救她,我这一生,杀人无数,她是我唯一想救的人。”
他想江浅活着,哪怕她不会原谅自己,哪怕以后再也见不到她,也没关系,一生很短的,痛苦也不过几十年,他担得起。
少年人的脸上再没有自负与桀骜,绝望的目光,无比虔诚,一个杀手放下屠人的剑,求佛度人,滑天下之大稽。
滴滴答答的屋檐下,老和尚拨动手里的念珠,无奈道:“问菩萨为何倒坐,叹众生不肯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