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以白给她拢好了衣裳,把人抱到床上,叫丫鬟进来伺候,他自己去前院了。
江浅不习惯被人这样伺候,只叫她们端了热水,拿了干净的衣裳,就把人打发出去了。
江浅躺在床上,抬起被捏红的手腕,不停的把被子往身上拢,直到自己的身体,藏在密不透风的被子里,她才停下,被子里先是传来隐忍的哭声,接着是嚎啕大哭。
门外守着的丫鬟都面面相觑,一个资历老成点的先开口:“看起来,咱们大人也不是很喜欢这位女子!”
另一位也附和道:“我就瞧着她也不过如此,定是用了什么手段才爬进来的。也算是有些本事了,大人还没正式上任,就知道来勾搭。”
“我看大人是有些喜欢的,只是那姑娘拿乔,这欲擒故纵过了,便没意思了。”
这话一出,众人轻笑,这时候管家过来了:“都管好自己的嘴巴,再乱嚼舌根,赶你们出去。”
他扫过那三个丫鬟,三人顿时安静如鸡,又一番叮嘱后,他才往前院去。他刚刚还在膳房盯着煲汤,只听前院的人来说主子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下边儿的人都不敢上前伺候,叫他去看一看,老丁做管家二十年了,看人一看一个准。
他第一次见周以白,就觉得他喜怒不形于色,只几日他细心观察,便看出来能左右他情绪的,左不过是那夫人,他刚刚特意去了后院一趟,心里也就了然了。
前院正方里,一片狼藉,周以白颓然站在一面铜镜前,他将手放到了自己衣领处,慢慢把衣服拉开,一道瘢痕从胸口延伸到腹部,那是他做杀手训练时留下的,那年他干掉了太子最顶尖的十二个杀手。
腹部上方的肋骨处,有烧伤的痕迹,那是太子烙下的,是他第一次当杀手的见面礼,他记得当初有二十个人,独独周以白扛住了火红的烙铁,一声不吭的。
在那烧伤下面是一个微微凹陷的伤口,那是他执行任务时险些掉下悬崖,他手也断了,是把钩绳死死钩进肉里,才没有掉下去。
为了活着,他总是这样狼狈,他伸手摸过自己身上大大小小的疤,有些痕迹他还记得为什么留下,而有些他不记得了。
他对着铜镜苦涩一笑,那双挣扎模糊的泪眼,又出现了,里面的厌恶与嫌弃,生生往他心口扎。拆开他所有的虚张声势外表,露出极度自卑的内里。这些年他成为了一个出色的杀手,却没有成为一个完整的人。
外面的叩门声,让他回神,他就这么敞着衣裳,大咧咧的坐到一旁的软榻上。
管家闻声推门,一进去就看见周以白穿着黑色长袍,胸膛大敞着,瞄了一眼,管家就低下了头。
“大人,您吩咐煲的汤好了,夫人现在关着自己,也没说用膳,您看……”
“她不吃便不吃,乐意关着自己就关着自己,都与我不相干!”周以白不耐烦的说道。
管家露出一个笑来,又继续说:“这般夫人是被吓着了,想大人还年轻,也不知道如何为人夫君,小的也是蠢笨,只是多比大人活了几十年,大人若是不嫌弃,我倒是有个法子。”
周以白这才正眼瞧这位管家,他挑了挑眉,示意管家继续说。
管家点头哈腰:“夫人一看是个要强的人,得需要她自己想通,也要让她明白只有大人才是依靠,这两情缱绻就像放风筝,线不能扯得太紧,要若即若离的才好。”
周以白坐正了身子,垂眸思考,眼底那抹郁色越来越浓,管家继续说道:“大人自然有法子让夫人主动来求你。”
屋子里还未点灯,周以白倚靠在软榻上像鬼魅一般,突然他嘴角牵起一抹诡异的笑,是啊,最简单的办法不就摆在眼前吗?
第二天一早,扶星就来敲江浅的门,抱着膝盖坐了一晚上的江浅宛如惊弓之鸟,她听见笃笃的声音就往床上藏。
“夫人,不必害怕,大人叫我送你回去!”见里面没有动静,扶星只好先开口了。
江浅抬起了苍白的脸,昨天哭过一顿后,她想了一晚上以后该怎么办,没想出个结果,她更没想到周以白会放她回去。
叩门声再次响起,江浅鞋子都没穿就跑去开门了,门外只有扶星。
看见江浅如此苍白的模样,扶星有些唏嘘,他行礼:“大人说让你回铺子!”
“还有呢?他就真的放我走了?我以后与他再没有瓜葛了?”江浅不信。
扶星又说了一遍:“这一点大人倒是没有说,他只让你回去,若以后遇到难处了,可以来找他。”
“就这样?”江浅咬着嘴唇思考,她不知道周以白要干什么,最好的猜想是他真的想通了,最坏的……他能放自己走,还有什么最坏的结果。
江浅紧绷的表情逐渐放松,她跑进屋穿上鞋子,就要跟扶星走,途中她困得不行,也不敢打瞌睡,直到真的到自己的伊人坊。
翠微等在铺子门口,见江浅从一辆马车上下来,便急急忙忙迎了上去。
“我的天爷啊!你总算回来了,我快怕死了。”她拉着江浅,转着圈看她有没有受伤。
江浅松了口气:“你知道我去哪里?”
“何止是知道啊!现在淮阴侯二公子的派头可大了,派了好些人来监视我,他逼你了吗?我看这样子,怕是不好。”
这几天翠微也被关了起来,一开始她以为是县衙的人,或者是李员外派来的人,直到他看到那些守卫身上的腰牌,才知道是淮阴侯府的人,见了那牌子,她也能猜到为什么江浅没有回来了。
不过现在那些守卫都撤走了,强撑了一晚上的江浅,实在撑不住了,她现在就想睡觉。
翠微把人扶进去睡觉,把店也闭了。
这方扶星没有回通判府,而是去了城东李员外家,区区一个员外府,暗中守卫倒是不少。
不过这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很快他就摸去了李员外千金的房间,李家千金又哭又闹:“娘,我要杀了江浅,你看看我,还怎么出去见人!”
李夫人只能哄着她:“我的乖女儿,娘一定为你找最好的大夫,保证你跟从前一样,花容月貌的,到时候风风光光的嫁给你表哥。”
她表哥是县丞的儿子,江州城里数一数二的才子,提及此事,李家千金又把手里的花瓶砸了出去:“谁要嫁他,他爹不过是县丞,要嫁你嫁!”
她顶着满脸红疹,气冲冲的说道,她娘差点被她那句话气背过去。
“我的乖乖呀!你眼光是有多高,那可是县丞的儿子…”
“我不稀罕,娘可知道现在江州城最尊贵的人是谁吗?”李家千金平息了一会儿,撩了撩自己的头发:“是新来的状元郎,人家可是淮阴侯的儿子,那身份,那地位,我见过他的画像,生得跟天上谪仙似的,那样的人才配我!”
李夫人又倒吸一口凉气,她拿起绢帕擦汗,这孩子被她宠溺得无法无天了,就算是十个李家也攀不上淮阴侯府,可现在女儿正生着病,她用不能说不行。
等把女儿哄睡后,她才让丫鬟扶着她出去,关上门后,丫鬟轻声道:“夫人,其实小姐想嫁状元郎也不是不行,咱们不是还有那一层关系吗?只有那个人出面……”
“脸上开了个口子就胡言乱语了?”李夫人四下看了看,确认没人后又低声道:“他有天大的面子,也不是我们能请得起的!”
等她们走远后,藏匿于暗处的扶星闪身出来,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瓶子,倒在了床头的熏香中,然后静静的看着李家千金在睡梦中死去。